裴敬川放慢了脚步。
果然,下一秒小猫歪着身子,蹭着少年的腿躺下了,而在对方欣喜地伸手时,以迅猛的速度打挺跳起,同时伸出爪子,挠了下就扭头跑走。
……这是学校有名的校霸猫。
其实最早它不这样的,自从被几名同学捉住做了绝育后,就对人类充满了敌意。
有好几个同学都遭了毒手。
而玳瑁猫神出鬼没,坚决不接受领养,只要给它放进笼子或者带进家里,就不吃不喝地绝食抗议,没办法,只好给它放了出来,告诫大家不要离它太近。
若是那个少年眼神好使一点,就能看到玳瑁猫脖子上带了个项圈,上面写了几个字:
“我很凶,离我远点!”
裴敬川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提醒对方,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提醒的。
无所谓。
而那个少年,则在短暂的愣怔中,摘下了淡蓝色的口罩。
笑了起来。
白皙的手背上还在渗血,他不紧不慢地掏出纸巾,简单地擦拭着,声音很柔和:“啊呀,好厉害的猫咪。”
当天下午,裴敬川就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陈驹。
的确是新来的转校生,坐在他的前面,离得近了会发现,那双很圆的眼睛里是偏浅色的瞳孔,明明有颜色,却像透明的玻璃珠似的,一眼就能看穿。
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笑的时候,也很可爱。
第二天早上醒来,裴敬川罕见地洗了床单。
他紧皱眉头,厌恶地看着自己绷紧的手背,夹杂着几不可见的迷茫,以至于视线模糊,浸泡在凉水里的手变小,变白,变得上面出现了三道渗血的抓痕€€€€
裴敬川猛地一惊。
所以最开始,他是避着陈驹的。
可又不由自主地去接近。
以至于,到了今天这般田地。
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一起参加毕业旅行,甚至陈驹还能这么放心,不介意和自己同时吃下催情的药品。
陈驹太好了,对谁也都这么好。
裴敬川看着他的嘴唇。
白色的小药片被放了进去,那一瞬间,裴敬川甚至有些嫉妒,要是他的手该多好,这可是第一次喝了酒的陈驹,头脑发昏的陈驹,笑着邀请自己的陈驹。
他爱着的陈驹。
裴敬川拿起药,也放进了嘴里。
“要是真的有效果,该怎么办?”
陈驹把玻璃杯放下,由于喝了酒,嗓音还有点哑:“应该不会吧……反正对我,估计没什么效果。”
裴敬川看他一眼:“不怕吗?”
不是指药片对身体的影响,裴敬川不可能让陈驹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刚离开酒吧,他就已经查清楚了,就是两粒钙片而已。
那调酒师满嘴跑火车,喜欢拱火,看热闹。
而某种情况下,心理暗示会起到一个很大的效果,对性的好奇,则会令人更加的兴奋。
这里的房间是仿古设计,除了实木的桌椅之外,旁边还有个雕龙画凤的梳妆镜。
毕竟是仿古,所以梳妆镜里的人,照出来就有点模糊。
但也能清晰地看到陈驹的笑。
他笑着说:“没关系啦。”
裴敬川沉默地看着他。
陈驹还在笑:“你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喉结滚动。
藏在舌根处的维生素,终于被咽下。
陈驹这么信任自己,他不能,也不应该去放纵自己,做无法挽回的事€€€€
虽然裴敬川已经快受不了了。
他很想用绳子,或者什么东西都好,给陈驹的双手绑起来扔到床上,然后用牙齿解开扣子,舔遍陈驹的全身。
那天晚上,裴敬川记得,陈驹看了自己好一会儿。
真的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眼眸还是那么干净,没有一丝的杂念和狎昵。
在发现自己没什么反应后,才失望地收回视线,偏头笑了一下。
就像一场没人在意的小插曲。
偏远的小镇睡着了,只有很远的桨声从黑夜传来,他们躺在床上,背对着彼此,月光这会儿醒了,透过窗楹,洒在少年们的身上,仿佛盖上了水银织成的毯子。
陈驹声音很闷:“睡了吗?”
“没。”
又是一阵沉默。
裴敬川感觉床褥微微晃动,应该是陈驹翻了个身,看向自己:“药……是不是假的啊,还是我对这玩意也有抗药性?”
该怎么说呢。
裴敬川的心跳得厉害。
他很想转过身,说没错,药是假的,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以及没有那种暧昧的反应,是因为€€€€
可陈驹轻轻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也是,对着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反应呢?”
第16章
“砰!”
起身太急,膝盖撞到了茶几,上面的一颗桃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还是摔倒了地上。
陈驹胸口起伏着,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几不可见地发抖。
裴敬川立刻站起来:“对不起。”
他太心急了,不该这么快地进行试探,不该半开玩笑地讲我还以为你喜欢男人。
这让陈驹怎么说?
如果陈驹真的和自己性向一致,那就更不能赶进度,他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一点点地去占据陈驹的世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要捏在手里。
要是陈驹没有这个意思的话€€€€
裴敬川吞咽了下。
可依然克制不住地恐慌起来,八年前父亲的咆哮声犹在耳畔€€€€
“你竟然喜欢一个男人?”
“你以为他不会觉得你恶心吗!”
珍藏了两年的照片被人粗暴地扬起,散落一地,当时的裴敬川还太年轻,哪怕他认为自己的臂弯已经足够有力,能够托得住陈驹,能够保护那个容易生病,冬天总在咳嗽的少年。
仍无法和成人世界的规则相抗衡。
他像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溺水者,来不及喘息,就被滔天的巨浪打在礁石上,白色泡沫退去,又反复地冲过来,温柔地抚摸受伤的少年。
裴敬川站在暴怒的父亲面前,平静地擦去嘴角的血:“……我答应。”
父亲怒极反笑:“你最好是,我还想着你要以死相逼。”
“怎么可能,”
裴敬川终于抬起薄薄的眼皮,就像课堂上对老师的解法提出质疑,没有情绪,不针对任何人€€€€
“我不会用死来威胁。”
他还要在剩下的时光中,和陈驹好好地过一辈子呢。
而如果父亲真的动了不入流的手段,他才会死死地拖着对方,一起坠落地狱。
出国,刻意不再去联系对方,把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涂抹,起码,能尽最大可能地保护陈驹。
裴敬川知道,自己伤了陈驹的心。
而他也很欣慰地看到,陈驹没有被影响到,有在好好生活。
这条布满荆棘的坎坷之路,裴敬川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整整八年的光阴,他终于可以重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不必在乎家族的口舌和挟制,足够强大,足够狠心,手握权柄,成为站在顶尖,被仰望的存在,如愿成为了父亲曾经期望的接班人€€€€
只是接的,并不是他的班而已。
那颗桃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颜色很红的脆桃,洗过后散出清甜的香,但无人在意,无人去捡拾,陈驹走得快,差点踢到上面的绒毛€€€€
“对不起,”
裴敬川拽住了他的手腕:“我没别的意思。”
陈驹反应很大:“我当然知道你没别的意思!”
裴敬川怔住了。
他还凝视着陈驹的侧脸,这个角度,看不清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当视线下移时,才注意到由于拉扯的动作,陈驹的睡衣袖子撩起来了点,露出烫伤的一小片痕迹,而自己的手指,正牢牢地按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