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口中叼着烟,在听到江澜几乎是破了音的呼救时,下意识就想拒绝。
这个时间,这个天气,没人想要瞎好心给自己找事做。
但在看见江澜背上似乎还背着个人时,才蹙了蹙眉:“咋回事儿?”
江澜像是看见了最后的救星,喘着粗气,有些语无伦次:“大哥,我朋友可能要分化了!帮帮忙!我们得去医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世上总还是好人多。
司机看了看江澜后背上不省人事的温执言,掐灭了烟头,一把拉开车门,对江澜扬了下下巴:
“上车。”
江澜觉得,自己活了十九年,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想哭。
在司机的帮助下,两人将温执言塞进了小货车后座,江澜在上车时,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那司机一把扶住:“小心。”
江澜连声道谢,钻进车后座,用自己冻得麻木的双手去摸温执言的脸颊,却没试出什么温度。
司机发动了车子,可惜雪天注定连车都开不快。
江澜一路上心急如焚,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小时后,他亲眼看着温执言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进抢救室时,只觉得这一晚上,像极了一场迷蒙荒诞的噩梦。
第124章 医生说,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温执言的家属?”
江澜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手术服的男人,只能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口,却听不见声音。
直到医生蹙起眉,看着江澜,再三确认,江澜才勉强听见了耳边嘈杂的声音。
他有些颤抖道:“是我。”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几个小时前还坐在床脚上,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的温执言,此时此刻会被推进那道冰冷的合金大门,挂上显示着“抢救中”的红色灯牌。
医生看着魂不守舍的江澜,问他:“病人的直系亲属?”
江澜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病人的......朋友。”
医生神色很淡定:“人送来的还算及时,但目前情况不是很乐观,需要直系亲属签字,你可以联系到病人的家属吗?”
江澜从来没和温执言聊过有关家庭,父母的话题。
他除了知道温执言是从帝都过来的,其他的一无所知。
温执言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甚至从未在他面前跟他的父母通过电话。
江澜看过温执言手机里的联系人,也没有有关于【爸爸】【妈妈】的字样。
但因为江澜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他从来没好奇心过剩地去询问过温执言。
他喉咙发紧,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情况不乐观,是什么意思?”
医生道:“理论上分化越晚,分化风险越大,像你朋友这种成年以后才分化的情况在医学上很少见,信息素异常,信息素暴动,我们现在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他看着江澜:“医院需要患者的直系亲属来签字。”
江澜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联系不上温执言的直系亲属。
他出门的时候着急,甚至没有拿温执言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江澜无措道:“如果联系不上.......”
医生道:“万一抢救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医院负不起责任。”
江澜觉得医生的话,听起来应该是很好懂的。
但是他此时却无法理解,什么叫万一,什么叫任何意外,什么叫负不起责任。
江澜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拿出手机,去拨通自己导员的电话,想让导员联系到温执言的导员,看看能不能将这件事通知到温执言的父母。
他颤抖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在连续输错了两次密码之后,才终于成功拨通了导员的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语无伦次地跟导员说明白了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件事说明白。
他只记得等待天亮的过程有多难熬。
只记得那在多年以后午夜梦回还常常能看见的挂在抢救室门头,久久不曾熄灭的红色灯牌。
只记得,在天亮时,一个神色冷漠,气质高贵的美艳妇人站在他面前,淡淡说了一句:
“你就是江澜。”
雪后清晨的第一缕朝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子照在江澜脸上。
江澜迷茫地抬头,看着那美妇,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点了点头:“是我。”
那妇人闻言,坐在了江澜身边,对江澜道:
“谢谢你及时送我儿子过来。”
江澜第一次见到温母,端庄得体,虽然穿着并不高调华贵,但举手投足尽是贵妇做派。
江澜初见温执言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只是后来在一起这么久,温执言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江澜便只当温执言不过是自带那种少爷气质而已。
如今再看来,自己的第一感觉倒还真的是准。
他脑子里很混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温母的话。
张了几次口,还是只道:“医生说,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温母微微颔首:“海城的医疗条件有限,我大概会接温执言回帝都。”
江澜一愣:“可是他还没脱离危险。”
温母道:“我知道,但他不会有事的。”
江澜不明白温母是抱着美好的希冀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她有什么底气这样说。
但面对温执言的亲生母亲,江澜无权对她的决定做出任何干涉。
因为,他现在只是温执言的男朋友,见不得光的男朋友。
温母见江澜陷入了沉默,久久不再说话,便开口对江澜道:
“温执言在这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感谢你对他的照顾,现在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澜闻言,连连否定道:
“不不不,他没有给我添麻烦,我也没什么事,不用休息,我想等他平安出来。”
温母直视着江澜那双充了血的双眼,看着他眼下的疲惫和青黑,倒是没有强行赶人,只说了句:
“那你自便。”
此后,两人便没了交流。
江澜亲眼看着抢救室里的护士一趟趟出来进去,亲眼看着医生神情严肃地拿着文件夹站在温母面前,要求温母签字。
江澜站在一边,手脚冰凉。
他知道,那是温执言的病危通知书。
江澜从来没这么无力过,他觉得自己很爱温执言,但在这种时候,他却连看一眼那张病危通知书的资格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抬腿走向窗边,试图透过窗户的缝隙,借外面冰凉的空气让自己清醒几分。
阳光照化了地面上的积雪,川流不息的车辆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世界再次恢复熟悉的模样,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江澜也还是觉得自己坠入在梦里,迟迟醒不过来。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直到双腿僵硬,头晕眼花,抢救室门头的灯牌才终于变成了绿色。
他在听见医生说病人已暂时脱离危险后,才终于觉得浑身血液开始正常流转,那口憋在心里的气才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只可惜,江澜没能看到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温执言,温执言便不知道被温母用什么样的方式,转移回了帝都。
天色又暗。
江澜独自一人走在海城喧闹的大街之上,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肩而过,却与这阑珊夜色,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他回了出租屋,一个人躺在温执言昨晚睡过的那半边床上,看着这间窄小卧室里斑驳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
第125章 江澜现在一定急疯了
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的,不止江澜,还有温执言。
温执言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周围寂静无声,无论他如何呼唤江澜的名字,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渐渐地,温执言便不再试图寻找江澜,他与黑暗,一起陷入了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执言才隐隐觉得自己耳边开始出现嘈杂地声音。
很多人在对话,有男有女,来来回回,一波接着一波。
他静静地听着,却始终没听到江澜的声音。
温执言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江澜才没有陪着他一起。
黑暗持续,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明敲碎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从裂缝中照向温执言。
消失已久的意识渐渐在回笼。
温执言在迷茫中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像是乌木,还掺杂了些什么别的。
不是江澜身上熟悉的玫瑰气息。
像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了。
这是温执言回到帝都的第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