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 第15章

“嗯?”皇帝终于开口,看着陆棠鸢。

“棠儿,确实很少见你如此护佑一个人,看来阿枭同你很投缘?”

陆棠鸢心里冷笑,看来是他不够缜密,陆临川提起这场斗虎,何止是想要重伤阿枭好赢得真正的斗兽赛,他是想一箭双雕,将他是断袖的传言,有理有据的摆到父皇面前。

他确实急了,心疼了,求情了,就不算是妄议了。

“没有,是儿臣多嘴了,那便...继续战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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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指婚

“儿臣只是突然想到...傅将军为救儿臣战死沙场,一时糊涂。”陆棠鸢再一礼,起身后退,目光投向场下期盼的阿枭,和伺机而动的虎群。

他无需动嘴,阿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便转回头,面对眼前残酷的赛场。

他服从陆棠鸢的命令,再度做出攻击的姿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又怎会不知,单靠自己的徒手之力只有死路一条,可骨子里的忠诚让他把主子的命令放在第一位,连自身生命都要往后靠。

他一边提防着身侧余下的三头虎,一边扫视场上有没有可用作武器的东西,可惜每场斗兽赛之前,赛场都要专门打扫过,哪怕是一截枯枝,一片烂叶,都不会出现。

他不想死,又不能退,尽力冷酷的脸也难掩无助与绝望,他还是忍不住再看了陆棠鸢一眼,满含诀别之意。

隔着高阶,隔着道道围栏,他对上了陆棠鸢的眼睛,回应他的只有陆棠鸢失望的转身。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不来自任何身外伤,是从心里头,顿顿地疼。

动物往往是比人类更敏锐的,这份弱势的情感很快被虎群察觉,本在四周逡巡的三虎逐渐围着圈子靠近,被三虎分食的结局可以被每一个人预见。

陆棠鸢也一样。

他几乎心死,无力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给王诚投去询问的眼神,换来王诚心虚地摇头。

他是在问,现下训练的兽里,是否有可以上场应对正式斗兽赛的。

答案是否定的。

阶梯之下,踱步的猛虎已经开始伸出利爪,陆棠鸢缓缓抬头,平视着自己前方的虚无。

他不想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也不想看见得意的陆临川和皇后,他怕自己的眼神能剜死人。

如今他巴不得阿枭是个真正的兽人,也能伸出一双利爪,就不会陷入如此无解的境地。等等,利爪?

想到此处,陆棠鸢的眼神突然有了聚焦点,看向场上的虎尸,他突然笑了。

他故意用力踏步从阶上走下来,而准备好赴死的阿枭也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他的动作成功让阿枭转头,两人再次默契地对上了眼神。

他趴在围栏上,将手肘搭在围栏之外,小臂自然下垂。

借着围栏的遮挡,他猛地伸平左手的五指,而后用右手点了点指甲,嘴上遮掩着,装模作样道:“阿枭,傅将军会为你感到荣耀的。”

而阿枭的聪明终于用对了地方,眼里的绝望与无助如烟尘,烟尘被地面的血水吸附,绝望与无助被阿枭烧毁在杀意深渊般的黑瞳中。

他警惕着移动到脚下虎尸的四肢处,随后一脚踩住猛虎的掌心,用力拔折出雄虎尖利的指甲,一爪三枚,夹死在自己的指缝之间。

就这样,竟凭空给自己造了一双武器出来。

阶梯之上,皇后和陆临川不可遏制地垮了脸,陆棠鸢松了气,只有皇帝气定神闲,看不出态度。

阿枭偏头,盯着陆临川啐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沫,随即调动全身力量,以当前状态能攻出的最快速度,迅捷地跑向场上唯一幸存的雄虎,快准狠地对其侧颈挥下“利爪”。

如若让他拿上陆棠鸢赐给他的“狼牙刀”,这场斗虎会在风起风落间轻易结束。手中利爪虽不比弯刀,但于他而言,足矣。

一只、两只,三只。

他将整个利爪的长度没入每一只猛虎的侧颈,血液汹涌,却不再有任何一滴属于他的身体。

利爪一遍遍加深伤口的深度,怒吼与示威都化作哀嚎,两只雌虎倒地,溅起的血水平息了烟尘,只剩最后一只高大的雄虎,放弃躲闪,似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迎着阿枭的利爪奔来。

阿枭的利爪再度没入猛虎颈间,猛虎也将阿枭扑倒在地,猛虎的利爪划穿阿枭的胸膛,阿枭的利爪也给了猛虎致命一击。

片刻死寂之后,猛虎闭上眼睛,脱力倒下,而阿枭一个转身,避免了砸击。

陆棠鸢再次走向皇帝,“是儿臣怯懦了,父皇远见,此赛...精彩!”

皇帝伸手将他一揽,“棠儿果真就是我大崇的福兆!说,要什么赏赐?”

陆棠鸢浅笑摇头,“今日儿臣多嘴是罪,父皇仁慈,许儿臣将功抵过便是最大的赏赐。”

“诶,那哪行?”皇帝偏头看向群臣家眷,“苏大人,快带你女儿上前!”

随后满面笑意地拍了拍陆棠鸢的肩头,“棠儿,苏大人之女饱读诗书,若不是女子,说不定已是登科状元,你总忙于军务,家宅疏于管理,此等才女,与你乃天作之合呀!”

陆棠鸢偷瞥了一眼伏地休息的阿枭,万幸这畜牲听不懂何为“天作之合”。

苏小姐已走到近前,他礼貌回应,“久闻苏小姐大名,京城才女,诗赋都被学堂抄录习诵,囿于后宅实属可惜啊。”

“九殿下谬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苏大人代女回话,“听闻九殿下对诗赋剖有见解,小女一直希望能跟殿下探讨一二,只是苦于身份微贱,不敢不敬。”

陆棠鸢都能看见面前挖好的坑。

他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探讨诗书也是不妥,父皇就可以接过话茬,当即赐婚,苏大人再伏地谢恩,他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若推拒,那断袖就又多了一份证据,他若表现出有意,父皇反而不好用赐婚压他,不然他刚一对苏小姐有意,皇家便上赶着赐婚,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他只得将目光投向苏小姐,做出一副一见钟情的情态,“苏大人哪里话!本宫的母妃也喜诗书,本宫时常与母妃在露华宫探讨,苏小姐若不介意,闲暇时可入宫同我们一起。”

他不仅表现出有意,还直接提供了一处合情合理的“私会”场地,皇帝欣慰点头,胸有成竹,只等他自己求旨赐婚。

事情在他的四两拨千斤间暂时稳下来,皇帝摆驾回宫,朝臣紧随其后。方才获胜的“英雄”无人问津,就连赏赐,也是给了主子。

陆棠鸢等父皇离开,才敢越过围栏和格挡墙,去看一看阿枭的情况€€€€精疲力竭,睁眼都成了需要尽力的动作,一直等到他的鞋尖出现在阿枭眼前,阿枭才歪头蹭了蹭,安然闭上双眼,用微弱的口型变化说道:保护殿下。

陆棠鸢看着鞋尖白色锦缎被蹭上了血污,微微皱眉,啧了一声,问落月:“拿到了吗?”

“回禀殿下,拿到了。”落月悄悄走近,低声说,“殿下,陛下那里的藏书是第一版原书,记载此药的副作用也更全面些。”

“嗯?”

“此药服下后,能复原全身经脉是真,但也因为药力太强,如修复后未能完全消耗药效...”

落月的声音更小了些,“为避免剩余药效反噬,必须抒发出体外,其症状就像...吃了青楼秘药,要找另一人渡火。”

第21章 喜脉

“无妨。”陆棠鸢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事已至此,他忍受恶心的能力都强了不少,低声吩咐落月,“找几个像本宫的男子备着,抬上他,回宫。”

才迈了一步,笨重的脚步声就从身后响起,比猛虎逊色许多,又比人类沉厚,就像一头野猪。

“九弟!九弟等等!”

果然,是二皇子从后面匆匆跑来了。

这会子太阳快攀顶头,汗在他的额头上蒙了一层油,笑得人生厌,“九弟,你这婚事可是憋死我了,父皇要指给你的就是苏家小姐!看九弟难得对女子这般上心,二哥就放心了。”

陆棠鸢知道这人什么心思,不想与之多费口舌。他右眼中过毒针,斗兽场中央又没什么遮掩,如此强烈的日光之下,他不愿久站,找了昭贵妃做托辞,“多谢二哥关心,刚才来人通传臣弟的母妃身子不适,臣弟就先失陪了。”

话说到这份上,明眼人就该懂分寸了,但这头野猪眼盲心瞎,一个劲地追问。

“昭娘娘身子不适?唉,其实二哥也好久没去看过昭娘娘了,那咱们一道同行吧,我母后也想念昭娘娘得很,我也算是替她看望了。”他不容拒绝,吩咐下人,“快去遣御医都往露华宫去,昭娘娘这阵子身子总是不好,这可不能再耽搁了。”

陆棠鸢:“......”

见过没眼力见的,没见过如此烦人的,皇后厌极了他们母子,怕是巴不得昭贵妃一病不起,真是说瞎话的一把好手。

他给了落月一个眼神,“你和王诚带阿枭去医治,本宫随二哥去露华宫看望母妃。”实则是让落月去露华宫通传一声。

昭贵妃最喜欢在斗兽赛的时候同大祭司私会,因为各宫都无人,而她会提前沾染风寒,大祭司也需要在这种重要的日子,护佑着大崇的气运,不能离开祭司密室。

谁料想陆临川就是要把没眼力见儿贯彻到底,陆棠鸢应下,他就变了卦,“哎哟喂二哥怎么忘了!只有九弟你能无召出入露华宫,九弟你先去,二哥这就去找父皇请旨。”

可笑,他陆临川是嫡长子,先去了露华宫再请旨又能如何,父皇还能怪罪他这一片孝心不成?

他已经懒得说任何一个字去陪陆临川演这一出了,静静看着他,看他到底是存了哪门子心思,野猪似的反圈。

直到陆临川破天荒地跟王诚称兄道弟,“王诚兄弟,咱们顺路,一道走吧?”

当真是累糊涂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陆临川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阿枭。陆临川想支开他,是想单独同阿枭说些什么。

他突然后悔刚才用昭贵妃做托辞了,换做任何,他也能不要脸皮的变卦,可为了不让他和阿枭独处而放弃探望母亲,更惹人怀疑。

已经架在了这里,除了选择相信落月别无他法,只盼望阿枭听话,记住这头野猪是外人,记住保护他们的秘密,最好保持现在似晕厥的状态,眼睛都不要掀开。

他最后看了落月一眼,往反方向走去露华宫,任陆临川随着剩余三人一道。

开始还只是依照说的那般,顺路同行,过了一阵,陆临川便按捺不住,原形毕露。

他回头看向躺在木板马车上的阿枭,“阿枭贤弟,你知道九弟喜欢什么吗?快看,这花就是九弟最爱的花。”

阿枭读不懂诈,差点睁了眼,好歹是想着自己应当是个聋的,即使心里极度好奇陆棠鸢究竟喜欢什么花,也忍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掀开眼睛,装作昏睡才醒的模样。

他左看右看,哪里有什么花?除了高墙青瓦,找不到一点生气,是野猪在骗他。

陆临川脸不红心不跳,腆着脸继续试探,“阿枭贤弟,既然醒了就不要再闭上眼睛了,你的伤如此之重,千万不能睡过去啊。”

落月及时开口,“二殿下,恕奴婢多嘴,傅枭大人耳力不好,听不到。”

“啊?”陆临川看着虚弱的阿枭,挑眉质疑,“那他怎么听得见九弟说话?”

落月神色未变,“回禀二殿下,傅枭大人会读口型。”

“噢噢噢噢,那你不早说?”陆临川慢下脚步退到阿枭的木板侧,想拍拍阿枭,却发现这人全身是血。没有个好地方,他是在嫌弃。

最终他用手在阿枭眼前晃了晃,指着自己的嘴巴,“贤弟也读一读我的口型。”

“本宫话多,你且听本宫说着,千万别睡过去了。”他寸寸盯着阿枭的表情,夸张的口型叫他更加面目丑陋,“其实你也是个福星,你一来,九弟就赢下了比赛,还找到了天命之女,你过几天就要喝喜酒了。”

“就是那个苏小姐,你看见了吗?长得娇柔漂亮,九弟很喜欢她。”他脸上堆笑,喋喋不休,日光照着他的皮肉越发像头猪,肥得脸颊也开始冒油,“贤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让九弟给你说媒呀,九弟最受父皇宠爱,父皇可盼着皇孙呢,到时候九弟妻子俱全,你肯定眼热。”

他把该说的说完,阿枭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费劲巴力讨了个没趣,他干笑两声道:“好了好了,也到岔路口了,本宫去找父皇请旨了。”

阿枭用口型道了句恭送。

待其走远,阿枭忍痛抬手揉了揉被大嗓门震痛的耳朵,瘪瘪嘴将视线投向落月,“姐姐,殿下喜欢谁了?”

落月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平视前方冷声道:“奴才不得揣测主子,议论主子。”

阿枭:“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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