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55章

贺春景瞪圆了眼睛,震撼万分地看向陈藩。

你到底在演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甜蜜宠爱,又是哪里来的怅然若失?!

“你差不多得了!”贺春景偷偷扯了一把陈藩的袖子,低声喝止。

陈藩又那个凄风楚雨苦守寒窑的死德行:“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回家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像生怕贺春景拒绝,陈藩又期期艾艾补充道:“卤子都打好了。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卤的,三种卤都做了,你可以都尝一尝。”

“……你不是煮的意大利面吗?”贺春景茫然地问。

“意大利打卤面。”陈藩表情里有一种怀春的腼腆与忐忑。

“你这朋友还挺幽默的哈,那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郑可乔感觉自己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当初贺春景一听自己想跟他处对象,浑身上下写着不乐意呢。

“没,我也没有想打扰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他了,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又不接电话。”陈藩今天没抓头发,前额刘海随着他忧郁的一个低头,散落在眉目间,遮住一片难以言表的情绪,“但你们要是约了一起跨年的话,我一个人,也无所谓的。”

语罢,他还附上一个苍白无力求而不得的落寞微笑。

“没约没约,赶紧走吧!”贺春景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起陈藩的手臂往旁边推他,“你去把我那自行车锁了,我打个车,快去。”

陈藩低眉顺眼地去了。

贺春景怀疑他从他妈那里继承过什么戏曲舞台功底,不然怎么从他踹自行车脚蹬子的背影里都能看出一股如泣如诉的哀怨。

“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回家了。”贺春景和一旁看戏看得正起劲的郑可乔道了个歉。

“也没耽误啥事,”郑可乔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压低了声音责备贺春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兴歧视这个那个的。我看你也不是看不出来人家的心思,是个爷们儿你就得跟人家说开了啊。”

“我不是我没有他€€€€”贺春景脸都绿了,敢情陈藩在这等着呢。

“你不能一边仗着人家喜欢你,让人家伺候你,一边装不知道啊。这事儿吧,回去你真得跟他说开了,要不多伤人呐。”郑可乔叹了口气。

“……”贺春景百口莫辩,欲辩也无词。

“听姐的,咱做人得厚道,嗷。”郑可乔拍拍贺春景的肩膀。

“车来了!”

陈藩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打断了郑可乔和贺春景的这一顿尴尬对话。

他三两步小跑过来,把贺春景塞进车后座,又不由分说招呼郑可乔一起上车:“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在街上自己走回去。你也别客气了,平平安安回家跨年是最重要的。”

郑可乔被他的温柔体贴拿捏住了,迷迷瞪瞪跟着上了车。

到了车上,贺春景跟陈藩并排在后座上坐着,陈藩前头是副驾驶,郑可乔坐在那给司机指路。

“就往前开两个红绿灯,右边靠边停就行,我走两步就到了。”郑可乔伸手指了指几百米外的路口。

“别,师傅,咱不怕倒车麻烦,一定给她送到楼下,安全第一。”陈藩叮嘱。

“这说得对,小姑娘还是得注意安全,我给你开进去。”司机点点头。

“那……也行,谢谢了啊。”郑可乔咂咂嘴,也不好再反驳。

“客气了,我这也是要收车了,准备回家跨年呢。看你们几个小孩在外面吹冷风,想着这时候不好打车,能送就再送送。”司机伸手把广播按钮按开了,音乐电台的歌声流淌出来。

“谢谢师傅,新年快乐啊。”陈藩从善如流。

郑可乔在一栋相当破旧的居民楼前下了车,朝车上两人挥挥手:“新年快乐,拜拜!”

“拜拜!”

也看不出是有意无意,陈藩整个上身扒在窗口跟郑可乔道别,把身后的贺春景挡了个严严实实。贺春景只有在出租车掉头的时候才得空看一眼那黑漆漆的楼道,郑可乔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里面。

再回头看陈藩,这人低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春景虽然生气这人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出柜大戏,但说到底是自己一时激动,没控制住情绪,抱了郑可乔一下,引起了误会。

音乐电台的点播歌曲从车载音响里缓缓流淌出来。

贺春景清清嗓子,刚准备和陈藩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谁知道就听到陈藩头倚着车窗玻璃,垂着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水淋淋的抽泣声。

贺春景这下傻眼了。

陈藩这是被他……气哭了?!

【作者有话说】

陈玉辉一出场这个气氛就搞得太压抑,小小危机虚晃一下,放松放松【不是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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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告别二零零七

贺春景赶快凑近了看,只见陈藩双眼含着水光,眼见就要落泪了。

“你,你怎么回事?”贺春景伸出一根手指捅捅他,瞠目结舌地问,“哭什么呢你?”

“我没事。”陈藩顺势抹了把脸,强装镇定摆摆手,“就是广播里放的这首歌,我听了之后……”

说到一半,陈藩的声音又开始有点颤抖,哽咽道:“我听了之后心里比较有感触。”

贺春景这才注意到车载电台正在以极小的音量放着歌。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把别人拥入怀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

“……”

贺春景一阵头晕目眩,郑可乔都下车了,这狗货居然还在演!

“你能不能不整这死出。”贺春景咬牙切齿地低声问他,“有什么话回家说行不行。”

众所周知,一般做出租车司机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热心肠在身上的。

那司机师傅原本是叼了颗烟在嘴角,跟着广播小声哼唱。他闻言把烟掐了,从开了道缝的车窗里扔出去,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后座这俩小年轻。

“孩子,你这话就不对了。”

司机幽幽叹了口气,又瞄了一眼捂着脸的陈藩:“这小帅哥是失恋了吧,是刚才那个姑娘吗?”

“不是,他没€€€€”失恋俩字还没出口,司机师傅就打断了贺春景的解释。

“没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叔虽然已经上岁数了,但叔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啊,初恋那都是刻骨铭心的。”

“……啊?”贺春景刚想说他没有他不是你误会了,就听得陈藩在旁边无比刻意地哽咽了一声。

“你看,这车上也没别人,你也不用嫌丢人嫌什么的。你朋友这么伤心,男人,流泪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身为朋友,你就得安慰安慰他啊!”

贺春景无奈,只好把自己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卸下来一圈,当成毛巾在陈藩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替他擦并不存在的鼻涕眼泪:“差不多得了。”

哪知道陈藩更来劲了,一头扎进贺春景的怀里呜呜咽咽,两条长胳膊前后一绕,把人箍得死死的,整张脸牢牢贴在贺春景胸前,推也推不开。

贺春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投怀送抱禁锢住了,动也动不了,只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估计是憋笑憋的。

“唉,小伙子你也别太伤心了,都会过去的。你们还是学生吧,想当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呐。那会儿男女之间也是单纯,时代没有现在开放,我喜欢人家姑娘又不敢说,每天就闷头写日记写情书,也是一听歌就哗哗淌眼泪,听《同桌的你》,给我哭得都不行了……”

司机还在前头絮絮叨叨忆往昔,贺春景在后座被陈藩抱得几乎喘不上气,悄悄伸了手去捏陈藩的鼻子,却被陈藩捉住了手,整个包裹进热乎乎的掌心,又窝进那人怀里。

陈藩往上挪了挪,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搭在贺春景肩膀上,压得极低的字句随着温热呼吸送进贺春景耳朵里,让贺春景从耳朵尖一路酥麻到尾巴根。

“抱她可以,抱我不行?”

声音轻佻又欠揍,哪有半点伤心。

“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春景感觉自己脸上汗毛都全体起立了,陈藩折腾了一溜十三招,原来就是为了报复这个?!

“小伙子,用不用来颗烟解解愁?”

司机朝后视镜里摇了摇烟盒,他看这俩人在后头搂脖抱腰,在那兄弟情深互诉衷肠呢。

“不用,谢谢大哥,我不会。”

陈藩坐起来抽搭了一声,朝后视镜柔弱又为难地笑了一笑。他不会个屁。

要不是手被陈藩捏住了抽不回来,贺春景都想把那颗烟接过来给自己点上。

“那你回家陪他喝两杯,好好哭一场。要不这事儿总在心里憋着,容易憋出内伤。”司机€€了一声,皱着眉头叮嘱贺春景。

“我也不怎么会喝酒。”陈藩还是那个死样,往贺春景身上一歪,“只要伤心的时候有个朋友能陪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这就足够了。”

司机一拍大腿:“对,要不人家歌词怎么写,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呢!遇见什么坎儿,能有个朋友拉一把,人真就能记一辈子。”

陈藩哼哼唧唧窝回贺春景怀里,他整个人比贺春景大了两个号,人家小鸟依人,他鸵鸟依人,有点滑稽,但他本人不在乎。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龇牙咧嘴给贺春景递了两个眼色,贺春景无奈之下只得陪着陈藩狗瘾大发,顺着陈藩的后背摩挲几下,无中生有地安慰起来。

出租车一路开了二十多分钟,七拐八绕进到别墅群里,把两个小孩撂在家门口了。

“谢谢师傅,新年快乐!”

陈藩刚在后头打了两个哈欠,这会儿眼圈泛红,蓄了一眼眶的晶莹泪花,很能唬人。

贺春景两手插着口袋,在旁斜眼瞧着陈藩跟热心司机挥手道别,忍不住在车开远之后,屈起膝盖朝陈藩后屁股顶了一下:“快走吧,你那意大利打卤面都坨了。”

“不着急。”

陈藩笑盈盈转过身,不顾贺春景被他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亲亲密密拉起贺春景的手,把他拽得跟自己面对面站着。

贺春景的羊毛围巾被他自己解开过,眼下正许文强式的挂在脖子上。陈藩温柔地把围巾拉起来,兜在贺春景脑后,突然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拉€€€€贺春景猝不及防撞进陈藩怀里,吓了一大跳:“你,你有完没完,能不能……”

“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说过,厂里有姑娘追你,还说我高考百天的时候你都能娶老婆了€€€€你那老婆就是她?”陈藩笑咪咪地问。

震惊与羞耻猛地跃上心头,贺春景几乎立刻就要恼羞成怒尖叫起来。

怎么当初自己故意胡诌出来气陈藩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过去八百年的事,这人到现在了居然还记着!

还跟他翻起旧账来了!

“说话呀。”陈藩还伸手替贺春景理了理头发,“这可是我跟弟妹的初次见面呢,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空手过去,多不好。”

“我不是我没有她也不是求你别说了€€€€”贺春景就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虽然郑可乔之前对自己表示过好感,但俩人完全没有什么超乎工友关系的互动。被陈藩这么刻意往歪处说,倒好像是贺春景自己一厢情愿地意淫人家姑娘一样。

“害羞什么啊,她挺漂亮的。”陈藩又把手里的围巾紧了紧,不让贺春景有机会钻出去逃跑,“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真没有,今天就是意外碰见的,真的。”贺春景见自己实在挣脱不出去,也就放弃挣扎了,目光诚恳地看向陈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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