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她不可,唯有她,才能让你我洗去逆臣的罪名。”承桑茴回答,“她拟了,注定不能留下。”
秦思安叹气,“你女儿怎么办?我来的时候,哭得可惨了。”
提及谢昭宁,承桑茴面色缓和许多,坦然道:“你以为没有谢昭宁,谢蕴甘心拟旨吗?”
“我……”秦思安语塞,确实,没有谢昭宁在,谢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拟旨背叛今上。
她在名声与谢昭宁之间,选择了谢昭宁。
秦思安愣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承桑茴说:“派人护着谢昭宁,帝党不会甘心,必然会反扑,令各营指挥室打起精神去盯着。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秦思安领旨了。
两人都走了,承桑茴回到内室,苹果上的匕首不见了。她轻轻笑了,“你现在死了,秋末冬初的日子,不用放冰块也不怕腐烂。何必呢。”
女帝面色痛哭,全身骨头都在疼,她张了张嘴,“你、不如杀了我。”
“急甚,十八年呢,才一日就受不了了。”承桑茴俯身坐了下来,面带笑容,伸手摸摸她的手腕,温柔道:“我与顾漾明的私情,只告诉了你。你如何对我的呢?”
女帝浑身发疼,看她温柔的目光又再度沉溺下去,突然间,承桑茴掐住她的脖子,“承桑珂,我对你,没有一丝防范,我待你,呵护备至。我爱先生,超过自己的性命。你却折磨她十八年,生不如死。好心没有好报,以怨报德。为何要这么做呢。”
她说完,又及时松开女帝,哀叹一声,“你也配做帝王。你也配。顾漾明在东宫留下诸多良策,都被你挪用了。你口口声声喊先生,背地里动手。你将两面三刀诠释得很完美。”
承桑茴面上渐渐浮现痛苦之色,饶是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离承桑珂远远的,“这几日,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大不了,我们一同去见先生,去他娘的江山社稷。”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女帝面色狰狞,疼钻入骨髓里。
****
天又亮了,晨曦的光落在谢昭宁苍白的面上,耳畔传来落云的声音。
“收拾妥当了,属下先回相府。”
谢昭宁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我派人送你们。”
“不必了,相府好手都在这里,且都是些衣裳行囊,不会有人在意的。”落云拒绝了。
谢昭宁没有勉强,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飘忽得厉害,头也晕,没什么力气与落云相争。
落云走了,新房空了一半,她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坐在坐榻上,歪头看着门外的景色。
她有些困,却又不甘心闭上眼睛。
意志力慢慢地抵不过困意,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浮清走了进来,悄悄拿了被子盖上,随后退了出去。
谢昭宁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从梦中惊醒,浑身湿漉漉的,就连头发都是湿的,她慌忙站了起来,“浮清、浮清……”
浮清慌忙进来,“您睡醒了?”
“我……”谢昭宁欲言又止,下意识捂着发疼的脑袋,她问:“我该做什么?”
“您可想殿下,不如进宫去看看殿下?”浮清也拿不准,毕竟就连长公主都没有插手政事,小殿下这里,更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旧案查清楚,事情才开入手。
若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谢昭宁如同大梦初醒,心里乱得厉害,“那我还是入宫。”
“您去沐浴换身衣裳。”浮清提醒。
谢昭宁算不上狼狈,身上还是那日的喜袍,脸色白得厉害,像是从鬼门关走出来的一样。
谢昭宁如同算盘珠子,浮清拨一下,她动一下,乖巧的去沐浴,更衣,出门。
浮清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谢昭宁麻木地摇首,“走吧。”
马车就在门口,浮清护着她上了马车。
车行不过两里路,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惊得道上百姓四下逃离。刀剑碰撞声,如同雷名,顷刻间,硝烟四起。
谢昭宁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浮清握住她的手,“别看。”
谢宅不好闯,刺客进不去,一旦出了谢宅,就会有不甘心的来“替天行道”。
很快,马车继续往前走,谢昭宁收回手,浮清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了,与其颓靡,不如打起精神,您活着,她一辈子安然无恙,谁都不敢碰她。”
谢昭宁抬首,往日清澈的眼眸,此刻失了光彩。
浮清说;“若登基是长公主,少傅何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娘家不敢认,险些死无葬身之地。您应该想想,身在皇家,不是任性就可以享受的。”
谢昭宁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点点头,接过水抿了一口。
宫门处遇到检查的,浮清下车,不知说了些什么,马车动步,浮清没有上来了。
后来,马车停下,谢昭宁下车步行入宫。
女帝寝殿外,多了许多看护的人,谢昭宁被放了进去。
望着巍峨的殿宇,谢昭宁第一回生了厌恶的心思,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需要权势。
若有权势,她何必鬼鬼祟祟地不做人呢。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一步步走过,见到了门口站立的人。
承桑茴有些意外,面上的笑多了些,“我以为你还没有想通。”
“人得活着。”谢昭宁说,“我不活,她得活,总得活着,您说,对吗?”
朴实无华的言辞。
承桑茴点头,引着她往偏殿而去,宫娥推开殿门,母女二人走了进去,随后,殿门又关上。
谢昭宁止步,跪下行礼。承桑茴却说:“要虚礼做甚,起来吧。”
承桑茴自顾自坐下,举止并无规矩,相反,带了几分潇洒,她示意谢昭宁也坐。
“你既然选了路走,就别回头。谢蕴并非寻常人,她不会做笼中鸟。”承桑茴语气低了许多,又见她一副颓靡之色,不由好笑道:“十八岁了,懂得旁人对你的好,也是不错,比她强。”
谢昭宁说:“我的错,我不会推给旁人的。”
承桑茴宽慰她:“你也没什么错,选择罢了,你已做得很好,在情爱与仇恨上,你选择后者。因为你不是一人,做不到两全其美。在她看来,你为了旁的东西抛弃了她,那就是抛弃,不要解释,那就是你的错。既然错了,好好道歉。道歉是你的事,原不原谅是她的事,不可勉强。”
逼宫
承桑茴慢条斯理地开导走入死巷子的人, 她的语气比起旁人亲和许多。谢昭宁听着她温温柔柔的话,呆了一瞬,承桑茴见她不语, 才开口:“谢蕴此刻拉着你欢欢喜喜地说笑话, 那还是你喜欢的谢蕴吗?”
这句话说得极对, 谢蕴虽美, 她的性子与旁人不同,这也是吸引谢昭宁的地方。
谢昭宁颓丧的神色缓和下来, 她问道:“您会如何安排她?”
“我可安排不了这位。”承桑茴摆手,依旧笑吟吟地, “她可比秦思安厉害多了。你在她身边这么久,你做的事情,她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谢昭宁说不上来, 心里乱得厉害。
承桑茴也不管她有没有察觉,继续温温柔柔地说话:“她什么都不做,不帮你, 也不举发你, 就真是一个傻子?”
谢蕴能走到今日, 又那么年轻, 怎么会没有一点察觉呢。
承桑茴玩笑说:“你将她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殿下……”
“我是你母亲。”承桑茴皱眉提醒。
谢昭宁低头, 红了脸,承桑茴抿唇一笑, 道:“回去吧, 你的生意别丢下,将来肯定缺钱, 你捐些给我,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一个个都想空手套白狼。
她幽怨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对方同她笑了笑,“顾漾明给你留的,你打算一人私吞吗?”
谢昭宁拔腿就跑了,又来一个争家业的。
承桑茴笑得俯身,揉揉眼角,见人走远了,自己歪靠着迎枕,慢悠悠地收起了笑容。
****
谢昭宁从宫里出来,回了谢宅,外面送来情报。她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女眷们回家后吓得不清,有的病了,有的尚且能理事,还有些与自己的夫君关上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了。
看过后,她都丢入了火里,一旁的浮清见她情绪好了不少,轻轻开口:“小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会儿?”
两夜就睡了一个时辰,对身子很不好。
谢昭宁摆手,“不用,剩下的米还有多少?”
“还有一半呢。是卖了吗?”
谢昭宁沉思须臾,卖了虽好,可她不想卖,若再搭棚子放粮,也没人来了。
她歪头想了想,说道:“给各部衙门小吏每人发十斤米,登记入册。”
“您这是?”浮清觉得有门道。
“查一查这些人的过往,毕竟小鬼难缠,日后想要做什么,他们也是要参与的。”谢昭宁说道,“去办。”
就让这些粮食最后再发挥些用处。
浮清去办了,找秦思安去说了一通,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上面的人开口。
秦思安拢着袖口,无奈摇首:“我不管这些,你去找谢相。”
浮清没脸去找谢相,又觉得秦思安故意推卸,是在为难她。
“您为何就不成了?”
“她管她的,我管我的,我在禁卫军中整合,我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浮清说:“你就是故意的。”
秦思安厚着脸皮笑道:“故意的又怎么样,让你们主子去找她,啧啧啧,那可精彩了。”
浮清没理她,这人回朝后,飘飘欲仙,得意忘形。
让谢昭宁去找谢相,她们晚上都别睡觉,谢相说一句难听的,谢昭宁都得哭上半夜。
从秦思安处出来,浮清还是去找谢蕴了。
女帝‘病’了,谢蕴代为理政,她的门外都是朝臣,一眼看去,乌泱泱一大堆,也不知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