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问:“泼了什么上去?”
方冬阳不敢说话,缩着头看了一圈,警察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泼了什么上去!”
方冬阳明显是害怕了,带着哭腔,说:“颜料……油画的黄色颜料。”
喻安宵一侧头,发现程迟雨垂着脑袋,也没有去询问他,对民警说:“这是我给人家买的见面礼,一次都没穿呢。我也没有别的要求,按原价赔偿,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发票,说:“这是当天的小票,购买记录我也已经提供了。”
警察接过来,说:“照价赔偿是应该的。”
方志北嘟囔道:“不就是两件衣裳一双鞋,你看着也是个知识分子,这点钱还要跟我们穷老百姓要……”
他不说程迟雨还没反应,他一说程迟雨几乎要站起来,喻安宵按了一下他的手臂。
警察已经在训斥他了:“你这是当父母的应该有的样子吗!你这样怎么教育小孩?剪人家的东西,还搞什么道德绑架!”
离开派出所时,天边已经出现了晚霞。
喻安宵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程迟雨,说:“你是想回去吃,还是找个餐厅吃”
程迟雨没太多反应,只是看了看他,说:“我都可以。”
喻安宵笑道:“我说要让他赔钱,也赔了几千块,你怎么还郁郁寡欢的。”
“那个录像是慧慧给你的吗”程迟雨问。
“这么聪明。”喻安宵启动了车子,说,“她要是不给我看那个录像,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程迟雨又侧过头看他,像是在解释:“我也是第二天才发现的。”
喻安宵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才交代,有点晚吧。”他说着侧过头,说道:“没事,还能买新的。”
程迟雨还没顺着他的话点头,喻安宵突然问:“坏都坏了,扔了就是,你还留着干什么”
这一下又把程迟雨问住了,他愣了好半天也没说话。
喻安宵乐道:“我可不是故意看你的隐私啊,最近楼下住户说漏水,我进你房间看一下,你的书包刚好掉在地上,我就帮你捡了一下。”
程迟雨的耳朵又红了,说:“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你想要一样的衣服鞋子又不是买不来。”
程迟雨心里想的是,那是喻安宵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当然不一样。但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找到替代词:“那是礼物,和平常的衣服不一样。”
喻安宵笑了会儿,点评道:“还真是挺犟的。算了回去再说,吃饭去。”
这顿饭似乎已经约了很久,今天才总算是吃到了,不过换了一家。喻安宵怎么也不愿意再去“梅子黄了”餐厅预约第三次。
程迟雨表示疑惑,见他十分认真地答道:“他们家不太吉利。”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程迟雨倒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说:“这件事情应该算是彻底解决了吧。”
喻安宵站在餐桌边倒水喝,喝了一口,才说:“你舅舅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你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吧。”
程迟雨刚把自己房间的灯打开,正想表达疑惑,突然就明白了喻安宵这句话的意思,立刻又把灯关上了。
他想起喻安宵说要提问的事情,还有让他自己反思的问题,但是这两天他都过分焦躁,什么都没想,况且突然记起这件事,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喻安宵看他还维持着关灯的动作,笑了笑,说:“看来没忘。”他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玻璃杯和水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喻安宵也没有看他,拿起玻璃杯,冲他一招手,说:“来我书房聊一下吧。”
第12章 新家入住
喻安宵在书桌后坐下,看见程迟雨罚站似的,伸手一指自己书桌对面新摆上的椅子,说:“你坐,又不是训话,干嘛这么紧张。”
“是这样,”喻安宵翻看着他的通知书,说,“接下来你就要住在这里了,不会再反悔了吧?”
程迟雨抿了抿嘴,说:“不会了。”
“那就好,你来之前我就说过,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告诉我,我也不会过多干涉你自己的生活。但是嘛……”他放下通知书,双肘撑在桌面上,继续说,“有来有往,我也有一些要求。我现在才找你说呢,是因为我觉得,这都是最基本的要求,你肯定都能接受,也必须接受。但是我们需要摆到桌面上说清楚,以免产生误会。”
程迟雨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喻安宵对他说的话像拟合同,要把双方的需求具体化,喻安宵似乎很不喜欢模糊性的说法。
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专注地等他提要求。
喻安宵接下来的分条陈述更像是拟合同了,他说:“三个方面。第一个就是安全上,你想交朋友,和谁交朋友都可以,我不管你。高中作息是周六下午放假,晚上出去玩也可以,但是目前你还是未成年,晚上十点之前要回来,晚上去哪里要报备。你有问题吗?”
程迟雨没有迟疑,“没有问题。”
自从读初中以来,父母都没有这样管他。一个因为是根本没空管,另一个是他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夜不归宿。
这条要求听起来是限制,但是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喻安宵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一点玩笑的语气也没有,程迟雨不知不觉坐得更端正了。
“那就是第二条了,成绩一定是要报备的。”喻安宵说,“你之前的成绩我也看过了,年级第一是家常便饭。但是一高是市重点,都是好学生,我不用之前的标准来要求你,每个月的成绩单要拿给我看,年级名次下滑超过二十名就要和我解释一下了。有问题吗?”
喻安宵看他仍然点头,没有继续说第三点,反而问道:“先说到这里,你有什么要求要提出来吗?”
程迟雨想了想,说:“一高离这里很近,我是回来住,还是住学校?”
“你自己选。”
“我想住校。”
“可以。”喻安宵立刻答应了,又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说,“有一点,达到我的要求,你什么都可以选,要是达不到,你就什么都不能选,明白吗?”
他说完也不等程迟雨的回答,继续问:“还有吗”
本来程迟雨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需求,被他一问倒是有了,就说:“我想继续做兼职。”
喻安宵笑了笑,心说刚刚还用问句,现在立刻变成陈述句了,这么胸有成竹吗?但是他仍然说:“可以。”
程迟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新的,喻安宵就继续说,“遵守校规是最基本的,不用我给你单独列点吧?”
“我的第三点先不说,先问你一件事€€€€前两天你已经答应了要搬过来,为什么就因为通知书的事情改口反悔?”喻安宵立刻接着说。
程迟雨正在等他的第三点,突然被这么一问,整个人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算喻安宵说的提问。
但是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被喻安宵盯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想麻烦你。”
“但是你不仅麻烦我了,还让我大雨天出去找你,这不是更麻烦吗?”
这句话有些尖锐,程迟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喻安宵大概说累了,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歪头看他,说:“那你回想一下,这件事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吗?解决起来很麻烦吗?”
程迟雨耳朵红红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了,”喻安宵看他一副自知理亏的模样,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说,“及时沟通。”
“有什么你觉得难以解决的问题,要及时告诉我,和我商量。”喻安宵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我不是怪你,是告诉你,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麻烦本身不是你的错,但是因为你的不沟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那就是你的错了。”
程迟雨全程都在点头,在喻安宵说“暂时就这么多,我也没当过家长,有什么新的问题到时候再调整”时,程迟雨还在点头。
喻安宵看了他一会儿,笑说:“好了,散会,回去吧。”
程迟雨又在点头,点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说完了,迎上了喻安宵询问的眼神,就站了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喻安宵看他有些晕头转向的模样,心说,看起来挺乖的,也没有他舅舅说的那么大脾气吧。
距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程迟雨的头发也渐渐长了起来。那头短发本来就被他剪得乱七八糟,长了些更像是狗啃的。
喻安宵看不惯他的头发已经很久了,也就是程迟雨那张脸蛋长得好看,不然搁谁顶着这头乱糟糟的造型,都像是托尼受害者的示威。
正好这几天要出去采买开学用品,喻安宵就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勒令他开学前必须休整发型,不然报道时只把他送到校门口,让他自己拖着行李进宿舍。
这天晴空万里,喻安宵又是全副武装,一丝太阳都不愿意晒。他们没有买太多东西,喻安宵给他挑了一个新书包,后来看到什么,程迟雨都说学校也会有卖,于是作罢。
到达理发店时,程迟雨的新书包里几乎塞满了零食,喻安宵在沙发上坐下,遥遥指挥道:“不要推荐烫染,他还上学呢。”
理发师忙收了推销,又问要剪成什么样。
程迟雨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正在打量他的喻安宵,等他的指令。
没多会儿,喻安宵就给出了意见:“先修整齐一点吧,然后短一点,额前的头发剪成碎发,整体随意一点,形状不要太明显。”
托尼老师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大概是这个长度对吧?”
喻安宵站起来,把参考图递过去,说:“不要给我们剪成锅盖了,这样的。”
旁边在烫发的顾客侧过头看了看,笑着说:“长得这么俊,剪成锅盖也好看吧。”
喻安宵的手搭在理发椅背上,看着镜子里的程迟雨,轻轻一皱鼻子,半开玩笑道:“那不行,我有点嫌弃。”
虽然只是修剪短发,但是一整套下来也要一个多小时,喻安宵中途出去转了一圈,给程迟雨捎了一杯冰镇西瓜汁,随后又溜达出去了。
程迟雨理完发出来的时候喻安宵还没有返回,他抱着那杯喝完的西瓜汁,正在寻找垃圾桶,拨过去的电话就通了,电话那头说:“等我一下,不要走远。”
他应了声,寻找到垃圾桶时,看见一只毛色漂亮的德国牧羊犬,中等体型,被拴在一旁的路灯柱子上。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阳光强盛,这只德牧看起来热得不行了,无精打采地趴着,身上的毛也脏兮兮的,好像很久没洗了。
程迟雨张望了一圈,也没看见疑似德牧主人的身影,就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只德牧很亲人,不停地蹭他的手。
大概是因为他手中已经喝空的饮料杯里还有些冰块,杯身也透着凉气,德牧不住地往他的饮料杯上凑。
程迟雨把饮料杯上的塑封撕开,抓了一把冰块,摊开手心让它吃。
德牧的牙齿很锋利,冰块吃到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程迟雨的手心被它舔得湿漉漉的,德牧很乖,不会主动去啃咬他手中的饮料杯,吃光了就坐在原地摇尾巴。
不像得了病,性格也很好,长得也很好看,这样都会被遗弃吗?
他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听到德牧咀嚼冰块时才消散一二,直到杯子里一块冰块也没剩下,他才发现自己蹲得腿都麻了。
这么热的天气,放任它拴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狗肉贩子带走,就算没有狗肉贩子,碰到了坏人怎么办?
他正在为这只帅气狗狗的命运忧愁时,突然听见一声“哎呀,你怎么又在骗吃骗喝!”
程迟雨循声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士,手里拿着一杯冰水,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她对着程迟雨赔笑道:“谢谢你了,我刚刚去买水给它喝,人有点多,就来晚了一会儿,它一定又在装作妈妈不要它了!”
程迟雨愣了愣,让到了一边。
德牧果然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围着主人又舔又蹭,哪还有刚刚的萎靡之态。
狗主人笑着摸狗脑袋,说:“刚刚和人家小狗玩,结果滑进了泥巴里,脏成这样,只好带出来洗了,没想到又骗人家的同情心!”
原来没有被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