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松下,给问泽遗准备的卧房早已重新布置好,院落里仍然开着星星点点的花,屋檐处的布置和问泽遗离开时一模一样。
灵鸟叽叽喳喳吵着,啄食兰山远定期放在院外的坚果。
白衣修士径直掠过一片绚丽,走进自己稍显沉寂死板的卧房。
将小摆设放在桌上,他语调淡淡:“师弟,出来。”
摆设毫无动静。
“小泽。”
兰山远擦拭着摆件,依旧毫无动静。
“问泽遗。”
兰山远稍微加重语气。
咕噜噜。
有棱角的小球转两圈就停住了,从里头滚出来团光芒微弱的元神。
这元神的灵力还没他在兰山远身上残留的多,问泽遗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见被发现,元神直接瘫倒在桌上装傻,被兰山远捉住。
“被发现了。”元神杯水车薪地挣扎着,因为太过微弱,声音含含糊糊。
“师兄把我丢出去吧。”
本体已经走远,元神仗着兰山远不会对他苛刻,开始胡言乱语。
兰山远不语,只是将它放在床头柜上,伸出手指,给只有核桃大小的元神喂木灵力。
元神枕着他的头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抚摸。
第86章 话本
“我要先去嬴顺城,师兄是否有想要的土产?”
被摸够了,银蓝色的小球抖了抖,径直落在兰山远的被子上。
嬴顺在西寰和中土的交界地带,有大片的戈壁滩,盛产墨玉和各色宝石。
“不用,顾好自己。”
“要是路上缺灵石记得和我说。”
“当真?那我要二十万灵石。”
元神陷在被子里打了个滚。
“当真要?”兰山远眼中带了笑意,“我这就去取。”
“自然是胡诌的。”银蓝色小球一蹦三尺高,“师兄且放心,我不缺钱。”
“既然师兄没有特别想要的土产,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挑了。”
他全然不顾兰山远说不需要,兴致勃勃地接着往下道:“我看旱松林产的琥珀就不错,师兄觉得呢?”
“小泽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兰山远的言语温柔,穿过分裂的元神,飘到百里外问泽遗的耳中。
“师兄信我,我定会仔细挑。”
问泽遗微微勾起唇,抬眼看向前方的城镇。
御剑数百里,到底还是绕不过热闹的人间烟火。
大方向他还分得清,可在人挤人的城镇里头找出口,怕是又得费点周折。
“元神就托付给师兄照顾,前边有集市,我先去歇个脚再寻路。”
“去罢。”
兰山远话音落下,原本活蹦乱跳的元神变得安静,昏昏沉沉像是要睡着。
元神本来就是从修士身上裂出的,自然随修士本人。
兰山远的元神安静但鬼魅般如影随形,精神头非常足。可轮到问泽遗这,若是本体不分精力过来,闹腾的元神就开始打盹。
小心摸了摸元神,兰山远眷恋地收回手。
另一边,拿着羊皮地图的问泽遗从人潮中挤出来,面上已经没了笑意。
地图上,代表沈摧玉的小点缓慢移动。
他提早确认过沈摧玉的行进方向,正是朝着嬴顺走。
而沿路上和剧情有关的角色,只剩下嬴顺当地颇有威望的杨家。
下一个要倒霉的炮灰,正是杨家嫡子。
依照书中所写,沈摧玉抵达嬴顺的七天前,杨家嫡子杨隶之会自杀身亡。
而杨家夫妻只有一儿一女,嫡子离世对他们打击重大。
等到杨隶之下葬当天,悲痛欲绝的杨家家主杨诉出门,会在家门口捡到和杨隶之三分像的沈摧玉。
刚刚丧失爱子的杨诉动了恻隐之心,治好沈摧玉身上的伤,还支持他前往阆山。
这些剧情本该发生在一年后,可眼下剧本早都乱了套,不能再用时间线来推断。
真正让问泽遗确信杨家要遭规则荼毒,是因为杨隶之最近“恰好”出了麻烦,弄得半个修真界皆知。
而这件麻烦事,极有可能成为压垮杨隶之的理由。
魔域开时不光影响其内部的秘境,甚至能影响到人族境内千里外的西寰。
杨隶之年轻气盛,趁着血月时不顾家人劝阻闯入一处大能的秘境,却不慎伤到了腿,还折了自己的本命剑。
对剑修来说,因为莽撞折本命剑是极大的屈辱,足够让其他刻薄的修士笑上几十年。
而本命剑破碎尚且还能重铸,更要命的是他的腿伤得太重沾染腐气,出来后抢救再及时,也极有可能落下病根。
杨家上下唉声叹气,为此和持明宗借了好几回药修。
杨家算是较大的修真世家,如此做小伏低弄得谷雁锦都于心不忍,甚至半个月前亲自去过。
可医术高明如谷雁锦,也只能让杨隶之安心调养,走一步算一步。
随着时间推移,杨隶之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问泽遗确认过西寰传出的消息无误,当日便收拾行李离开持明宗,就是怕他哪根筋搭错想不开。
眼下能不能恶心沈摧玉都是次要事,杨隶之算是他后一辈剑修中有天分的,而且之前也是美名在外。
他既然知道走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年才俊送死。
杨家严格意义上不算宗门,所以没有连通各个门派的宗门大阵。而由兰山远驱动传送阵,容易松动问泽遗身上的多处封印,牵扯出魔性来。
所以问泽遗只能御剑紧赶慢赶,遇到城镇歇脚一会,终于在晨光微熹时赶到杨家。
长时间的御剑让他头发晕,问泽遗强打起精神。
“问副宗主。”
杨诉比他更加憔悴。
他的眼中全是血丝,强撑着和问泽遗行礼。
“令郎可还好?”
问泽遗颔首,扶起鬓角泛白的修士,从纳戒内取出个包裹。
“八品金疮药,还有师姐配的药膏,可以接骨续脉,兴许能帮上您的忙。”
“多谢副宗主。”
“小儿好着,就是连着五日没合眼,昨晚才刚睡下一个时辰。”杨诉勉强笑了笑,声音中带着感激和后怕。
“真是多亏副宗主提醒,我这才发现他床头还藏了开刃的匕首。”
为防意外,问泽遗先前已用极其严肃的措辞,提前告知杨家要时刻关注杨隶之的情绪。
为了让他这副宗主的话显得可靠,素来风评极好的兰山远还在主动帮忙给信上盖戳。
“需不需要我也写封信过去?”
为不弄出大阵仗,把杨家上下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问泽遗最终还是拦着兰山远,没让他写信。
比较这封由持明宗副宗主亲笔书写,带着明晃晃持明宗宗主大名印章的信,也足够引起杨家重视。
他跟着杨诉走过小院,瞧见一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家丁和杨家的弟子,守卫森严。
“他情绪不稳,我只能出此下策。”杨诉叹息。
就这架势,杨隶之怎么都死不成。
可气氛过于紧绷,很容易摧残少年人本就不坚定的心智。
“我能见他吗?”问泽遗看着紧闭的屋门。
”不瞒您说,犬子其实一直很仰慕您。”
杨诉不敢抬头看问泽遗,恭敬道:“可他好面子,听说是您叮嘱我们要看着他,而且您还要亲自过来,他觉得自己丢人,怕是不肯见您。”
像是为印证他的话,杨诉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传出石破天惊的吼声:“我不出去!”
“现在这副残废模样,我怎能出去见人?”
他说着,声音带了哭腔。
有小厮的声音,战战兢兢:“可少爷您不是最敬仰问副宗主,说往后迟早要见到他么?”
杨隶之哽咽:“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该......”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从外推开。
天光初亮,身姿挺拔的青年藏在阴影之中,露出轮廓。
“不该怎样?”问泽遗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坐在床头的杨隶之。
除去一条腿不自然地垂下,其他地方瞧着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