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朕心疼你,媳妇没了,可以再找,自己的命没了,就看不到美丽的媳妇了。”承桑茴耐心劝说,“谢蕴过去,又能办事,你又不用九死一生。”
谢昭宁脸上的笑容徐徐淡了,“我自己去。”
“朕劝你,你听不懂吗?生死之事,她去,享乐之事,你自己来。”承桑茴不悦,道一句:“你非逼朕揍你。”
谢昭宁说:“您放心,我不会去的。”
“朕不放心,谢蕴如何放走承桑珂,朕至今都没有查明白。你若是跑了,朕怎么找回你。”
两人谁都无法说服,干干地对视一眼,谢昭宁要退下了,承桑茴温润地笑了,“拦住她。”
“您信我一回,我是您女儿,您对我没有信任吗?”谢昭宁被逼回头,这回换做她耐心劝说陛下,“我真的不去了。”
承桑茴不回她的话了,低头在案上找东西,找了半晌,找到一封家书。
谢昭宁出门一年多,就给她寄了一封家书。
她拿着书质问谢昭宁:“这是你给我的信任?”
谢昭宁理屈,试图辩解:“我忙,您不知道大雪封山,我连吃的都没有……”
“是吗?你连你吃的果子都给谢蕴送回来,到朕这里就是大雪封山。承桑漾,没有信任就不要伪装信任。”
承桑茴轻易揭破她的谎言,甚至添一句:“朕给你写信,你回了吗?”
“没有。”谢昭宁耷拉着脑袋,不满嘀咕一句:“哪里有人写信恭贺自己二十岁做祖母的,千里迢迢就只为一嘲讽。”
承桑茴将她的家书还给她,说一句:“你还是回东宫躺着去。”
谢昭宁:“……”
“我真的不去了。”
承桑茴慵懒地看她一眼,“朕、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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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被急召入宫,匆匆入殿见女帝。
“谢相来了,朕欲令你与承恩侯一道赶赴冀州边境,你可愿去?”承桑茴开门见山,笑着询问谢蕴的意思。
谢蕴大胆直视君王,心中疑惑,“陛下似乎有内情?”
“没有内情,你愿不愿意去?”承桑茴直问。
谢蕴疑惑:“殿下愿意去。”
“她能去吗?”承桑茴反问她。
谢蕴摇首:“不能。”
“那你去!”
谢蕴不敢应,感觉今日透着古怪,凭着小祖宗那样的性子,不会消停。
“陛下,臣愿去,只殿下不会答应的。”
承桑茴说:“不必管她,你去便可,你可明日动身,晚一两日也可。朕希望你在不动摇军心下,将尸骨带回。谢蕴,不要强求。朕让你去,知晓你不会失去理智。她去,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到时被西凉有机可乘,朕便是罪人了。”
“臣明白,臣会妥善安排。”谢蕴领旨,心中疑惑,道:“您将殿下困在东宫了吗?”
“朕让你去,她吵死吵活不同意,吵得朕头疼。”承桑茴扶额,“朕让人赏她几板子,回东宫去了。”
谢蕴:“……”
她震惊,似乎不可置信,承桑回微笑道:“朕没脑子与她斗,你在,她长不大,等你离开,朕会好好教她。”
谢蕴掩住心中不快,低头说:“您可以与她讲道理。”
“朕没时间和她讲道理,你赶紧将手中的事情安排,交给秦思安。谢蕴,莫要辜负朕的期望,大局为重。”承桑茴郑重嘱咐。
“臣明白。”
谢蕴从大殿退出来,欲往东宫,刚挪步,日头照耀,时间急迫,她只得先回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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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随后到了官署,几乎与秦思安一起到了。
秦思安看谢蕴接过旨意,她也傻了,“你就这么走了?”
“难不成带你一起?”谢蕴失笑,随后将桌上整理过的文书递给秦思安,“我走后,殿下心情不好,别去招惹她。她对朝政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你提点一二,别提我,若不然,她会咬你。”
“她人呢?”秦思安扭头去找,想在屋里找到谢昭宁,可这回,她没找到人。
提及谢昭宁,谢蕴的笑容淡了,道一句:“被陛下禁足了。”
“又禁足?她的性子可真倔,一点都不知道服软。”秦思安叹一句,“她如今性子沉稳许多了。”
“沉稳的性子遇到陛下,也会暴跳如雷。”谢蕴调侃一句,随后看向秦思安:“陆白红这两年颇得陛下喜欢,她上有太傅的恩在,陛下对她多有几分厚待,我走后,陛下多半会将她调入东宫辅助,你自己看着办。”
“你什么意思?”
“待我从西凉回来,我便不是谢相了。殿下独挡一面,我不会留恋相位,如何做,你自己争取。殿下用谁用得顺手,谁才是未来的丞相。”
秦思安凝眸,“陆白红是太傅的人,殿下对她,自然信任。”
“陆白红不会与殿下对着来。”谢蕴提醒一句,“她性子倔,你性子不倔吗?”
秦思安说道:“她那个性子、算了,日后我维委婉劝说便可,我知道你的好意。一路平安,我拨些好手给你。”
“好,我会让浮清跟着的。”谢蕴轻轻一笑,“我走后,她大概不会对外跑,也用不上浮清。”
秦思安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谢蕴将近日处理过、将要处理、等着处理的事情都写在纸上。
看着谢蕴的笔迹,秦思安没出息的笑了,“我的那帮崽子知道你走了,肯定高兴死了。”
“是吗?小心她查账。”谢蕴抿唇不厚道地笑了。
过去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震得秦思安脸色都白了,“你晚上叮嘱一遍,别动不动就查账。”
谢蕴笑说:“劝不了,不过她被陛下禁足,至少半月出不来。在这半月里,将你的账收拾干净。”
“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她就是吹毛求疵,她那个查账的本事,不知是怎么学会的,经她一眼,立马就能看出来。你说她上辈子是做什么的?”秦思安极为不满。
谢蕴说:“许是太傅派人教导她的。”
谢昭宁是太傅看着长大的,她学了很多,尤其是账目这一块,最为擅长,极有可能就是太傅所为。
谢蕴又说:“太傅应该是想将她的产业都交给她,没想过将她带入官场。”
“还不如带入官场,捏着脖子,谁敢大声说话。”秦思安一阵后怕,想到对方半月不出东宫,又觉得轻松,深想又觉得不对,“陛下关她做什么?怎么会那么久,陛下那么喜欢她,几日不见就该召见了。”
谢蕴冷冷地看她一眼:“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我又说错话了吗?”秦思安被突如其来的赶客吓了一跳。
谢蕴不与她解释,回坐到案后,继续提笔写自己的。
秦思安扬眉,挺好的,小祖宗没了靠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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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寒凉,二月未至,殿内炭火旺
谢蕴一进殿,就脱了外袍,扫了一眼宫娥,刚问做什么,就听到里面的笑声。
还笑得出来?
谢蕴悄悄走出去,被子里隆起一团,地上丢着十几本书,她捡起一本,是话本子。
哪里来的话本子。
许是知晓她的困惑,宫娥悄悄说了一句:“陛下送来的。”
谢蕴失笑,这对母女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寻常朋友。她将地上的书一一捡了起来,递给了宫娥,自己走过去,“好看吗?”
“好看……”谢昭宁探首看向来人,想起今日的事情,“你答应了?”
“陛下有旨,我敢抗旨吗?你倒是敢抗旨,你能爬起来吗?”谢蕴俯身,拿手戳着她的后颈,“你可真厉害啊。”
谢昭宁将话本子递给她,“我自然厉害,我都说了我不走,她就不信我,你说我就那么不可信吗?”
“陛下不信你会造反,但陛下相信你会离家出走。”谢蕴俯身坐在榻沿,目光扫过她的脸颊,白了些,精神倒是不错。
谢昭宁变戏法地又给她拿了一本话本子,道:“这个里面有图。”
“什么图?”谢蕴愣了下,顺手打开,里面一张春宫图,吓得她又合上,道:“陛下怎么给你送这个?”
“不是陛下买的,是人家送的。”谢昭宁认真地给她解答,“书是内侍长去买的,他说书肆大方,买十送一。”
谢蕴将书随手丢进了炭盆里,谢昭宁也不恼,又给她拿一本,“这个里面都是画。”
谢蕴又丢了,“还有吗?你这床是躺人还是藏书的。”
“怎么会是藏?我这是给你分享,大大方方给你看,怎么算是藏。”谢昭宁伸手,继续伸手在床里侧摸索,又摸出一本。
谢蕴脱鞋上榻,掀开里侧的被子,里面霍然藏了十几本。
她问:“都是画的?”
“不知道,还没看。”谢昭宁认真回答,两只眼睛凝在谢蕴的脸上:“要不你检查检查?”
谢蕴当真检查,只看有没有图,有图画便给丢进炭盆里。
她丢,谢昭宁就笑。
两人都是心平气和,谢蕴没有因她看话本子生气,谢昭宁也没有因谢蕴丢她的话本子而生气。
心绪都很平和。
检查完后,谢蕴还将剩下的找个匣子装起来,放在床旁的几上,兴致勃勃地问她:“你看到好看的了吗?”
“你不会喜欢的,你喜欢太傅写的,对吗?”谢昭宁歪头看着,眉眼微皱,但笑起来很好看,“我不喜欢看太傅的。”
谢蕴喜欢文句雅致的,爱意隐晦,谢昭宁恰恰相反。
谢蕴轻笑一声:“陛下喜欢看什么样的?”
“她看吗?”谢昭宁狐疑,“应该不会。”
谢蕴深深地笑了,歪头看着她,忽而倾身抵着她的额头:“谢昭宁,你有些蠢。”
靠近了,谢蕴闻到了药味,“你违背她做什么?”
“我哪里违背她了。她让你送死,让我享受,我就说我不去了,你也不去,她不信我。她压根就不信我。”谢昭宁唉声叹气,深深的吸气,“你信我吗?”
谢蕴说:“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