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春 第149章

“都行。”贺春景眼神匆匆扫过菜单。

“没有都行,选个最想喝的。”陈藩用手机扫了码,把电子菜单丢给他,“发挥主观能动性。”

贺春景明白这也算是某种对人积极性的锻炼,十分配合地抓着手机细细研究了一番,点了个比较保险的苹果汁。

店员把双人份套餐端上来,贺春景对着班尼迪克蛋和Tapas发呆,再看看旁边颜色€€人的青豆浓汤,参不透这些玩意儿出现在这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没怎么吃过这种新派东西,对西餐的印象还停留在汉堡披萨牛排意面的初级阶段,思前想后对着沙拉盘戳了一下,把一颗小番茄送进嘴里。

“还记得这是哪吗?”陈藩一面喝菠菜汁,一面问。

贺春景环顾四周看了半天,最终目光锁定在窗外的某个建筑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时候来过的那家?”

“嗯。”陈藩点点头。

“一眼没认出来它。”他又环顾了下屋内四周的格局,目光落回沙拉菜上,摇摇头,“还是原先粤菜馆的流沙包好吃。”

陈藩脑子里立刻出现上次他姐在楼映雪面前漫不经心小苏一下的场面,福至心灵:“正好你寒假了,咱们把手头的事办完就飞广东。”

“干嘛啊?”贺春景愣了一下。

“吃流沙包啊!”此话一出,陈藩浑身上下都有爽到,一股隐秘的羞耻伴随着强烈虚荣感流入四肢百骸,“你要是嫌温差大,不想去,我叫钱益多出差给你人肉背回来!”

贺春景:“?”

还没等他开口问这里头怎么还有钱益多的事,身边的大落地窗忽然被“当”、“当”敲响了两下。

两人同一时间转过头去看,外面是个穿着奶茶店围裙背心的男孩子,他手搭在眉间遮住玻璃反光,努力向屋内张望。

正是之前在隔壁奶茶店里挨骂的大学生。

见自己没找错人,这孩子朝屋里笑了笑,怪羞涩的朝两人鞠了个躬表示歉意,又把手里的奶茶店纸袋子举到胸前。

“给我们的?”陈藩隔着玻璃点了点纸袋,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窗外的人飞快点点头,又鞠了一躬,冲陈藩指了指门口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陈藩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桌上的奶茶杯,正想拒绝,注意力就又被清脆的敲窗声吸引过去。

那孩子指指他们桌上做毁了的奶茶杯,急吼吼摆了摆手,原地打了个立正,第三次规规矩矩地弯腰躬下身去。

贺春景看不下去了,点了点桌面,和陈藩商量道:“去拿进来吧,喝不喝再说。”

陈藩得令,遂出门,在大门口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箩筐道歉。

“我今天第一次上岗,对饮品比例掌握得还不熟练,给您带来麻烦真的十分抱歉!”大学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把纸袋子拎给陈藩,“我按标准重新出了两杯赔给您,实在抱歉!”

陈藩立刻警觉地反应出不对,眉毛皱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吃饭?”

“哦哦,您别误会,是刚才您走了之后,有位先生过来点单,说是您的朋友,还报了您的手机尾号!”大学生把手里拎的另外一个纸袋也递过来,“他说做好了送给Brunch店第二扇落地窗这桌,就是您这桌。”

陈藩感觉后领口凉飕飕的,咬牙道:“那人长什么样?”

“笑眯眯挺和善的一位男士,三十几岁吧,说是姓唐。”男孩子傻乎乎挠了挠头,“所以我想着干脆再出两杯给您一起送来,跟您道个歉。”唐铭。

陈藩后脊梁骨凉成一片€€€€姓唐的是什么时候跟上他们的?!

跟了多久,一共几个人,现在还在某处监视着吗?自己近来人际活动频繁,赵博涛是会选择低头,还是会选择筹备另一场出其不意的暗杀?

奶茶店员见他神情一下变得冰冷,支支吾吾更加慌张无措了:“先生您放心,这些都是按标准做的,您要是想要更换口味也可以……”

“不用了,”陈藩打断道,换上一套客客气气的笑,接过纸袋,“辛苦你了,谢谢。”

这句话都没说完,他已然转身将手搭在门把上,用力拉开。

陈藩强压下心中那股不安,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回Brunch店里,将奶茶店的大学生独自晾在风中。

他目光直直钉进落地窗边座位里,贺春景还坐在阳光底下一无所觉,小心翼翼地分切流心的水波蛋。

见他呼啦啦推门进来,贺春景被声响惊得愣了一下,茫然与他对上视线。

“怎么送这么多?”贺春景看着两大袋奶茶,有些意外。

陈藩心脏还在打突,直勾勾看着贺春景,张了张嘴,又合上。

苗凤荣刚开的药正静静放在桌角上,陈藩犹豫了,他要说吗,要把贺春景才放松下来一点的神经重新拧紧,让这人再度陷入焦虑与恐惧中吗?

“怎么了,”贺春景对陈藩的情绪何其敏感,立刻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半开玩笑道,“被小朋友暗送秋波了?”

听到这句话,陈藩一怔,心里松快了不少。

于是他龇牙朝贺春景笑了下,把自己喝剩一半的菠菜苹果汁往前推推:“那只有我暗送秋菠给贺老师的份啊。”

贺春景自己下套自己跳,哽了一下,连忙喝两口苹果汁顺顺。

这一来一回,陈藩脑子转过弯来了。

“刚才那小孩过来送奶茶,说是刚才给咱俩饮料做毁了,重新补的。”陈藩拎过手边其中一个纸袋,扒开一点给贺春景看。

“嗯。”贺春景咬着纸吸管点点头。

“另外的两杯,我本来可以告诉你是奶茶店另外送的,或者胡乱编个什么其他理由把你糊弄过去,但我决定不这么干。”陈藩把方才的纸袋推回去,再将唐铭送的那两杯拽过来,“毕竟我得以身作则。”

“什么意思?”贺春景听得云里雾里。

“这两杯是唐铭送的,”陈藩直截了当地说,“咱俩被人跟了。”

第147章 又被你装到了

贺春景脸上血色肉眼可见地褪下去。

陈藩早知道他是这个反应,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安慰地笑,柔声道:“别紧张,你先听我说。”

在贺春景竭力把自己的精神稳定住的功夫,陈藩起身走到他旁边,轻轻拱了拱他的肩膀,叫他往里挪。

贺春景机械地往窗边窜了个坐,而后感到自己的手被握进陈藩暖融融的掌心。

“赵博涛要是贼心不死,想动手早就动手了。我觉得唐铭过来无非是两个目的,要么是给赵博涛递话,要么是倒戈了给咱传信儿。”

陈藩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表面看斯斯文文的,实际在桌下扣住贺春景的十指来回摩挲,罢了攥紧他的手晃了晃:“你说呢?”

陈藩声音放得很低很扎实,一字一句传进贺春景的耳朵。

贺春景早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一切风险,习惯自己默不作声地解决问题。这会儿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想他所想说他所说,反倒让他体会到一种很怪异的安定感。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示意陈藩继续。

“咱们先看看袋子里有没有放东西。”陈藩一边说,一边勾过纸袋,将卡在杯托里的两杯奶茶分别掏出来。

果然,在杯托底下垫着一个长方形的红盒子。上有金黄丝带十字扎着,正中央挽了一个扁平工整的花。

陈藩捏着纸袋掂量了一下:“嘶……这是放了个板砖?”

贺春景接手过去,果然很沉,足有刚才拿出来的中杯奶茶那么沉。

“和老师打开看看,要是块板砖咱拎出去给唐铭开瓢。”陈藩摩拳擦掌。

“去你的。”贺春景拐了陈藩一下,这人八百年没个正型。

然后他握了握拳头,感觉手指不再颤抖之后 ,伸手进袋子里拽动金丝带,将其拆开。把散落的丝带拨弄到一旁,他拎着盒盖抖了抖,盒子“啪嗒”打开来。

只往里看了一眼,他就倒抽一口冷气,把盖子重重扣回去。

“看来是给赵博涛递话的。”陈藩跟着往里瞄了眼,怪好笑的拍了下贺春景的大腿,“没那么夸张,搞不好就一层镀金空壳,里面填的都是火锅底料。”

贺春景不可思议地瞪他一眼。

盒子里躺着一只手掌大的金如意。

如意如意,如您心意,这是赵博涛给贺春景的赔礼,也是给陈藩的回应。

这意味着先前陈藩在书房演的那场戏起效了。

近日来警方步步紧逼,圣慈头顶的保护伞层层剥落,赵博涛自己还因为“误判”,得罪了有意入伙的金主。

如今年末将近,年后三月紧跟着上层会议,赵博涛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给主子拖后腿。

他终于坐不住了,被诳进了陈藩准备好的局。

陈藩舒了一口气,把杯托和奶茶逐个放回去,压在身价小十万的礼盒上头:“别担心,一切正常,都是好事。”

贺春景唇色还是白惨惨的,神色不安地看他。

“怎么,还信不着我?”陈藩最看不得他这表情,凄风楚雨,好像大雪天里藏身的耗子洞叫人捣了似的。

“没有,我就是……”贺春景就是了半天,没就出个所以然。

陈藩叹了口气,心里也清楚思维惯性这个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过来的。想了一想,他掏出手机,打开企业微信通讯录,指着最顶上那条自己的头像给贺春景看。

“喏。”

贺春景花了三秒钟时间,凑过去看清陈藩名字下面的“篱笆影业CEO”一行小字。再往下是总办秘书孟南,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名字,下面职位写着HRBP。

陈藩动手往下翻了翻页面,列表有点长,几个文件夹分别写着“电影事业中心”、“电视剧事业中心”、“商业合作中心”、“有雪工作室”、“职能线”等等。拉到最下面,有一行小灰字明明白白写着:共378人。

贺春景抬头看看陈藩,陈藩却又调出几个银行理财app的页面,分别给贺春景确认了账户和理财产品里的数字。

“这只是一部分,还要继续看吗?”陈藩在他数零的间隙中插嘴问道。

贺春景原本都被他带偏了,被这么一问,醒过神来:“你什么意思?”

陈藩按下锁屏键,把那分隔符多得吓人的数字关回保险库,扭过脸定定看了贺春景一会儿。

“贺春景,”他严肃又认真地开口,“我有必要再跟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贺春景懵了,刚才不是还在聊他们被圣慈盯梢的事来着么,怎么拐到资产盘点这条到上来了?

“本人男,现年三十三岁,出任篱笆影业CEO职务,具有丰富的企业运作及管理经验。公司内设三个内容中心,三个独立工作室,在职员工近四百人,B轮融资筹备中,无劳动仲裁及债务危机。个人资产刚才你也已经核实过,目前无负债。”

陈藩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鉴于以上事实,我有自信,也有把握,能够像处理好我的生活和工作一样,圆满解决这次的事情。同时,也希望你能给予我这样的信任。”

不远处有一桌女孩子欢呼起来,店里的欢快背景乐一下被换成中英文交替的生日歌,分贝调大了几倍,整个一楼的目光都被她们吸引过去。

借此机会,陈藩倾身往贺春景耳边靠近了些,缓缓吐气道:“贺春景,我不是你心里那个摇摇欲坠的悲惨小孩了,也不是什么温室的娇花,我早就不需要任何人成为养料来救济我。”

贺春景半张着嘴,目光怔怔落在正在庆生那桌晃动的蜡烛火光上。

陈藩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自己脸上,然后冲他绽开阳光灿烂的一个笑。

“贺春景,我有一千个一万个好果子想要给你,甚至连这棵树都该是你的。”

陈藩嗓音穿过生日歌的高潮结尾段落,侵略性十足地传进贺春景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不用像她们一样,一年一度对着蛋糕蜡烛许愿,我会满足你一切需求。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单打独斗,不会再孤独痛苦;我会替你分担一切,骗不走也打不走,我自愿是你的工具,是你的狗,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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