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50章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陈藩重新拉开了与贺春景之间的距离,生日歌也刚好进行到最后一个音符。

一群姑娘再次欢呼着道出生日祝福,陈藩背对着人群,冲贺春景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开朗笑容,就好像刚才那一大堆饱含可疑暗示的极端发言不是出自他口一样。

贺春景油盐不进,明白不了,他脸烫得快爆炸了,他耳鸣。

回去的路上,陈藩当着贺春景的面,分别给警局和孟南打了电话,将赵博涛的意思同步给了大家。

贺春景坐在副驾上盯着暗红色内饰出神,耳旁是陈藩有条不紊地安排孟南做事的声音。能听出是为了转移受害者,特地布置了一个场地来迷惑赵的视线。

他转过头朝陈藩望了一眼,心中忽然冒出一种诡异的欣慰感。

“你那什么眼神。”陈藩按断蓝牙通话踩下油门,颇感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

“就是感觉你长大了,”贺春景顿了顿,收回目光时瞟了一眼玻璃反光中的自己,补充道,“我也长大了,咱们都长大了。”

“我反对,”陈藩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摸摸索索探过来捏贺春景的大腿,“在我把中间这些年找回来之前,你不许长大,你给我青春永驻。”

贺春景以为他又说肉麻话,也没放在心上,结果一进别墅院子就被里面齐刷刷两排黑衣保镖惊住了,粗略估计来了得有五十人。

“不是,你这段剧情还没过去啊?”贺春景认出来排头两位一个是王朝,另一个是当时在沙发边上,听陈藩下令扒他的大哥。

他立刻羞耻心爆表,慌得想跳车。

“想什么呢,临时找来干活的,干完就撤了。”

陈藩一把给人揪住,按回座椅上,也不知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口哨吹得比倒车雷达还响。

难道是来扫雪的?

贺春景冷静了点。

也是,别墅里平时就他们俩,自己挽袖子扫雪是不现实。刚才一路开进来院子里干干净净,一点积雪也瞧不见,那群人八成就是被叫来干这个的了。

正琢磨着,就听那头陈藩摇下窗户扬声问:“干完了吗?”

王朝一路小跑过来,点头应了一声:“老板,都准备好了,安全和质量都确认过了,您现在就可以验收。”

果然,陈藩心情很是愉悦地卷起舌面弹了个响,回头朝贺春景眨眨眼睛:“走,到后院看看。”

贺春景心里瞬间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感觉这人又背着他作了什么妖。

他被陈藩神神秘秘推下了车,沿着石板路往后院走。在绕过楼体的一瞬间,他不由得愣住了。

原来前院清出的雪全都用到了这里,甚至能看出工程尾声材料告急,院外几处行车道也被铲了个干净。以花园假山为最高点,梯形斜面缓缓铺设至平坦开阔的小菜地€€€€院子里竟然横亘了一道二十米长的雪滑梯。

贺春景傻呆呆看着眼前的场景,直到陈藩龇着牙凑过来,邀功请赏。

“怎么样贺老师?以后每场雪,我都让它不白下。”

第148章 做个梦给你

贺春景脚下挪不动窝,瞠目结舌地站着,陈藩倒是满意的向后摆摆手:“行了,你们去吧,尾款按早上谈的结。”

离得近的几个保镖大哥面露喜色,很有眼力地拍了一连串诸如“老板大度”、“老板爽快”、“老板新年快乐”一类的马屁,转身吆喝着其他同事收工回走。

贺春景茫然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发现他们十个人里有八个屁股是白的,一走路雪渣子还哗啦啦往下掉,明显是亲自用屁股试过滑梯。

“他们……”贺春景张开嘴,又闭上,组织了好半天语言,第一句说出来的竟然是个慨叹,“以身试险,你这是暴政啊!”

“胡说八道,”陈藩噗嗤笑出来,“咱俩再不回来,这滑梯能被他们玩塌了。”

贺春景有小十年没玩过雪滑梯了。

早先几年冬天,在竹舟市,他还带贺存一去玩过两次,可惜人多眼杂,大人小孩穿成棉球滚作一团,他全身心注意力都放在贺存一身上,累得要命。

后来小孩渐渐大了,生活开销增加,贺春景疲于奔命,父子俩每每路过河边都会说“改天来玩”,可改着改着,这一天愈发就遥遥无期了。

不知道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贺春景一直没能等到贺存一的电话,每每想到这事,他心里就空落落地发痛。

但陈藩这孩子过得很好,学也在正常上,和陈鲜也正在试着相处。

贺春景垂下眼睛想,往后……可能也不需要他了。

他咂咂嘴,有点想家。

可与其说是想家,不如说是在怀念自己做小朋友时的那段日子。

想他爸带他去穆昆河上划冰车拉爬犁,中午饿了,他妈用搪瓷缸子盛着滚热的方便面来找他们,一家三口窝在公共长椅上轮流挑面条吃,吃得慢了,方便面汤就会冻在缸子里。

玩完回家锅里还有红糖姜水,开火加热时放一个鸡蛋进去,搅散成蛋花,贺春景一个人能喝半锅。

贺春景吸了吸鼻子,现在他又有点想哭。

陈藩看出他眼圈泛红,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你那金豆等会儿再掉,还有事没办完呢。”

贺春景被这么一打岔,思乡之情立马卡壳。

他“啊?”了一声,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去。

陈藩站到他身后,胳膊往前环在贺春景眼前,两手并在一起,指尖相对。

“花园冰雪小世界今日正式开张,有请贺先生为它剪彩,让我们共同见证这激动人心的一刻!”陈藩故意像念运动会祝词似的,语调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说到一半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又憋着乐勾勾两个拇指,“贺先生,快。”

贺春景骂他有病,又忍不住笑着配合他,伸出右手两根指头,剪刀状“咔嚓咔嚓”在他两手交接处剪了一下。

“Bravo!”陈藩再次自顾自热热闹闹鼓掌欢呼起来,“感谢贺先生,祝我们的冰雪小世界开张大吉,祝两位先生玩得开心!”

贺春景笑得直不起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配合他,但还是莫名其妙跟着一起鼓掌:“有完没完!”

陈藩撒腿就跑,率先爬上假山,拎起保镖们早早摞好的游泳圈,“砰”地撂在地上:“早玩早享受!”

随即“咻”地滑下雪梯,吱吱哇哇在菜园里溅起一滩碎雪。

贺春景大笑着看他,霎时间被这种快乐气氛兜头捕住,脚下不自觉地朝假山上奔,一同被拽进快活乡。

两人碰碰车似的你追我赶从雪坡上冲下去,在菜园中撞得七扭八歪。

陈藩攥着雪往天上扬,高歌一曲Let it go;唱完了窝在游泳圈里,随手团了两个雪球叠在一起,捧到贺春景眼前,又问Helsa,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贺春景说do do do,然后手脚并用像仰壳乌龟,爬到一边捡小树杈,再爬回来给雪人插上做胳膊。

陈藩咂咂嘴,说要是干别的你也do这么干脆就好了,然后挨了两锄头。

从来只在春天下雪的松津市为他们破例,默许两人在短暂地一下午时间里重新变回十八岁。他们循着雪盖下的蛛丝马迹,往错失岁月的影子里摸了一把。

贺春景疏于锻炼,三十出头的体力到底赶不上从前。

天还没黑,他先瘫在泳圈里动弹不得了。

这泳圈也是最后的一个,毕竟不是专业的玩雪设备,总是玩着玩着就磨破漏气了。眼下伤残泳圈们花花绿绿瘪成一堆,陈藩身子底下还压着个半漏不漏的,动作稍微大点就挤出“响屁”。

可陈藩还嫌没过瘾,找了根麻绳挤在贺春景仅存的坐骑上,活蹦乱跳的拖着他满地跑。

贺春景大叫着灌了一嘴风,想起许多年前在旱冰场上他们玩狗拉爬犁,也是陈藩在前面拽着他疯跑。

陈藩绕着滑梯跑了几圈,终于也累了,跟贺春景堆在一块大喘气。

贺春景双肘撑在泳圈边上,远远望着那滑梯,余晖把白雪涂得金碧辉煌。

“想什么呢?”陈藩瞧他看得出神,问。

“以前我们班学生上音乐鉴赏课,我偶然看到课件视频上介绍一首歌。”贺春景仍旧长久地凝视着雪坡,星星点点的金光烙在视线里。

陈藩安静地等他往下说,或者往下唱,贺春景忽然笑起来,转脸看他:“别等着我唱,我跑调。”

“试试。”

“试不了,但我可以给你念出来。”贺春景顿了顿,又补充,“歌词大意,就记得前面几句了。”

陈藩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我要在海上建一座美丽的王宫,豪华气派犹如那孔雀开屏;精致的台阶上到处彩绘金银,漂亮的栏杆珍贵赛过黄金。……

“你想要吗?”隔了一会儿,陈藩忽然问。

“要什么?”贺春景头上的汗消下去些了,太阳正下山,风吹得他有点冷。

“一座海上的宫殿。”陈藩替他抹了把汗湿的鬓角,一双被夕阳映成茶褐色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我要那干什么,搞风力发电?”贺春景噗嗤笑出来。

陈藩也跟着大笑,而后赶在太阳落进树丛之前站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雪,朝贺春景伸出手:“冷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贺春景点点头,抬手任由陈藩将自己拉起来,却连站都还没站稳,就被用力拽进了对方的怀抱。

陈藩怀里满满当当的,心里也酸酸涨涨的。

他先是小小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把脸深埋在贺春景肩膀上蹭了蹭,继而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贺春景。”

陈藩两条胳膊箍得太紧,贺春景想要回抱都腾不出手。

“新年快乐,以后年年快乐。”他说。

回屋之后贺春景打了个喷嚏,给陈藩吓得魂飞魄散,立时接管一切家务活动,把疑似病例用被子严严实实卷好了供在客厅里,又沏了杯维C泡腾片伺候着。

这头贺春景在沙发上当热蛋卷,那边陈藩在厨房忙活,把先前熟冻的长脚蟹翻出来,掀开盖子对半砍开,用蒜蓉芝士€€了一下。蒜香合着奶味飘出来,贺春景肚子咕噜噜响,坐不住了,偷偷怀着私心溜进厨房,趁乱下了两袋方便面。

陈藩用谴责的目光看他,然后苦大仇深地往泡面里卧了两颗无菌蛋,放了€€蟹剩余的芝士,又擦了几片早上空运过来的黑松露进去。

贺春景饭后吃了药,没多一会儿药劲上来了人就开始犯困,呵欠连天。

陈藩把他从跨年晚会电视机前揪走,撵上了楼。

可他舍不得睡觉,回屋掀开窗帘站在玻璃前头往下看,大雪梯被夜色浸得幽蓝。

“它又不跑,明天睡醒了起来还在那。”陈藩也撩开窗帘钻进来,伸手捏了捏贺春景的后脖子。

“但他总是会融化的,”贺春景打了个哈欠,“看一天少一天。”

“松津市每年都会下雪。”陈藩意有所指,“明年可以再建,后年,大后年,每一年都可以。”

俩人睡衣上泛着同一股芝士泡面味,烘得陈藩心旷神怡,闻了又闻,满意的不得了。

陈藩没有要回卧室的意思,贺春景也没有要撵他离开的意思。两人过分纯情地双双窝进被子里睡素觉,排排躺在一起,体温暖着体温。

贺春景阖着双眼陷入昏沉。半梦半醒间,他感觉23年的尾巴尖缀着一颗星,自他眉宇间扫过,留下一道似有还无的白光。

不对,确实是有道白光。

强撑着睡意,贺春景艰难睁开眼睛。他发现枕边的儿童手表正在闪烁,屏幕上显示出一串他无比熟悉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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