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60章

吴蔚明白张猛略去的内容,无非是:东方瑞不是弃车保帅之人,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这点吴蔚是相信的,毕竟东方瑞曾应自己的请求,不远千里亲自赶来过。

……

垫了垫肚子二人再度上马,张猛和吴蔚说了不少京城的趣事儿,还转达了平佳县主对她和绣娘的思念,吴蔚虽然谈笑自若,胸口却憋闷得厉害。

作为一个对历史略有研究的现代人,吴蔚明白“祥瑞”这二字的重量,在封建社会中,祥瑞代表的是一种“天意”。

滚滚历史长河中,有多少开国之君借了“天意”的势?又有多少亡国之君,死于“天意”的预言之下?

祥瑞失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既然高宁雪都已平安回到了京城,想必朝廷早就接到了消息,可却迟迟不见下文。

静水流深,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又有谁知道究竟蕴藏了怎样的漩涡呢?

……

此刻,吴蔚归心似箭,她想回家去,回到她和绣娘那个温暖的小家。

来到张家村外,吴蔚一勒缰绳,翻下马背,对张猛说道:“张二哥,就送到这里吧,我骑术不佳,这会儿路上的人多。”

张猛点了点头,收起缰绳后朝吴蔚一抱拳,策马而去。

吴蔚转身进了村子,此时太阳西斜,有的人家已升起炊烟,乡间的土路上三五成群的走着下田的农户,玩累的孩子们听到母亲的呼唤,笑着散去,相约明日。

“吴姑娘,回家去啊?”

吴蔚看了一眼,那人她并不认识,但还是微笑着和对方打过招呼,一路上吴蔚被同村人微笑问候了三五回,吴蔚能念上名字的,却只有一人。

渐渐的,吴蔚被这份真挚的淳朴所感动,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第91章 绵薄之力

吴蔚回到自家小院外, 隔着院墙便听到了院内的欢声笑语,绣娘想着吴蔚今夜大抵是回不来了,自己一个人吃饭难免寂寞, 等到李大姐一家人来报下工时, 便请她们留下用晚饭。

今日风和日丽,晚霞染红天际, 美极了。绣娘便和李大姐一家四口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 正聊得开怀。

吴蔚将手轻轻按在门上,并没有着急推开,听着听着, 吴蔚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 农家小户, 少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大姐家的女儿年纪不大,正是活泼的年纪,气氛热络, 特别是李大姐家的大女儿与绣娘的年纪相仿,二人最是投缘。

听到绣娘银铃般的笑声, 吴蔚觉得自己聘用李大姐一家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同样经历过生活的捶打,李大姐对绣娘的经历多有共鸣,也不觉得吴蔚这个仵作的行当有什么不好的。

在李大姐看来:能凭本事把自家的小日子经营得如此红火, 只要做的不是昧良心的行当,那就是好样的!

“我回来了!”吴蔚喊了一声, 推开了院门。

绣娘有些意外, 放下筷子起身上前,问道:“怎么这么早?吃饭了吗?”

“吃过了, 和张二哥一道骑马回来的。”

“张二哥呢?”

“把我送到村口就回去了,他还有事儿要忙呢。”

绣娘点了点头,她见吴蔚的脸上似有倦意,知道她今日赶路辛苦,柔声道:“锅里的水正温着,进屋去歇一歇吧。”

“嗯,好。”

吴蔚又对李大姐说道:“李大姐,你们慢慢吃,我今日去了一趟县衙有些乏了,进屋歇歇并不睡的,你们照常聊,不用担心会吵到我。”

李大姐堆着笑,直称赞吴蔚有本事,吴蔚微笑点头致意,朝三位姑娘挥手打过招呼,独自进屋去了。

吴蔚进屋以后,自舀了温水洗漱完毕,又从柜子里找了一套宽松柔软的衣服换上,用净布细细掸去金贵外衫上的尘土,放到柜子里,里面的粗布麻衣则丢到了堂屋的木桶里。

吴蔚躺到炕上,腰背一阵酸痛,令吴蔚轻哼出声,大腿内侧也有些火辣辣的刺痛感,吴蔚又哼唧了两声,心想:骑马这项运动到底是不适合自己的……在游乐场骑着马跑一圈和骑马赶路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吴蔚在炕上翻滚了几圈,找到一处温度适中的地方,摆出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休息了一会儿,吴蔚的脑海逐渐清明,开始复盘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事情。

一连串的疑问一直在吴蔚的心中盘旋:听张猛所言,常知府是东方瑞找来的。知府之下还有知州吧?越级将此人找来……定然有东方瑞的用意,可为何今日在公堂上,总感觉这位常知府在审问时似有引导之意?

似乎是想通过问询的手段,将东方瑞或者明镜司也牵扯进来呢?

还有……东方瑞既然能提前交代张猛在关键时刻捞自己一把,应该是预料到了什么,难道东方瑞是在布局?

公堂上,对于所有案子的源头€€€€祥瑞失窃,犯人们噤若寒蝉,东方瑞似乎也在权衡观察着些什么。

吴蔚深吸了一口气,心道:祥瑞是从清庐县毗邻的泰州出发的,经过清庐县,于清河县失窃,朝廷若是追究,这三地一个也跑不了,明镜司作为皇帝的直属衙门,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皇帝的眼睛,皇帝的手臂,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吴蔚几乎可以肯定,东方瑞待在清庐县迟迟不离开,定然是在追查祥瑞失窃的线索,自己作为明镜司的一员于公于私都要出一份力。

可是……

吴蔚想到了绣娘,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参与把绣娘牵扯进来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吴蔚思考的太过入神,竟没有察觉院中早已安静,送走了李大姐一家绣娘回到了房里,见吴蔚正趴在炕上,下巴枕着手臂一脸凝重,便知道吴蔚今日过得并不轻松。

绣娘脱下鞋子来到吴蔚身侧,跪坐下来,一双巧手按上吴蔚的腰,轻轻揉捏起来。

吴蔚当即舒服地哼了几声,问道:“李大姐一家回去了?”

“回去了,你怎么样,累坏了吧?”

“嗯~累。”吴蔚闷闷地答了,略侧过身,分出一只手去摆弄绣娘的衣角,一圈圈缠上再松开。

绣娘垂首看了一眼,见到吴蔚这小孩子般的举动,眼底一片柔软,嘴角忍不住勾起。

绣娘不再言语,默默地给吴蔚推拿腰身,吴蔚的腰一向是她的软肋,力轻了会痒,力重了会痛,可这推拿的次数多了,绣娘掌握了力度,吴蔚也习惯了绣娘的触碰。

房间中安静极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吴蔚舒服地眯着眼睛,似半睡半醒。

又过了片刻,吴蔚酸痛疲劳去了大半,便主动起身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绣娘笑着摇头,点燃了炕桌上的油灯,盘膝坐好。

吴蔚挨到她身边坐下,将今日在衙门发生的事情与绣娘说了,包括她的猜测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绣娘。

自从建了这座小院儿,吴蔚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是不肯将这样凶险的事情告诉绣娘的,一来是不想绣娘担惊受怕徒增烦恼,二来也是吴蔚觉得,知道的越少需要承受的也越少。

如今,吴蔚愿绣娘平安的初心不改,却是什么都不再瞒着她了,除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这件事。

绣娘的眉头紧蹙,房间中再次变得安静,吴蔚也久久无语,她到底是颠簸得累极了,索性半倚在绣娘的身上,头枕在绣娘的肩膀上。

良久,绣娘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想帮东方大人做些什么?”

吴蔚直起身子,调转了方向与绣娘相对而坐,眼眸里都是坦诚,答道:“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绣娘认同地点了点头,叹道:“是啊,那方知县不过是被判了个闭门思过,他知道你的身份,事情要真如你猜测的那般,方知县不好拿东方大人怎么样,总要有麻烦找到你身上的。”

吴蔚目露赞赏,绣娘的成长真可谓是竿头直上,令人欣喜!

吴蔚接着绣娘的话头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只要能和‘祥瑞’扯上关系的,就没有一件小事儿,若是朝廷广撒批捕,大肆抓人反倒不用担心,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那些大人们顶着么?可过去这么久了,就和无事发生一样,着实令人心慌。这样的案子,明镜司定然是要全权负责的,此地距京城山高路远,也不知道潜伏了多少明镜司的人,东方大人可有得力的臂膀?看今日堂审的架势,我有些担心东方大人,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没有东方大人,咱们的日子未必如此舒坦。”说道这里吴蔚突然闭口,沉吟良久,复又开口说道:“我既拿了明镜司的令牌,便不可独善其身。只是……”吴蔚抬眼,看着绣娘。

绣娘的心弦倏尔一紧,这目光似曾相识,分明是那日在提起给二姐家孩子起名时,吴蔚望向自己的目光,绣娘的心酸涩起来,她努力绽放出轻松的笑容,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相信邪不胜正,祥瑞一定会找回来的,我们……和东方大人都会没事的。”

……

如此又过了几日,吴蔚百无聊赖的等着,她相信东方瑞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五日后的一天清晨,阳光刚刚驱散山间的薄雾,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森林独有的温润水汽。

天气一日日暖了,静谧的山中也热闹起来,各类鸟儿时常成群结队地聚在梢头,叽叽喳喳的唱着,叫着,偶尔还能看到些小动物从林子里蹿出,探头探脑地试图到吴蔚和绣娘的小院里一探究竟。

每到这时,以德芙为首的四只幼犬便觉醒了那份看家护院的血脉,奶声奶气地示警,或者摇晃着胖嘟嘟的身子冲过去,驱赶一番。

在一阵鸟语和奶狗的叫声中,东方瑞来了。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常服,身后披着一件薄披风,牵着马出现在了吴蔚的院外,听到奶狗示警的叫声,东方瑞足下一顿将马儿栓在树上,只身向前。

吴蔚放下劈柴的斧头,听到马蹄声便知道是东方瑞来了,扯过搭在脖子上的净布擦去脸上的汗水,给一旁正在喂鸡的绣娘使了个眼色,后者到屋里沏茶去了。

绣娘知道东方瑞要来,无需吴蔚嘱咐,第二日便和李大姐说好,暂时不让三丫过来帮忙了,是以院中只有她们二人。

敲门声响起,吴蔚拉开院门,见果然是东方瑞,便笑着行了一礼:“东方大人。”

东方瑞应请而入,负手踱步,打量着小院,说道:“新家布置的不错,比原先的有烟火气了。”

吴蔚忍不住笑了,暗道东方瑞竟也会开玩笑,原来自己和绣娘住在义庄旁边,不时就有尸体抬进抬出的,烟火气?烧纸气还差不多!

沏好茶的绣娘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来到东方瑞面前扶了一礼,说道:“茶沏好了,东方大人请。”

第92章 六亲不认

“有劳了。”东方瑞点头示意。

东方瑞和吴蔚一前一后进了东屋, 绣娘则独自到西屋去了,坐在炕上开始做活儿。

东方瑞略等了片刻,也没见绣娘进来, 又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吴蔚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东方瑞放下茶盏, 问道。

吴蔚也端起茶盏自饮了一口, 她并没有急着发问,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县主娘娘近来如何?”

吴蔚虽然对祥瑞失窃案满腹疑问, 可她到底人微言轻, 冒冒失直指朝廷大案恐有不妥, 想着高宁雪是护送祥瑞入京的钦差又与自己相识,从高宁雪这里切入大概是个不错的角度?

谁知东方瑞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虽然是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吴蔚给捕捉到了。

东方瑞默了片刻,答道:“县主好事将近,陛下已下了旨, 将她指婚给萧侍郎,等到燕王入京便可由观天司择吉日定下请期了。”

吴蔚怔了怔, 回忆着古代的成亲流程,问道:“这么快就请期了?纳采,问名, 纳吉和纳征都略过了?”

所谓的“请期”,已经是订亲的最后几步了, 做完了前面的那些, 若是女方家长同意,两家一起定一个成亲的吉日, 婚事基本就成了。

“县主身份贵重,是一步也马虎不得的。不过县主自幼寄养在宫中,燕王府又没有女主人,前面那些都由皇后娘娘做主定下了。再说……”东方瑞拉长了声音,继续道:“县主与那萧侍郎自幼便相识,问名不过是走个过场。”

……

无需吴蔚多问,东方瑞便自顾自地介绍起了这位“萧侍郎”,这位萧侍郎,姓萧,名盛,字伯让,年仅二十五岁,是国舅爷的嫡长孙,上一届的两榜状元,出身尊贵,文武双全,自幼便深得天家喜爱,点了皇孙伴读,可以说是皇上皇后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待箫伯让中了两榜状元后,皇帝钦点他为兵部参事,领了一个金吾卫中郎将的荣誉爵位,只在兵部历练了三年,尚不满任,便一路青云直上,不久前已擢升为刑部侍郎了,是京中风头正盛,红得发紫的贵人。

吴蔚小心观察着东方瑞的神色,斟酌道:“如此,倒也……门当户对。”

东方瑞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说道:“是啊,门当户对。”

吴蔚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问道:“县主娘娘没有受到牵连吧?”

“燕王一脉只剩下一位县主,陛下和娘娘不会为难她的。”

“那就好。”吴蔚心中尴尬,虽然东方瑞的回答得体又平静,吴蔚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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