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120章

张水生和柳二娘激动的和两个孩子一样,柳二娘子更是当场以手掩面,哭出了声音。

张水生搂住柳二娘子,蒲扇似长满厚茧的大手,一下下抚过柳二娘子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妻子。

柳二娘子却哭的更大声了,窝在张水生的胸膛里,说道:“有了这个好东西,你以后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看着你每天荡着几十斤的磨盘一下一下的砸,我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儿……要不是种田供不起读书人,我就什么都不要了,拉着你咱们回去种地去,谁愿意吃这份苦啊,手让绳子勒的出血泡,血泡破了变成茧子,这哪里是人遭的罪哟!这回好了,都好了!”柳二娘子心中舒畅,将这半年来心中的郁结都释放了出来。

柱子见自家娘亲哭的伤心,小嘴一撇,也跟着哭嚎起来,一双肉乎乎的胳膊抱住柳二娘子的腿,仰头叫道:“娘!”

听到柳二娘子哭声的张家老两口再也坐不住了,就连腿脚不好的张老爹也蹒跚着从楼二下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

老两口来到榨油间,见这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儿媳妇和孙子哭得伤心,自家儿子也红了眼眶,张老夫人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不知所措。

“你把柱子抱起来。”

张老夫人抱起柱子,孩子哭着要娘亲。

柳二娘子听到自己公婆的声音,心下大窘,暗中掐了张水生一把,闪身从张水生的怀里出来,背对着二老擦去眼泪。

张水生解释道:“爹娘,你们别担心,二娘这是心疼我,为我开心呢,蔚蔚送了咱们家一份大礼……”

张水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自己的父母又讲了一遍,并不知疲惫地又给他们当场演示了一遍榨油。

张老夫人也跨上自行车蹬了几下,就连腿脚不好的张老爹,也上去蹬了几下。

见榨油竟然变得这般省力,张家老两口震惊不已,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柳二娘子激动地说道:“有了这个,今后咱们家所有人都能榨油了,也让水生歇歇,多到这泰州城里去走走看看,别整日关在这间屋子里,没日没夜的干。”

张老夫人点了点头,激动地表示,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能给榨油坊出一份力了。

张老爹走上前去,拍了拍张水生的肩膀,说道:“蔚蔚那孩子帮了咱家太多了,喝了她送来的虎骨酒再加上每日熏艾草,我这腿也没有从前那么疼了。水生啊……咱们张家可有祖训,要知恩图报,你好好想想,咱们应该怎么报答人家才是。”

柳二娘子劝道:“爹,您这么说就见外了,蔚蔚不是那种人,她帮咱们从来也不是图咱家什么的。”

张老爹点了点头,认同儿媳的看法,但还是说道:“人家不图回报,咱们却不能不知回报,咱们张家……之所以从村里搬走了,还能叫来这么多人帮忙修房子,那是咱们祖祖辈辈,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情分。如今咱们家的日子虽然好了,却不能忘本,你们做爹娘的,也该给自己的儿子做个榜样,小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看到什么就学什么。”

“是,爹,您教训的是。”柳二娘子虚心接受。

张老爹点了点头,说道:“水生他娘,时辰不早了,快去准备晚饭吧,加两道菜。”

“哎,我这就去。”

……

晚饭,张尺也来了。

做饭时柳翠微特意来告诉柳二娘子,新榨油机的事情不要宣扬,并晓以利害,柳二娘子又把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剩下几人,张尺到底是外人,原本准备好的诸多感谢的话语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吃完饭,吴蔚把自己的想法和众人说了。

“我觉得狗子是个可塑之才,他的手艺拿到泰州城里也是好的,我这阵子问了几位城里的老东家,还有牙行的人,这泰州城里工匠的月钱很可观,只要有活干,每个月最少能拿到二两银子,多的要五两。即便狗子不进匠人所,到牙行去领个差事干,也不会为生计发愁。”

张尺舔了舔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搓动,明显是动心了。

张水生算了笔账:“若是牙行能提供住宿,倒也不错,只要能出工,主家都是要供饭的。如此一年下来,刨去其他的花销,也能攒下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

张水生家没有发达之前,除了那满仓的粮食,家底也不过才几两银子,还是张家老夫妇的棺材本!

“真的吗,水生哥?”

“我骗你干什么,不过你自己得争气,得有活干才行!干工匠不像种田,好歹到最后还能剩下几石的粮食,你要是一年到头接不到一个活儿,你就得饿着。”

柳二娘子忙说道:“哪里就能饿着了,大不了到这儿来,嫂子供你一口饭吃。”

张水生无奈地看了柳二娘子一眼,没再说话。

张水生故意把后果说的很严重,无非是想让张尺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庄稼这东西一旦错过了时令,一年的收成就别想了。

总不能让吴蔚承担这个责任吧?

吴蔚听听懂了张水生的话,也说道:“狗子,这件事儿你得想清楚了。我虽然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但是并不能替你承担后果,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你家人丁单薄,你若走了,家里的田地一定会受影响的,泰州城里张家村又远,回去一趟并不容易。今后你还得把你母亲也接过来,到时候无论是租住,还是建房子,都是很大的一笔银子,需要你一点点赚出来。”

张老夫人在一旁说道:“狗子,你娘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遭了好大的罪,你可得好好孝顺你娘。”

张老爹却给出了肯定,说道:“当年狗子他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鲁班匠,谁家上梁不得请他过来啊?他们家从前在村里也是富户。老子英雄,儿子好汉,我看狗子能行。”

……

张尺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吴蔚的脸上,说道:“蔚蔚姑娘,你容我两日回去想一想,行吗?”

“当然了,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有结果了,什么时候来和我说一声。”

“嗯。”

……

张尺走了,夜已深沉,两家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吴蔚与柳翠微相拥在被窝里,柳翠微问道:“你觉得狗子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知道,决定权在他手上,他要回去耕田,打家具的工钱我也不会少给他一分。他要是选择留下试一试呢,我手里倒是有几个活儿,保证他未来一年的吃穿用度足够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和他说呢?他心里肯定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儿,我不好替人家做决定的,再说我能帮他一时,我却不能帮他一辈子,一年后呢?他还是要靠自己的,再说想在泰州安家并非易事,这也是他该好好考虑的问题,狗子也挺不容易的,才二十岁就要做这么大的决定了,我二十岁的时候……”想起自己的二十岁,吴蔚扯了扯嘴角,没再言语。

“你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做什么?”柳翠微好奇地问道。

“在虚度光阴,浪费人生。”

第179章 工匠巧思

转眼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就要到播种的时令了,新宅那边陆续传来好消息,可张尺却迟迟没有答复。

柳翠微在心中暗暗替张尺感到惋惜, 她从吴蔚的口中得知, 吴蔚为了这件事儿,硬是在几大米庄老板的手上凭交情讨到了些修宅子, 修店铺, 打家具的活儿,连工钱都替张尺谈拢了,只等着张尺这边一点头, 吴蔚就会通过牙行把这些活都推给张尺, 保准他能忙碌大半年。

可就像吴蔚说的, 此等人生大事,还是要张尺自己想清楚才行。

一日清晨, 毛驴出现在了榨油坊,告知张水生一家,房子已经修缮完毕, 请两家人过去验收。

吴蔚十分高兴,当即套上马车拉着两家人往新宅的方向去了。

院墙被粉刷一新, 白的发亮,在这一片凋敝,破旧的宅子中, 脱颖而出。

毛驴指着院墙说道,说道:“院墙上的瓦片我们都仔细检查过了, 替下来三十多片瓦, 把原先瓦片上的积灰都刷洗干净了,补了新的。为了让院墙上了新漆面后看起来平整, 也把从前墙面上的老漆全都挂掉,刷了一层防水油,才上的漆。你们这几日先别碰啊,还没干透呢。”

张水生满意地说道:“兄弟几个辛苦了,这刮老漆可是个累人的活儿。”

毛驴挠了挠头,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水生哥别这么说,我们这阵子干活虽然累,可心里头高兴,每天的伙食也好,我们都吃胖了。”

众人笑了一阵,来到大门前,原先的门板已经被拆掉了,正戳在院子里,院子大门上的老漆也被挂掉了,上了一层新漆面。

新门的颜色是黑色的,吴蔚见了很是满意,对六人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这宅子原先是平燕王幕僚的宅子,宅主有功名傍身,体现在了宅内许多设计和布局上,比如朱红色的大门和门口的门当。

但是吴蔚他们一家并无功名,若是按照原样粉饰装修,那便是逾制,一旦被人告了就会惹上官司。

张水生请来的这六人,粗中有细,无需吴蔚提醒,就把事情做好了,布衣百姓的宅门多是黑色的,原本院门两旁的门当也被拆除。

有句老话叫“门当户对”里面的“门当”说的就是放在宅门两边的一对石鼓,石鼓的大小和花纹,象征了主人家的地位。

一般百姓家门口是不能放门当的,最多放两块挡煞的石头也就是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门当户对”在蓝星也有了别样的含义。

……

进了院子,除了张尺以外,剩下的四个人都在,见众人进来,四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喜悦和憨厚。

一一打过招呼后,被唤做栓子的青年主动解释道:“狗子在后院呢,要不要我去叫他过来。”

吴蔚说道:“不必了,一会儿我们也要过去,先让狗子忙吧。”

毛驴继续说道:“张叔,张婶儿,柳婶儿,你们要的这块菜地,我们几个已经帮你们犁好了,过几日你们搬进来,直接撒种就行。后院的柴房里,我们还扎了几段篱笆,你们要是种了爬架的菜,就把篱笆按上。”

张老爹点了点头,两位老夫人也很高兴,不住地夸赞这几人干活麻利,想得周到。

夸得几人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阵,这些天他们虽然很累,但是张家的伙食好,每天都跟过年似的,顿顿白米净面的招待不说,每道菜里还都有肉,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坛子酒,这一个多月下来,这六人反倒觉得有些内疚。

毛驴指了指原本门房的位置,对吴蔚说道:“蔚蔚姑娘,按照你的图纸,我们把门房改成狗窝了,里面打了四间木头狗窝,铺了稻草在里头。”

“多谢,辛苦了。”

“别这么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再说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来到正院,柳二娘子拉着柱子直奔正厅,如今的正厅已经被改成了正房,柳二娘子激动地说道:“柱子,这就是咱家今后的大屋子,喜不喜欢?”

柱子“哇”了一声,迈开小短腿爬上台阶,因为屋内的立柱刚刚上过漆,还在放风,所以宅子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洞开的。

这个房间和旁边两个耳房的家具已经打好了,正房的门口放了一张屏风,屏风上雕刻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虽然雕工略显粗糙,胜在娃娃们憨态可掬,寓意也好,是张尺亲手打造的。

绕过屏风,外间靠窗的位置放了书柜,书案,和椅子,是柱子今后学习的地方,书房和卧房中间打了一张一人高的木质隔断,隔断上还横着打了几块板子,可以在上面放些小玩意,装饰品之类的。

隔断的另一边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总体空间虽然不大,但作为柱子的小天地是足够的。

屋子的正中间摆放了圆桌,六张圆凳,可以当做餐桌,也可以用作平日里柳二娘子和张水生休息的地方,往西一瞧就能看见柱子在做什么。

东侧安装了一道门,里面就是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的卧房,卧房不大只能放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以及只有普通梳妆台一半大小的小桌,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对视一眼,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这样的环境已经比榨油坊不知强了多少,能在泰州城这般富庶的地方拥有这样一间卧房,他们知足。

而且只要推开门,就能瞧见自家儿子,他们很满意这样的设计。

就算他们再在这里住上五年,柱子也不过才六岁而已,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会因为自己的卧房没有门而不满,他更需要的是父母的关注与呵护,而且柱子天生好动,这般一目了然的设计非常贴心。

吴蔚也看出了设计者的巧思,问道:“栓子,这都是狗子的主意?”

“对,我们都是按照狗子说的弄的。”

……

看完了正屋就是两边的耳房了,左右两个耳房把隔断打开以后,是不小的两个房间,张尺考虑到了两边住的都是老人,在屋子里垒了火炕,在火炕的一角开了灶眼,方便添柴,原先耳房的两个通风口改成了烟道。

每屋都配备了一个炕桌,两个立在火炕上的柜子,两口存放“贵重物品”的樟木箱子,墙上挂着扫炕用的全新的小扫帚。

炕桌上各自摆了全新的茶壶,茶碗,虽然看起来还稍显空旷,不过等到行李搬过来,几位老人住进来以后,这份清冷感会慢慢消失。

吴蔚留意到两个耳房的墙边各悬挂了一根绳子,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栓子上前一步,拉了拉那根绳子,隔壁张水生和柳二娘子的卧房里,传来了一阵铃声。

吴蔚恍然大悟,栓子继续说道:“蔚蔚姑娘不是在门口按了一根这样的绳子嘛,狗子就根据蔚蔚姑娘的想法,给两个老人的屋子里也都按了两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都在水生哥他们房里,若是有什么急事儿,拉动这根绳子水生哥那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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