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同时也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吴蔚不敢大意,调派了更多的人手保卫绣娘阁,保护柳翠微的安全,可除此之外,吴蔚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了。
随着何筠和曹俞的死,吴蔚所有能抓住的线索,一夜之间全都断了!
就在吴蔚一筹莫展之际,一阵细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安静的公堂上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正埋头办公的吴蔚眉头紧锁,到底是谁失了规矩,不经通报便来了?
抬眼,一位小麦肤色,目光深邃无波的女子,正看着自己,露出淡淡笑意。
“东方瑞!”已经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的吴蔚精神大振,丢下手中的毛笔,绕过大案冲了过去!
二人相互握着对方的胳膊,东方瑞叹了一声,说道:“早知道是这样,上次来接雪儿的时候,我就干脆在你这儿住下,也省得我多跑这一趟,差点累坏我的马!”
吴蔚只感觉压在自己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就连东方瑞调侃之意明显的话也是这般悦耳,急吼吼地说道:“你快来帮帮忙吧,要是你玉面神机也破不了这件案子,这梁朝就没人能行了!”
东方瑞摇头轻笑,但也没有拒绝吴蔚的拉扯,任凭吴蔚将自己拉到了知县大案之后,吴蔚将东方瑞按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自己则反身去拿了一只小凳,放在了东方瑞的旁边,然后又颠颠儿地去抱了卷宗,放到案上。这才坐到了东方瑞的身边,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置之不理,卷宗我都给你整理好了,东方大人,快请吧!”
东方瑞无奈地翻开卷宗,说道:“好歹也让我休息半个时辰……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话虽这样说,但东方瑞很快便专注起来,一字一句阅读着吴蔚亲手整理,书写的卷宗,不时夸道:“嗯,不错,有进步。”
看完卷宗后,东方瑞稍稍整理了思绪,首先对吴蔚表示肯定道:“对于郭某被杀一案,你表现的不错,验尸手段高明,思路清晰,对真凶的判断也很准确,何筠虽然死在了牢中,但你对何筠的捉拿是正确的决定。”
吴蔚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对东方瑞的夸奖感到一丝高兴,她知道难听的话在后面了。
果然,东方瑞的话锋一转,问道:“案情发展成如今的模样,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吴蔚双手交叉,思索道:“这几日我一边追查线索,一边也反思了自己。事情就是从何筠之死开始失控的,此事我难辞其咎,错在决策失当上。既然已经下令羁押了何筠,就应该立刻提审,或者是增派人手严加看管,而不是把何筠丢在牢房,给潜伏在暗中的势力可乘之机。”
东方瑞点了点头,没再过多评价,继续问道:“卷宗上的仵作手札上说,何筠是死于自杀,这点你怎么看?”
“何筠的确是死于自杀的,是否是自愿自杀,我心中存疑。若是曹俞没死,或许还能归结于畏罪自杀,可曹俞死了,明显是有人想要掩盖何筠之死的真相,所以我推断……定是有人在这期间见了何筠,或者是曹俞趁着郭塔睡着与何筠说了什么,逼迫何筠选择自杀。”
东方瑞再次点了点头,又问道:“曹俞死于批霜,清庐县内所有的药铺,医馆都不承认曾有人来买过批霜,你怎么看?”
“一开始我觉得是有人在撒谎,或是有人包庇,就查了近三个月医馆药铺所有的账目,什么也没查出来,我怀疑是……凶手事先就准备好的批霜,或者是凶手自己会做批霜。”
东方瑞拍了拍吴蔚的肩膀,说道:“批霜这种东西,见血封喉,即便是顶尖的杀手,也不会随身携带。只有接到任务了,才会视情况带上一点点。至于制批霜……一个小小的清庐县,也要有人有这个本事才好。可若是顶级杀手,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你和翠微还有命在吗?”
见吴蔚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思考,东方瑞再一次从吴蔚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淡淡道:“他们这是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外来户呢。”
“他们?”
“是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还觉得这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不,我也觉得……是清庐县内隐藏了一股效忠朝廷的势力。”
东方瑞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今日太晚了,你也累了,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查吧。”
“……好。”
吴蔚带着东方瑞回了吴宅,上次东方瑞来去匆匆,这次专程为办案而来,终于有机会说说话了。
三人共进晚膳,说了好些知心话,东方瑞也告诉了她们,宜王的动向。
宜王的大军虽然势如破竹,可随着攻下的地盘变大,另一个问题也随之暴露了出来€€€€兵源不足。
宜王采纳了幕僚们的建议,暂缓了攻占城池的速度,转而巩固已经攻下城池的建设,培养民心,积极募兵。
光靠泰州的兵源,是不足以逐鹿天下的。
宜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东方瑞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破案,也负责在毗邻六县进行征兵,这次可不是募兵制了,而是强制征兵,会将六县的一些农户,强制转换成军户。
另外,东方瑞还高深莫测地对吴蔚和柳翠微说道:“我给你们带回来一份惊喜,很快就能见了。”
……
翌日清晨,东方瑞换上了一袭玄色官服,与吴蔚一同出现在了公堂上。
东方瑞身上的这套官服比昔日明镜司正使的还要霸气几分,两相比较之下,吴蔚这位知县大人莫名寒酸了起来。
东方瑞径直坐到了吴蔚的位置上,吴蔚则是在旁边安置了一张小案,并非东方瑞喧宾夺主,这是昨夜二人商量过后的结果。
吴蔚想得很开,既然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破案,索性就全权交给东方瑞吧。
东方瑞侧头看了一看,守在她身后的侍卫立刻会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片刻后折返回来,朝东方瑞点了点头。
东方瑞这才拿起惊堂木,一掌拍下:“升堂!”
“威……武……”
见大堂上的正位上换了人,衙役们都露出惊异之色。
东方瑞凤目微凛,平静地自我介绍道:“本官乃是宜王特使,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得宜王殿下特许,全权接管这桩因绣娘阁而起的连环杀人案,有先斩后奏之权!”
“东方瑞”这三个字,实在是太传奇了,即便曾沉寂了几年,却丝毫没有让这个名字蒙尘。
一时间,衙役们面色各异,东方瑞将众人的表现尽数收入眼底。
“梅兰竹菊,何在?”
“梅兰竹菊?她们也回来了?”听到熟人的名字,吴蔚不禁惊喜地问道。
东方瑞点了点头,吴蔚意识到这或许便是东方瑞所说的“惊喜。”
吴蔚开心极了,梅兰竹菊是她信得过的人,是患难与共的好友,比起“万事如意”吴蔚更相信“梅兰竹菊”的人品和能力!
她们回来了,自己也就不用担心自家三娘的安全问题了!
堂外走来四道窈窕的身影,不是梅兰竹菊是何人?
四人来到堂上一字排开,先是朝吴蔚投去一个阔别重逢的笑容,而后齐齐抱拳道:“属下在!”
“昨夜让你们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原来,梅兰竹菊竟比东方瑞还早到清庐县一步,只是奉了东方瑞的命令暗中追查线索去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有在吴蔚和柳翠微的面前现身。
第349章 批霜之迷
“命你们追查的事情, 进展如何?”东方瑞看向自信满满的“梅兰竹菊”心中已然有数。
小梅代表四人回道:“不辱使命,大人交代的事情,我们姐妹已经调查清楚了。”
“那就将证物呈上吧。”
小梅得了东方瑞的许可, 对堂外说道:“呈上来!”
话音落, 从公堂外走进来一位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一方木匣, 进了公堂之后, 先是给东方瑞和吴蔚行了一礼,说道:“大人可否在此处安放一张桌子?”
“准!”
自有衙役搬来了一张四方桌,那名劲装男子才将怀中的木匣放在桌上, 朝着东方瑞和吴蔚抱拳道:“二位大人这箱内装的乃是少量的批霜和五家的账目!”东方瑞看了吴蔚一眼, 冲着男子抬了抬下巴, 说道:“打开。”
“是!”
小梅回道:“回大人,小人遵照大人的吩咐, 对清庐县内一十八家医馆和药铺进行了调查,这十八家药铺和医馆中有九家备有批霜存货,数量不等, 因此药并不常用,所以各个药铺和医馆并不会多存, 最多的也不过一两,少则不过几钱。”
说着,小梅将木箱中的账册都取了出来, 说道:“经过核实,这五家药铺的批霜存量与账目所记录的数量有出入, 小人已经将线索整理出来了, 请二位大人过目。”
听到小梅的汇报,吴蔚的眼前一亮, 果然是玉面神机,思路独特,自己光想到查账目了,怎么就没想到核对库存这一招呢?
“呈上来!”
话音落,李师爷便快步走了过去,从小梅的手上接过那张宣纸,放到了大案上。
东方瑞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后便将这张宣纸递给了坐在一旁的吴蔚,说道:“你怎么看?”
吴蔚接过单子一瞧,单子上所列的这五家药铺,自弘宣三年那场洪水之后,又进了一些批霜,但是药铺内的批霜存货量却和进货单子上的有出入,五家都少了……
其中有三家是全部都不见了,还有一家少了五钱,占存货量的一半儿,最后一家只少了一钱。
吴蔚问道:“重量准确吗?”
小梅回道:“回大人,清庐县内所有的药铺,医馆的批霜余量,是小人亲自过称三遍,准确无误!”
东方瑞将这张宣纸放回到大案上,低声对东方瑞说道:“我觉得应该询问一下。”
东方瑞示意小梅将呈放证物的桌子暂时搬到一旁,说道:“传这三家药铺,两家医馆的掌柜的进来!”
不得不说“梅兰竹菊”的办事效率就是比清庐县的这些衙役高多了,这五家的掌柜已经被她们带人拘了,此刻就侯在堂外,只等东方瑞这一声令下,小梅和小菊立刻了大堂,将五人带了进来。
吴蔚静静地看着五人,将五个人的表现尽数收入眼底,有一脸坦荡的,有战战兢兢的,也有垂着头沉默不语的,还有敢怒不敢言的。
五人来到堂上,齐齐跪下,磕头道:“草民见过二位大人。”
东方瑞态度温和地说道:“本官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奉宜王之命,前来清庐县主审此案,日前清庐县衙的牢头曹俞,被人用批霜毒害,今日请诸位过来,不过是了解情况,希望诸位能如实回答本官的提问。”
玉面神机的大名,堂下的五人显然都是听过的,短暂的沉默后,纷纷磕头如捣蒜,表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方瑞点了点头,问道:“自弘宣三年的那两场天灾之后,几位所在的药铺和医馆都新进了批霜,对不对?”
五人皆称“是。”
东方瑞又问道:“你们五家现存的批霜数量与账目对不上,百草堂,贤医堂,曲医馆,你们三家的批霜全部遗失了,仁心堂的批霜丢失了一半儿,荣参堂丢失了一钱,是不是?”
五人又是齐齐称“是。”
但这一次,五位掌柜的的状态,已经明显不如适才那般轻松了。
一方面是玉面神机这端坐在案后,这种无形中的威慑;一方面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有如此手段,在自己浑然不觉的状态下,把自家压箱底儿的存货都查了!
东方瑞的态度松弛,语气也不严厉,更不见丝毫想要动刑的念头,只是平静且温和地说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百草堂先来。”
吴蔚忍不住转头看了东方瑞一眼,心中满是羡慕,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积淀出这样一身威压啊,只是坐在那儿,就会让身旁的人感到心安,却能让堂下人感觉到千斤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被点到名字的百草堂掌柜的佝偻的身体微微一震,此刻连哭的心都有了,答道:“回大人,小人……小人实在不知,小人是一年前才当上掌柜的,接管了掌柜之后,发现铺中的许多药材都和账目对不上,我们东家是位甩手的,这账面上不止是批霜,就连人参,鹿茸,何首乌,灵芝这些上好的药材,也是对不上的,还请大人明察,还小人一个公道!”
对于掌柜的回答,东方瑞不置可否,只是扫了堂下的小竹一眼,后者会意转身离去。
“下一个,贤医堂。说说你们的账目是怎么回事儿?”
贤医堂的掌柜比百草堂的掌柜更加欲哭无泪,人家百草堂的掌柜不论如何还能说出来个由头,可他却是连一点儿借口也找不到的,支吾了半晌,才回道:“回大人,若是小人没记错的话,自弘宣三年之后,我们铺子里一共也就进了一钱的批霜,仅仅一钱的批霜,就指甲盖那么多点儿……就是用油纸层层包住,包上个十层八层的,也不会有巴掌大,我们贤医堂是这清庐县内数一数二的大药铺,不说千余,几百种药材还是有的,每日入库,出账的药材数不胜数,不光是本县,毗邻县城也有药铺来我们这儿拿药材,那么小的一包批霜,一时不查也就丢了。”
东方瑞依旧没有对这位掌柜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看下了下一位掌柜,问道:“曲医馆,你呢?”
曲医馆的掌柜的是一位体态丰硕的中年男子,此时已经油光满面,不时掏出绢帕擦汗,听到东方瑞叫他的名字,掌柜的缩着肚子磕头,回道:“回大人,小的实在不知道批霜丢哪儿去了,我们曲医馆是做丸药生意的,这批霜本就用不上,当年之所以进了一些,是担心大灾之后可能会有鼠患,才备了那么一二钱,正如贤医堂李掌柜说的,左包右包也不过巴掌大小的玩意儿,平日里又用不到,谁能想到时时去看着它呀,小的真的不知道,这批霜是什么时候丢的了!”
见东方瑞沉默不语,曲医馆的掌柜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铺子里的批霜还是去年从荣参堂买的呢,后来真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东方瑞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堂下最后两位掌柜的。
曲医馆的掌柜见自己总算过关了,长舒了一口气。
不等东方瑞发问,仁心堂的掌柜主动说道:“大人,我们店铺内的批霜,之所以少了一半儿,都怪小儿顽劣。小人今年年过四十,膝下唯有一子,今年才八岁。小人有意让我那幼子继承衣钵,从他六岁起便教他认识药材,熟知药性。去年讲到《毒草篇》,批霜作为万毒之首,小人便特意取了一些来,给我那不孝子认认药性,谁知那孩子实在顽劣,竟然趁我不备偷了批霜,混上糖水,喂给了邻居家的狗。邻居家的狗吃完以后当场毙命,小人赔了邻居三百文钱,并狠狠地责罚了犬子一通,让他在药王画像下连续跪了三天,每天跪两个时辰,大人若是不信,派人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