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 第22章

苏府的戒备再森严也不能奈何陆棠鸢,带阿枭潜入绰绰有余。

京中府邸建造都有规制,他轻易就找到了苏小姐的院落,到底要顾及男女有别,他正思索着如何不冒犯苏小姐地进门,就听里面传来了杯盘洒落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一个女子,对抗不了任何都敢同你私奔,我敢说就敢做!你又在犹豫什么?苏木,你究竟是胆小如鼠还是虚情假意,我当真是辨不清楚了。”

“小姐三思。”屋里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比苏小姐要成熟许多,但蕴藏在言语见的颤抖还是清晰可闻,“苏木只是府里的下人一个,无官职无家底,感念苏大人仁慈,从乞丐堆里选中我,才得以有今日温饱,小的不能忘恩负义。”

苏小姐笑了起来,尖刺的声音同陆棠鸢初见她时判若两人,与其说是富贵小姐,不若说是个疯妇,“你倒仁义了,所以那些山盟海誓算什么!我在你心里有算个什么!咳...!咳...!”

“小姐莫要动气。”

“不用你假惺惺!”

“小姐...小、苏自霖!你的咳疾苏府已供养不起,入了九王府,什么珍稀药材没有?你以为我愿意送你上别人的花轿,你以为我不想同你一走了之?”方才强装稳重的男人再也压不住哽咽鼻音,“我想你好好活着,也想苏大人仕途顺遂,才不算辜负,是我窝囊, 给不了你想要的。九殿下是陛下最得宠的皇子,昭贵妃失势都不能动摇他,你嫁与他比同一个下人私奔好得多。”

屋檐之上,穿着夜行衣的陆棠鸢用手肘怼了怼身侧的阿枭,“听见了吗?人家被选中的下人都知道报恩,送主子去和更合适的人成亲,你呢?”

阿枭总在这种时候聪明地过分,“可你不是从一群人里选的我,是我杀光了他们,自己来找你的。”

陆棠鸢:“......”

一时语塞,陆棠鸢白了他一眼,自己跳下屋檐。

也是巧了,苏小姐也怀着别样心思,遣散了守夜的下人同苏木私会,便利了陆棠鸢的潜入。

他不想搭理阿枭那茬儿,直接推开了苏小姐的房门,“叨扰了,苏小姐。”

屋内的两人循声望去,惊吓之余立刻下跪,那苏木跪在苏小姐身前,挡住苏小姐大半个身子,正欲开口解释。

“不必了。”陆棠鸢伸手挡了一下,靠在门框上,不去越矩看苏小姐半眼,“苏木作为随嫁仆从,同苏小姐一起入本宫府中,本宫结亲礼后将前往北疆,你们在府中好好生活便是。”

原先他还觉得委屈了苏家小姐,做自己有名无实的妻子,即使再锦衣玉食,也终究是被耽搁了。

他本想着,苏小姐病弱,过几年找个由头让她假死于府中,给她换了身份,自由半生也好。

现在倒是省了这份心。

苏小姐闻言跪直了身子,“既然殿下已经知晓,我苏自霖敢作敢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嗯?苏小姐以为本宫在讽刺你们吗?”陆棠鸢往屋外探出半个头去,抬眼看房檐上蹲坐的人,“你倒是下来啊,已然如你所愿,还闹什么脾气。”

阿枭一跃而下,在狼群生活的经历让他不用轻功就能跳跃轻盈,他顾及外人,努着嘴给陆棠鸢摆口型:“是我自己来找你的,你不可以拿我和别人比较。

陆棠鸢心说你都把我堂堂九皇子,逼到偷听别人墙角的落魄地步,还要什么这那的。

他把阿枭拽近了些,让苏小姐能看到这黑漆漆的夜里,另一个黑漆漆的人。

陆棠鸢:“苏小姐,这是你的同道中人,一听本宫要同别人结亲,就闹着要同本宫私奔。”

苏小姐坚毅求死的眼神多了几分震惊,原来九殿下真是断袖,而且那人不就是斗虎胜出的傅枭吗?

她对傅枭的印象是徒手斗虎浑身浴血的可怕模样,太像一只野兽,无法将他与九殿下联想在一起。如今再看,那个徒手斗虎的野兽,面目还有未曾褪去的少年模样,眼里含嗔带怨的,颇有些娇媚气质。

看着身穿夜行衣的两人,她终于信了九殿下的话,“多谢九殿下成全!”

陆棠鸢松了一口气,抬手拍拍阿枭的脸颊,“你可满意了?”

阿枭难掩喜悦,却还是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口型道:你明天还不是要同别人行结亲礼。

“那你还要本宫怎样?你与苏小姐差这么大身量,本宫还能让你穿上嫁衣替她行礼不成?”

阿枭突然红了耳根:殿下不用那样,洞房就好啦。

陆棠鸢:“你说什么?!”

第31章 成亲(一更)

还有外人在,陆棠鸢不想在这里继续说这些丢人事,要不是别无他法,他绝不会在第三人面前给阿枭一个名分,就连落月与王诚面前都不会。

他背手转身,走出门外,“苏小姐早些歇息吧,身体要紧,明日本宫会命人去宫中请太医到我府上,府上的银钱,苏小姐随意。”

“殿下大恩,小女定此生不忘,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苏自霖伏地跪拜,虽因身体虚弱声音不大,但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你只管扮好本宫的妻子,堵住那些用断袖来议论本宫的嘴。”

言罢不多废话,给阿枭使了一个眼色,双双隐匿进夜色中。

晨光初露,宾客满院,天子亲临。

当朝九殿下的婚宴,是整个京城排面最大的,一直到过了子时,最后一位宾客才带着酒气扶墙而出。

不少人是真的恭贺九殿下终于觅得良人,但没有人知道,新娘并没有被抬入九殿下的寝殿,而是在近处的另一间。

新娘的盖头不是九殿下掀开,新娘的喜袍也不是九殿下解开,相应的,九殿下亦然。

正殿内室里,陆棠鸢一身红袍绣金,坐在床榻边沿同阿枭对峙着,阿枭拿了一块七扭八歪的抽丝的红纱,非要给他盖上。

这是阿枭从床头帷幔上扯下来的,想扯成四四方方的样子,到手却是圆不溜秋的一块,他不会用金线织就鸳鸯图,就只能用手抽了几分根线,红纱出现了几条因为抽丝蔓延出的线条,便是他绣上的龙凤呈祥。

他自己做的,百般欢喜地拿到陆棠鸢面前。

却被陆棠鸢挑剑刺破甩到了一边。

“本宫的话你可曾记在心里?就这破布也配拿到本宫面前,荒唐。”

阿枭的笑僵在了脸上,“殿下...掀盖头,洞房。”

“改日吧。”陆棠鸢也长了记性,说话不那么直白难听,“今日本宫饮酒宴客,实在太累了,你莫要勉强本宫。”

阿枭把被刺破的红纱捡起来,拍了拍尘灰,笼在掌心里。他仔细看了会儿陆棠鸢的模样,酒气有,醉意没有,挺拔的样子也不像疲累。

便凑近了些,坚持把红纱递过去,“不信你鬼话。”

陆棠鸢蹙眉,“跟谁学的这些话?”

阿枭使劲摇头,像个甩水的小狗似的,“不听你打岔。”

陆棠鸢:“......”

陆棠鸢看着阿枭手里的红纱,破破烂烂的,实在看不上眼,哪怕把他身上的喜袍剪了,都比这一块好接受得多。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昭贵妃从靠山成了污点,大祭司的天象之解成为了所有人都无从求证的结,他亟需一个天大的、能盖过天象的功绩,让父皇看见,让众臣看见,让天下万民都看见。

而这个功绩近在眼前€€€€出征北疆。

大崇东侧靠海,西侧与南侧的蛮族,早些年都被他攻占降服,就只剩下北疆,这个历代祖辈都不曾动摇过半分的神秘族群。

北疆有天然石山为屏障,石山之外,还生长着百里野林,林中树高皆三十余尺,枝干扭曲交错,覆盖着厚厚地剧毒青苔,延伸着、缠绕着,如同鬼手拦路。

越往深处越险,致幻夺命的瘴气也分布其中。

可以说除非北疆出人迎客,那么穿越野林将是比踏平整个族群更困难的事情,大崇先辈军队也几乎全军覆没于此。

他一直在书房藏匿的地图,就是近几年来,他派出的影卫队调查毒瘴行动轨迹的结果。说是瘴气,其实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是人为塑造的屏障,有规律地穿行与野林之中,若没有地图参考,出征北疆与寻死无异。

父皇今日已将完整的轨迹地图交到他手上,再加上阿枭的战力,这份功绩,他十拿九稳。

谁也不知道北疆这几年隐匿在石山之后,练就了何种精兵强将,但有以一挡万的阿枭在,任何精兵强将都不是问题。

再不济,阿枭颈间那块红玉,就是北疆的致命伤。

总之,阿枭是他出征北疆必不可少的一个人,他现在再怎么挣扎也只是苟延残喘,今日躲过了阿枭的索求又怎样?等阿枭意识到自己在战场上的地位,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明日好吗?”这一次,陆棠鸢不是应付,他是真的在商量明日。

至少换一天吧,无论如何,今日终究是他的大喜婚宴,就算没有两情相悦之人在侧,也不要让他与一个低贱的畜牲洞房花烛啊,太讽刺,太可笑了。

“不信你。”阿枭把破碎的红纱举近了些,“你总是说了不算,我才不要再被你骗。”

陆棠鸢垂眸看着自己的喜袍无言,世界上没有真正冷情的人,每个人都有掩藏在心底的柔软,少时梦境里,也曾幻想过自己与心悦之人举案齐眉。

这么些年了,顶着父皇的期待推拒,豁出性命去主动请战,也不愿同不爱之人将就,如今却还是撑不住了。

他嘴角牵起一抹自嘲,也还好吧,至少阿枭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他还真是无能为力,给不了人家想要的快乐。

他一口气叹出万般愁,“父皇命本宫七日后出征,你不要像上次那样,太过了,腰酸。”

阿枭的反应从未这样快过,立即展开手里的红纱,盖在陆棠鸢的头上,隔上一层朦胧褶皱,陆棠鸢脸上的绝望自弃,成了阿枭眼里的温柔小意。

“不会的殿下,上次是阿枭生病了,管不了自己。”阿枭轻柔地掀开“盖头”,学着落月的样子,拆解了陆棠鸢的发冠。

陆棠鸢的长发泼洒落下,铺在床面上,乱在枕头上,勾进抓紧的指尖,又黏在汗湿的胸膛。

“都听殿下的,快慢,深浅,都听殿下的。”

€€€€第一卷€€完€€€€

第32章 “阿枭救我”(二更)

望着前方的成片墨绿色,陆棠鸢知道,那片吞人无数的野林就要到了。

占地千里的野林,高耸入云的石山,如同得神明眷顾的一族,北疆被死死护住。

可陆棠鸢此行就是来将天象踩在脚下的,管他神明护佑,管他天然屏障,他偏要赌一个人定胜天。

他停在野林千米之外,打开了父皇赐给他的瘴气轨迹图。

这张地图同他派人探查到的有细微差别,但此前他被禁足一个月,自顾不暇,被迫停滞了对毒瘴的探查,少了许多信息,还是以父皇给的地图为准才好。

“放火。”他坐在马背上垂手一勾,不用过多言语,王诚就带领一队手拿火折子的士兵向野林冲过去。

野林之内雾气缭绕,即使是白日里,宽大的树叶和崎岖的枝干也遮蔽着日光,除了外侧几十米的林子干燥可燃,里头的都潮湿不堪,靠近一步都觉得生冷,更遑论燃烧。

数十个火折子一抛,外侧树木的火势迅速蔓延,像无形的巨人踏着火,一步步践踏着这神圣的屏障。

巨大的火幕浓烟滚滚,寒冷的北疆一时入了酷暑,还好风向给面子,没将飞灰吹向将士们,大家只是眼里闪着火光,等待进攻那一刻。

他们停步的位置,是躲避毒瘴的最佳入口,大火纵向蔓延了二十米还多,渐渐地烧进丛林深处。

深处连土壤都是被雾气浸染了百年千年的,一时半会儿,火焰确实奈何不了,若要等这些重新暴露在日光下的树木变得干燥可燃,怕是等到已经烧光的树木春风吹又生,也等不到。

陆棠鸢最后看了一眼地图,“王诚,带一队人马前去探路,十里一报。”

北疆地貌怪异,变数时有发生,身后是五万大军和大崇的成败,他不能掉以轻心。先派一队人马前入,按照地图的行进路线,十里一段,只要安全没有问题,就原地发射信号箭,大军再按此路线前进。

王诚无丝毫惧色,驾马深入,陆棠鸢展开地图,看着祭司署的注解。

出发之前,祭司署已经探过天象,北疆这几一个月都是艳阳高照,不至于给各位将士们雪上加霜。

祭司署这玩意儿,虽然说对天象的解读各有各的想法,但对于天气这事,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都是古籍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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