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07章

贺春景怔怔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

如果那是六楼的窗户……

他开始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

“这桃花开得真好。”

窗根底下忽然有个女孩子声音飘过来。

“是呀,一眨眼就到春天了,桃花全开了,”另一个姑娘说,“杏树也都打苞了,诶对,你看没看见那边的葡萄藤,都开始发芽了。”

“是呀,过两天叶子长出来,就开始结那个小绿葡萄粒儿了。”又有人附和道。

“你尝过那种绿葡萄粒没有,特别酸!”

“真的呀?”

“真的,今年夏天结出来你尝尝,特别特别酸!我之前吃过一次,我的天啊当时我那个脸!”

“哈哈哈你这个表情!”

窗外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笑成一团。

贺春景从窗口望出去,刚好能望见对面教学楼下的葡萄回廊。

一时间陈藩曾经骗他吃酸葡萄的记忆涌现出来,想到当时的画面,他就不自觉地跟着窗外姑娘们咧嘴笑,可没笑了两下,眼泪就落下来了。

随即就是一场嚎啕。

他哭得声音大,把楼下的女同学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的纷纷跑走了。

贺春景顾不上跟她们道歉,也顾不上收敛。

他好想陈藩,想得撕心裂肺,想得肝肠寸断。

恍然间他被金属的反光闪了一下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被拴在铁管子上。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子了,这个房间,这房间里的痕迹,还有即将回到这个房间里的人,统统让他崩溃,统统让他失常!

我得离开这,贺春景对自己说,我得到学校去,到学校把这一身的伤养好,把噩梦忘掉,我要在安全的地方等陈藩回来。

我想见他,我爱他,我想要见他。

手边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贺春景挣扎着爬到床尾,伸长了身子去够垃圾桶。

他记得陈玉辉早上往这里面扔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空针管,曾用来给贺春景注射退烧药。贺春景任凭脚腕上的铐子把皮磨掉一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手指尖终于搭上了垃圾桶的边。

他用那根细细的针尖挑开铐子上的锁,就像在松山书院开那把黄铜大锁一样,这不是什么困难事。

甩掉镣铐之后,贺春景连滚带爬地奔进浴室洗漱。额角摇摇欲坠的最后一块血痂在他的揉搓下终于脱落,新生的皮肉被洗发膏蛰得又痛又痒,但贺春景不在乎。

校服被收在衣柜里。

贺春景飞快套上宽松肥大的蓝色运动服,甚至连书包也顾不上整理了,他得在陈玉辉中午回来之前从出租屋里逃出去。

从卧室里草草拿了几本书,贺春景披上外套朝门口猛地狂奔。

可就在他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

“当、当”。

门被人敲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烨柏Feisen @阿€€真乖 @青花鱼413oa8p2knt 小天使们的打赏投喂!!!

同时也超级超级超级感谢@青花鱼413oa8p2knt 小天使的超长评论,感谢喜欢!!!【狂烈比心

第105章 安可曲目

“有人吗,收电费。”

门外男人的声音有些怪,有几分低哑,吐字含糊。

贺春景的心突地翻了个个儿。

他从猫眼看出去,外面的人贴门很近,看不清具体的装束打扮,也看不清侧过去的大半张脸。

“有人吗,没有收下一家了。”

那人敲不开门,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他手上像是拿着东西,袋子或者纸张,哗啦啦作响。

贺春景犹豫了一下,但他确实很想赶在陈玉辉回来之前离开,故而还是开了门。

“家里大人不在,你一会儿……”

话音未落,门外的怪人忽然间改头换面,直起身子摘下帽兜,抖了抖风尘仆仆的衣裳,龇出一口大白牙朝贺春景笑。

“Surprise~”

贺春景扶着门板呆住了。

陈藩往前拉了一把防盗门,把贺春景顺手带到怀里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小小声嘀咕:“想我了没?”

然后他又皱着眉毛摸了摸贺春景湿漉漉的头发:“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贺春景说不出话来。

他扑在充满舟车劳顿旅人气息的怀抱里,甚至能嗅出那股机场特有的匆促味道。

贺春景嗓子里像塞了石头,又冷又硬的卡在喉咙口,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半天才红着眼睛挤出几个字:“你回来了?”

不是“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敢相信陈藩此时此刻真的站在他面前,他怀疑这是个幻觉,是个泡影,他不敢确认陈藩真的回来了。

可陈藩身上长途跋涉过后的疲惫感不曾作假。

“嗯,不然呢?”

陈藩的眼睛发红,除了再见的欢欣,更多的是熬夜熬出的血色。他一向光洁的下巴上冒了星星点点的胡茬,右嘴角下面还起了个痘,这对于一贯骚包又爱美的陈藩来说,简直是惊天动地的邋遢行径。

“你飞了多久啊?”贺春景颤巍巍开口。

“还行,不到二十个小时。”陈藩紧紧抱着贺春景,在他腮边吻了一下,“进屋说吧,还有你这头发,得吹吹。”

陈藩把人拉到屋里,又像只仓鼠似的撅着屁股从门外拎了个大包裹进来,墩在地上:“啊对,我还给你带了件厚衣服,过来试试。”

“啊?”贺春景跟不上他的思路。

“之前过年的时候,不是说要给你置办一件新的冬衣嘛,但是后来我就走了,也没来得及陪你挑一件。”

陈藩稀里哗啦的拆袋子,拆出一件崭新漂亮的白色羽绒服。

“那天视频之后我就在想,要是早点给你买件新衣服穿上,可能你就不会着凉发烧了。这事也怪我,就不该拖着。”

陈藩把衣服抖开,大张着双臂将贺春景裹进怀抱里,亲了亲他的耳朵:“来试试。”

贺春景把自己手心掐出血了,才忍住想要狠狠回吻住陈藩的冲动。

这是他刚才想得要死要活的人,是把他拉出绝境的一根绳索;他的小小爱人昼夜兼程飞了二十个小时,花费昂贵的机票,横跨半个地球来到他的面前,只为了履行之前随口的一个承诺。

陈藩是要多想念他、疼爱他、看重他,才能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来。

贺春景无以为报,急得恨不能把一颗心当场剖出来给他。

他现在皮肉脏得要命,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颗真心能值上几个钱了。

可这颗心对陈藩有什么用处呢?

不能吃,不能用,饱含着一汪苦水,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颗心里装着的的随便哪件事被拎出来,都能把陈藩伤害得体无完肤。

被想念和爱恋冲昏的头脑逐渐冷却,同时,贺春景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满怀希望的,毫无保留的面对陈藩了。

一见到陈藩,别说是亲吻拥抱,甚至就连陈藩的眼神搭在他身上,都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校服底下被别人恶意弄出的耻辱痕迹。

他被逼着想起陈玉辉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脚腕上的锁链和那些威胁的筹码。

恐惧比爱更先一步侵占了他。

“先,先吹头发吧,不然把衣服弄湿了。”贺春景强稳了稳心神,挣开陈藩的怀抱,冲着他笑了一下。

笑容应该是挺难看的,因为他看见陈藩明显被浇灭了些许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无措的失落。

“你怎么这个时间去学校啊,身体好点了吗?”陈藩没有过多纠结贺春景的冷淡,只以为他身体还不舒服。

“嗯,陈老师不放心我,让我在这住了几天,今天醒了感觉好多了,正准备回学校。”贺春景从洗手间把吹风机拿出来,插到餐桌旁边的电源上,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

轰隆隆的机械运作声填补了一室安静,一时间二人都没再开口。

忽然,贺春景握着吹风机的手被拢住了,抬头看过去,陈藩接过吹风机,开始细细的为他吹头发。

“该剪了。”陈藩理了理他的鬓角,“老高该抓你了。”

“我成绩好,”贺春景愣了一下,旋即绽出一个很明亮的笑,“他不管我。”

“哟€€€€啧啧啧。”陈藩挑着眉毛,很不客气地咂咂嘴,用欠揍的语气学他,“我成绩好!他不管我!”

贺春景拐了他一杵子,两人顷刻间找回些离别前的松弛感觉。

短头发不需要吹太久,陈藩把手指插进贺春景发缝里试了试,感觉全干了,于是拔下吹风机,弯腰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有点困。”陈藩的鼻尖顶在贺春景肩窝里,发声时带了点咕咕哝哝的懒惰小气泡,很可爱。

贺春景忍不住了,侧头亲了一口他的脸,嘴唇被胡茬扎得痒痒的,却不敢说我陪你去屋里躺一会儿。

垃圾桶里有注射器,暖气管道上拴着一根镣铐。他解释不了。

所以他再一次的,离开了陈藩的怀抱。

“我试试这件衣服。”

贺春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那件白色羽绒服。

很厚实,很暖和,大小正合适。

贺春景终于感觉自己暖和起来了一点。

“挺好看的,谢谢啊。”他在镜子前左右转身看了看,对陈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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