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 第203章

第300章 炽火蔓延

转眼间, 便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期间,梅兰竹菊四人回过吴宅一次,六人又像从前一样举办了一个“茶话会”, 说的却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吴蔚看得出四人对自己和柳翠微的感情是真的,不想提及在宜王府发生的事情, 也是真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吴蔚和柳翠微早已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肝,不过彼此一个目光的际会,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关于梅兰竹菊在宜王府发生的一切, 二人只字未提, 只说些天时,农耕, 米庄的生意,估计了一下今年田地里的收成。

至于周环襄,自从离开吴宅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也没听说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就连整日守在泰州各个城门口的那些“生面孔”也不知什么原因, 齐齐消失了。仿佛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但吴蔚和柳翠微都明白,有些时候没有消息, 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似风平浪静的泰州城内,也并非毫无变化, 只是这变化普通百姓很难发现罢了。

但吴蔚和柳翠微的手中, 尚有吴柳记米庄这一产业,正所谓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只要细细翻看米庄的账目,再与从前的账目做出对比,便不难发现一些细微而又关键的变化。

比如,精米的出货量和进货量,照比从前就有很大的变化,泰州虽然是一处富庶的州府,但平日里百姓们的主要口粮依旧是粗粮搭配着精米,从前的出货账目上,粗粮与精米的出货比大概是七比三。

在吴蔚与宜王密会之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精米的出货量激增,虽然并无大宗出货,但零零散散的单子积累下来,精米的出货量已经达到了从前的五倍!

借着这股东风,吴柳记小赚了一笔,吴蔚和柳翠微对这些精米的去处更是心照不宣,只是柳翠微有一事不解,待二人独处之时,便问吴蔚道:“蔚蔚,这精米虽好吃,但却不如粗粮顶饱,价格也要比粗粮高许多,你说……宜王所谋之事,不比居家度日,消耗何其惊人?宜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难道他就不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吗?”

吴蔚思索片刻,答道:“我不太了解梁朝军队的日常伙食,不过我倒是多少能猜到几分宜王的心思。”

“是什么呢?”

吴蔚压低了声音,继续对柳翠微说道:“皇帝虽然否失了民心,失了正统,但是朝廷掌握着天下的税收,无论是兵力,军备,定然是要强于天下藩王的。而此刻还不见宜王有什么大动作,我估计他一时半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所以这场战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最开始的战局定然对宜王不利,或许会出现朝廷的兵马压着宜王打的情况……行军布阵的事情我不懂,这就要看宜王手下的谋士和将军们的能力了。如今宜王能做的,也只剩下提振军心这一条了。泰州府兵是宜王的基本盘,也是他的底牌,这些人的忠诚和士气是成败的关键,许以军功的展望是内核,将士们的待遇则是最直观的体现,精米细面,肉食的待遇最能提振士气,而且还能给宜王博得一个好名声。三娘,你想想,若是宜王兵败,不仅仅泰州府,就连与泰州府毗邻的这几个州府郡县,恐怕都要遭到清算,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一旦打起来,这些地方的百姓的心,自然也会往宜王的身上倾斜,若是再听闻宜王帐下的军队待遇比朝廷那边还好,那些吃不起饭的壮丁会不会动参军的心思呢?你别忘了,如今清庐,清河,还有好几个县的百姓,可是吃不饱饭的,谁能抵御精米白面的诱惑?”

柳翠微听完,恍然大悟,对吴蔚投来一抹崇拜的目光,说道:“原来我家蔚蔚还有军师之谋,若你生为儿郎,定能建功立业。”

吴蔚轻笑,刮了刮柳翠微的鼻尖,说道:“你别捧我,别管我是男是女,我对建功立业没有兴趣!生逢乱世,是天下百姓的不幸,若要我选,我宁愿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小人物,也不愿做乱世里的什么军师!”

说道此处,柳翠微和吴蔚均是一叹。

柳翠微见吴蔚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话锋一转,说道:“由此可见,宜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厚积方能薄发,朝廷和泰州的差距固然很难跨越,但如宜王这般,将准备落到细微之处,至少给这件事增添了几许可能。”

“是啊,但愿能成吧。以宜王的性子,若是他能走到最后,女官或许也能真正在前朝站稳脚跟,从长远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

吴蔚轻轻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在心里也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也要为这个时代近一份绵薄之力,而吴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家传的这一点点法医的理论和实操的知识与经验。

若是宜王真的能开辟新朝,东方瑞必然会被委以重任,说不定能出任刑部高位,兼理一司衙门,从人治向法治的转变或许并非易事,但若是刑侦手段能得到一个跨越式的提高,对那些宵小歹人也算是多了几分震慑,于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

又过了几日,海州失守的消息经由各种途径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州城,一时间引得一片哗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聚集在一处讨论此事的百姓,各大酒楼,茶肆,甚至专门安排了说书先生,将从各处收集来的海州战报,编成一折一折的故事,传播开来。

有一只无形的手……暗暗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而一场荒诞的闹剧,也在梁朝的朝廷之中上演,给泰州幕后之人提供了大量可以操控民心的养料。

先是扶桑将军府培植海寇,借滋扰的手段,迫使海州码头的船闭港不出,渔民纷纷失去了生计,待海面的“眼睛”被扫平后,扶桑又发出一支奇兵,打着番贸的幌子堂而皇之地进了海州港,在夜里对海州发动了夜袭。

因梁朝和扶桑开通番贸年头已久,海州对此并无防备,被扶桑军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夜的功夫,城内诸多要地接连失守,三日……海州便彻底沦陷。

扶桑人占据有利港口后,源源不断的扶桑人随之来到了海州,他们一方面占据城池,一方面积极扩充军备,不仅将海州码头内停泊的商船洗劫一空,还几乎强光了海州的官仓和百姓家的存粮。

海州太守虽然放出了传令兵沿途求援,但各地校场受限于梁朝严格的军事管控律法,无法第一时间出兵驰援,待到一层一层将此事上报京城时,已然失了先机!

扶桑军内竟有兵法高人,用了“以战养战”之计,据海州之利,接连侵占了毗邻的三座城池!

而如此紧急的战报传入京城后,皇帝却做出了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决定,他不仅没有下旨调兵驰援海州,与扶桑开战,反而派出了御史,到海州去“面谈”。

之后更是派人将周老先生抓走,送到了海州,扶桑人的手中。

这位姓周的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梁朝其他地方的百姓或许不知,但在宜王的授意下,周老先生在扶桑的大义之举,很快就在泰州传开了,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各地。

如此英雄人物,最后竟落得一个被千刀万剐的结局,听闻此事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

朝中更是群臣激愤,三朝宗室,如今梁朝宗室最年长的宗亲,平燕王老千岁听闻此事,更是当场昏死过去,显然是去了半条命了。

而梁朝朝中各部,均有从泰州学堂走出来的学子,虽然身居要职高位者不对,但人数众多,这些人联合上书,恳求皇帝能早日出兵,守护大梁河山,拯救海州百姓于水火,有几位性情刚烈的御史更是血溅御阶!

如此高压之下,高律只得下旨出兵,派兵二十万,直奔海州。

就在全国百姓翘首以盼,等着听到朝廷大军旗开得胜的消息之时……

另一个令乾坤震荡的消息,如天外流星般,砸到了梁朝大地上!

前明镜司正使,号称“洞若观火,执法如山”,被天下百姓尊奉为“玉面神机”的东方瑞,带着一份证据出现了!

证据表明,四皇子的死,乃太后母族萧家所为,而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正是当今皇帝--高律!

而太后的薨逝,也并非如朝廷宣称的病死,而是得知了真相后,急火攻心而死!

也就是说,太后是被自己的母家宗亲和自己的另一位亲儿子,活活气死的!

高律此举,无异于弑母!

此情报一出,一时间竟盖过了海州战事!

兹事体大,千古罕有,若是换做旁人,百姓们定是不敢轻易相信的,可东方瑞是谁呢?

那是曾经为了破获一起“蛇妖索命案”甘愿化身乞儿数年,功成名就后依旧能屡破奇案的人!

第301章 患得患失

这日, 吴蔚刚完成一册脏器图,正闭目坐在案后,回忆着当初所学, 生恐自己错落一处。

自从开始画图起, 吴蔚时常会后悔当初自己学习时候的不用心,吴蔚还记得父亲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批评, 可惜当时吴蔚不仅没把这些话听进去, 反而还有一种报复得逞的隐隐快感。

如今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后悔也终是晚了!

吴蔚出身于法医世家,吴家珍藏着许多手绘的解剖图和人体组织,脏器图, 有一些手稿, 吴蔚本人已经很难理清是出自哪一辈的先人之手, 只是从那泛黄到几近零碎的书页和上面的繁体字注解上来看,足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在吴蔚很小的时候, 吴蔚的父亲专门请人将家中的手稿修复,而这些手稿陪伴了吴蔚许多年。

直到吴蔚已算是一只脚迈入到法医世界的门槛儿中,再回头去翻看那些手稿时, 那迟来的敬佩之情才油然而生。

吴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自己拿出十二分专注画出来的手稿, 总觉得和当年自己看的那些差了点意思。

柳翠微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来到吴蔚身后,搭上吴蔚的肩膀, 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累了就歇歇吧,这样精细复杂的图纸, 不急于一时。”

“哎, 都怪我当初不思进取,如今悔之晚矣!若是这几本册子真能流传在这个时空, 便是这个时空的解剖学的奠基石,却不想如此重要的学术指南,竟然是出自我手,一想到这些我便羞愧难当!我在我们班的成绩算是差的,大学期间几乎没什么进步,就像‘伤仲永’一般,能顺利毕业几乎是靠着家传和我从小的积累,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著书立说呢?”

柳翠微又给吴蔚揉了几下肩膀才停下,抬手捏住了吴蔚颇具肉感的耳垂,柔声道:“不可这般妄自菲薄,我还记得当初咱们住在柳家老宅子里的时候,有几件案子就连东方大人都没有头绪,还是你提供了重要的破案思路,咱们和东方大人的缘分,也是这样结下的。一个能被明镜司正使青眼相看的人,怎么会差呢?”

吴蔚勾了勾嘴角,虽然依旧很惭愧,却对柳翠微的肯定很是受用,但还是如实说道:“三娘,我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吃到了信息差的红利罢了。科技大爆炸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个时代产生巨变。等我们到了蓝星,你会发现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并不出挑,等你适应了以后,或许会成为比我优秀许多的人。”

吴蔚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柳翠微捏着她耳垂的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若是那时……你喜欢上了旁人,或是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该怎么办呢?”

柳翠微闻言大惊,一双好看的黛眉都拧在了一起,说道:“你怎会这样想?我……我是你的妻子。”

不过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一般,瞬间便抚平了吴蔚心中的不安。

吴蔚笑着将柳翠微拉到自己的怀中,眉眼间皆是柔情,不过柳翠微的表情却不是很好,她安静地注视着吴蔚,眼底带着淡淡的不解和受伤。

吴蔚心头一紧,明白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了。

虽然柳翠微已经从自己这里听了许多蓝星的事情,但思想的转变绝非朝夕可成,而自己适才这番,略带自卑和撒娇求重视的话,听在对方的耳中何其刺耳?

在一个允许设立贞洁牌坊的年代,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失礼?况且对方连贞洁牌坊都为自己立了,自己还想如何呢?

果然,柳翠微挣扎着要从吴蔚的怀中起来,吴蔚立刻扣紧双臂,郑重道:“三娘别恼,听我辩解两句可好?若是我说的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好。”

见柳翠微虽未答话,但到底放软了动作,吴蔚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随后郑重地说道:“三娘,我从未怀疑过我们彼此对爱的真诚。我知道……虽然爱情不能衡量,但是在咱们这段感情里,你付出的比我多。是我不好,不该说那样混账的话来气你。其实……我只是有些害怕。”

看着吴蔚可怜巴巴的模样,柳翠微心里的那点儿火气瞬间便熄灭了,虽然还端着脸不肯就此揭过,语气中的柔和与眼中的关切却是骗不了人的。

“你怕什么?”

“我怕你会离开我。不是我对你不信任,而是对我自己没有自信了。三娘……自从咱们决定回蓝星之后,我起初的确很开心,很兴奋,但是随着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我太知道我在蓝星几斤几两了,我们家……也就算是一个小康之家吧,家里有一间三室居,已经有些年头了。大概也有些积蓄,但那都是我父母辛苦攒下的,其实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现在回去……连那个应届生的身份都没了,一穷二白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我或许是个有才华的人,还有些谋生的手段,可放到蓝星,我实在是太普通了。比我长得美的,比我家世好的,比我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比比皆是!而你……却是独一无二的,你身上有一种蓝星人不具备的古典气质,非常吸引人,你还会龙凤秀,那可是非遗技艺,财富积累对你而言,并非难事。我担心我会渐渐配不上你。”

听完吴蔚的自白,柳翠微久久不语,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柳翠微却也明白了吴蔚的心情,她靠在吴蔚的怀中,反手抱住了吴蔚,柔声道:“我们是彼此的妻子,这是谁也拆不散的。若是有人喜欢别人家的妻子,那这人必定是德行败坏之流,我们又何必与这种人为伍?离得远远的不就好了?我与你相逢之时,何尝不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你可有嫌弃过我半分?若没有你,那个叫姓柳,被唤做绣娘的姑娘,大概早就死在柳家的老宅里了。哪里还有今日的柳翠微?你上次不是说……若是我的绣工这能卖银子,那你就做我的……什么来着?”

“经纪人!”

“对,经纪人,我赚的银子,都是你的,等咱们去了蓝星,你管家,好不好?”

被柳翠微这么一安慰,吴蔚哪里还有半点伤怀?当即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带点古董回去,就是什么玉佩啊,瓷器啊,这东西在蓝星可值钱了,只不过带回去以后……我无法说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不知道需不需要依法上交,这有些触碰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柳翠微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吴蔚已没有了之前的阴郁,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至于吴蔚这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柳翠微早就习惯了,便由着她畅想。

“总之一句话,旁的事情我都依你,就是这件事儿,今后再不许乱想了。”

“嗯,我记住了!”吴蔚嬉笑了一声,在柳翠微的脸上落下一吻。

“心情可好些了?”柳翠微问。

“嗯。”

“时辰不早了,我去叫厨房传饭吧,是到饭堂去吃,还是传到书房来?”

“去饭堂吧,正好和娘说说话。”

“好!”

二人携手出了书房,一家三口一起在饭堂用了午饭,吴蔚还贴心地陪着柳老夫人在花园里逛了几圈。

如今吴宅并东西两个跨院,花园的规模不小,春日渐暖,花园也渐渐有了生机,年岁大的人就喜欢看这些生机旺盛的场景,柳老夫人每日都会到园子里来逛逛,吴蔚还专门让人给柳老夫人开辟了一小块菜园子,老人家每日都有事情做,身体也比冬天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把柳老夫人送回去,吴蔚对柳翠微说道:“有日子没见二姐一家了,不如一会儿你写张帖子,邀请他们两口子带上婶子和两个孩子,一起到咱家来聚聚吧。”

“是你有日子没见到他们了,我和娘却是时常见的,咱们两家的铺子就在隔壁,我每次到米庄去,都要过去看看,娘也会时常到张家去坐坐。”

“哦,也对,二姐还好吗?妞妞会走了吗?”

“哪那么快呀,妞妞才快会爬了,要走路还早着呢。柱子已经开蒙了,每日由张婶儿带着在家里,先生每日到家里授课四个时辰,听二姐说已经柱子已经认识许多字了,跟着先生明白了许多道理,性子也比从前沉稳了不少,不再房前屋后的乱跑了。”

“真好,一晃柱子都懂事了。”

“是啊,二姐和二姐夫如今的日子可有盼头了,说是教柱子读书的先生说了,再跟他学个两年,哪怕是把柱子送到学堂读书也不会露怯了,少有农家子弟的父母如此重视孩子的课业,开蒙这般早,柱子又好学,虽然到底是比不了那些书香门第出身的孩子们底蕴厚,但只要继续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过童生试十拿九稳,至于春秋二闱和一朝登科,则不仅仅需要真才实学,还要看造化。”

“蔚蔚?”

“嗯?”

“明日我请二姐一家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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