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清插了个队,见到了谢相。
谢蕴见到她,面色如旧,“何事?”
话到嘴边,浮清又不敢说了,那些粮食也是谢相心中的刺。
犹豫了会儿,谢蕴抬首望着她:“吞吞吐吐,不想说就出去。”
浮清耷拉着脑袋出来了,再回望一眼,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回去后与谢昭宁说了一声,谢昭宁没有怨怪,“再等等。”
谢昭宁的情绪平和了许多,没有激动,也没有颓丧,让浮清安心许多。
晚上,谢昭宁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浮清让人点了安神香,不管是怎么睡着的,好歹是舒服睡了一夜。
一觉醒来,谢昭宁的精神好了许多,小脸红润,换了一身衣裳,领着人出门去铺子里走动了。
浮清寸步不离地跟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日走下来,谢昭宁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后倒床就睡。
就这么过了两日,相府管事蓝颜来了,浮清眼皮子一跳,蓝颜见到谢昭宁后递给她一张礼单。
“谢娘子,这是您给谢相的陪嫁,都已整理好了。还有聘礼,也会系数归还。”
谢昭宁没接礼单,也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礼单出神。
屋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蓝颜催促一声:“谢娘子,谢相说了,不是相府的,相府不能收,都还给您。”
“知道了。浮清,收下。”
谢昭宁说完就走了。
浮清愁死了,说道:“能不能晚几日再还,急着投胎吗?她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过得像个人了,你又来刺激她。”
蓝颜苦笑,“我也不想来,谢相这几日忙着朝政,抽空整理出来,怎么想的,你不清楚?”
自然是撇清关系。
“真是麻烦。”浮清叹一句,收了礼单,又问:“没机会缓和了?”
“我觉得、难,我还没见过谢相何时吃了这么大的亏。”蓝颜说道。
蓝颜跟了谢相十多年,就连秦思安在她手中都讨不了一丁半点的好处,这回,被甜言蜜语迷住了眼睛,阴沟里翻船,成了满朝文武的笑话。
浮清虚笑一声,理屈了。
蓝颜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回相府了。
谢蕴回来后,她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谢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无言语。
黑夜下,她一人回卧房,形单影只。
蓝颜追上前,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谢相,旧案如何了?”
“不知道,我没有过问,三司主查,上下千余人,不会出错的。”谢蕴语调平静。
蓝颜找不话来说了,眼睁睁地看着谢相将门关上了,她悔恨莫及,怎么就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呢。
****
三司主查,清月长公主被拖了进来,被迫盯着案子,几乎住在了刑部,就怕自己一个不主意,有人被收买了去。
前前后后半月有余,查清之际,她看到结案语录,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着急忙慌地将人掐醒,她霍然站了起来,“找谢蕴、快、找谢蕴过来,再找我姑母过来。”
京城里还有几位大长公主活着,也是承桑皇室的人,不能救她一人被推入火坑里。
大家一起死。
谢蕴被找来,清月拉着她坐下,“你自己看看,我觉得我要死了。”
谢蕴看她一眼,不解地打开桌上的文件,前后扫了眼,眉尖频蹙,清月幸灾乐祸道:“你也傻了,对不对?”
“案子是你盯的,最后结果,你是要负责任的。”谢蕴冷冷的眼神落在清月长公主身上,“待到了群臣面前,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清月的母亲死了,被先帝收养,从郡主称为公主,再至长公主,靠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混着日子,才能平平。这么多年过了下来,突然被拉来办事,本就惶恐不安,这时被谢蕴盯着,吓得话话都不敢说了。
谢蕴的眼神太过迫人,压得清月喘不过气,“我盯着,自觉没有出错。”
“既然如此,那就……”
“我请了在京的姑母过来,此事涉及皇室,我不敢担责任。”清月打断谢蕴的话,吞吞口水,显得怕得很。
谢蕴看她:“那你喊我来作甚?”
“我怕呀,你来,你的护卫就来了,好歹护着我,你想想,万一我拿着这个入宫,半道上被杀了,多冤啊。”清月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皇姐也不给我安排些护卫。”
“你的哪个皇姐?”谢蕴问她。
这个问题,杀人诛心。
清月怕得不行,瞪她一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小娘子、竟然是我外甥女,我险些就……”
就拉着她上床了。
谢蕴脸色变了,起身就要走。
一见她生气,清月伸手拦住她,“好谢相,陪我一回,别走、别走……”
“放开。”谢蕴低喝一声,周身寒气围绕,将她的面容衬得冰冷。
众人看着这一幕,忙打起了精神。
清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吞了吞口水,如今是不能和谢蕴闹翻了,半月来,女帝酒醉后,不良于行,如今都是由谢蕴管事的。
她提了口气,说:“我们入宫去说。”
“不必入宫,分头去找他们,在此处说话。”谢蕴反对。
清月连连点头,瞧见谢蕴晦暗不明的神色后,急忙吩咐人去办事。
半日的功夫,人都来了,就连大长公主们都被找来,她们穿着华丽的衣裳,头发花白,久不闻事,陡然遇到大事,都有些不安。
秦思安姗姗来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最后是谢昭宁。
谢昭宁是谢蕴找来的,堂内的座位都已满了,她狐疑了一瞬,就见谢蕴起身,让出她的位置。
谢昭宁自然不会去,走到秦思安跟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倔强,“你起来。”
秦思安暴跳如雷,“你故意的,非要挑我的座位,谢蕴都让你了,你干嘛还来找我的。”
“她是谢相,我如何敢坐她的位置,你无官,恰好合适。”谢昭宁就盯着秦思安。
秦思安想骂人,碍于满朝文武都在,生生憋了一口气,起来,腾出位置,而后看向祝云。
祝云起身,后面的人跟着起来,你挪我也挪,乌泱泱一堆人起来了。
谢昭宁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了,余光撇向谢蕴,谢蕴低头,从未看她。
顷刻间,她又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儿,悻悻地低头,摸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
人都来了,刑部尚书颤颤惊惊地叙述查案过程,说得口干舌燥,接着又是大理寺卿,阐述大理寺查明部分,最后是御史台,将多年前被罚的东宫属臣的罪状念了一遍,发现那些都是冤枉的。
西凉质子潜逃,是有人帮扶,但不是承桑茴,而是承桑珂设计。
后来被抓获,质子说他得了太女的帮助,先帝震怒,彻查东宫。
东宫属臣过百,或多或少与质子说过话、一面之交,亦或办过事,查证之际,一根针都被放大了成了柱子。
属臣之错,牵连太女,导致冤案。
剖开分析,不过是姐妹夺位相争罢了。
叙述过后,三司退下,众人缄默。清月看向众人,“我半月没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谢蕴缄默,谢昭宁低头,秦思安望着屋顶,恍若没有听到这句话。
清月看向几位大长公主,对方都低下头,她不解:“我查完了呀,我要回家呀。”
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她急了,突然,谢昭宁站起来,问道:“沉冤得雪是好事,今上不仁,当退位,帝位还于长公主,各位可有异议?”
“放肆,人谁无过,你是要谋逆吗?”
一文官站了起来,斥责谢昭宁。
谢昭宁淡笑道:“人谁无过,我杀了你,再同你家人道歉,我是不是就没事了呢?”
她抬手拔下发上的玉簪,步步朝着对方走去,顷刻间,大堂内的人都站了起来,说话的文官更是朝谢蕴跑去,“谢相,救我……”
谢昭宁转身,不经意间对上谢蕴平淡的眼眸,两人皆是一颤。
谢昭宁下意识将手中的玉簪藏于自己的身后,谢蕴侧身,“要杀就杀,与我无关。”
文官叫了起来,“谢相,她要杀朝廷命官,成何体统啊。”
谢蕴理不都理他,“站旁边去,自己想死,别带上我。你自己说的人谁无过,她犯错了,我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
文官哑口无言,想道歉,群臣都在,只能僵持在原地。谢蕴嫌弃他碍事,吩咐一句:“丢出去。”
禁卫军将人拖了出去,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了。
秦思安望着众人不一的脸色,道:“怎么做,拿出个计策来,总得过下去,你们都不想过了吗?”
长公主自己躲在宫里,将烂摊子丢给她们。
须臾后,谢蕴起身,望向清月,道:“我与殿下入宫见陛下。”
清月本来就怕了,这回又被拉着当做挡箭牌,说什么也不肯去。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关我什么事,我是陛下过继来的,又不是亲生的,秦思安、秦思安还是陛下养女,你怎么不喊她……”
“谢蕴,你偏心,秦思安,你也得去。还有你、你、你、大家一起去……”
****
初冬的天气,已有几分冷意,风吹在脸上,刮红了肌肤。
承桑茴好脾气地给女帝剪指甲,外面闹了起来,她没在意,笑着说道:“我第一回给你剪指甲的时候,你可是怕得哇哇大哭,我不解你为何哭,后来才知,有一回宫人伺候你的时候,不小心剪到你的肉了,从那以后你就不愿意剪了。”
女帝躺在床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长姐侧脸温柔,语调听起来也很和煦,多年来,她从未听到过她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后来你懂事起,都是我给你剪指甲的,阿珂,一晃三四十年了,我养了一头狼,吸干了血。”
她哀叹一声,宫娥哭着跑进来,“陛下、殿下,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