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一个只要包吃包住,就肯尽心尽力给他帮忙,随叫随到,任劳任怨,还无偿加班的帮手真的不好找。
这个没了还能找到下一个更合心意的吗?
况且谢岁确实因他而身陷险境,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个杀手武功虽然高,但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裴珩缩回了腿,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都说了,王爷,草民想同你玩个游戏。”林雁呵呵笑着,刀锋飘过谢岁的脖颈,“殿下爱他吗?愿意为他去死吗?今天在这里,你们两个只能……”
裴珩插嘴:“不爱。不愿意。”
谢岁:“………”
谢岁早有预料,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世上爱他,容忍他的人基本死了个干净,他本就惹人厌烦,自荐枕席,不知廉耻,裴珩喜欢有风骨的君子,自然瞧不起他这样的贱骨头,平日里不虐待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本来就是个干白工的男宠,裴珩没在第一时间抛下他跑了,已经算是不错了。
谢岁半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玄色的人影,觉得柔弱男宠这条路线已经完全堵死,他需要换一个努力方向。
这一边,林雁额头青筋一蹦,怒道:“让我把话说完!”
裴珩:“好的……你说。”
林雁冷笑一声,烘托氛围,抬起刀尖抵住谢岁的下巴,托起他那张苍白的脸,阴沉道:“今天在这里,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这是一盒剧毒,王爷若是吃了它,我就放€€€€”
“不要!”谢岁再度打断,同时还伴随着疯狂挣扎,刀刃几次险险割上他脖子,都被林雁抬刀避过了。他抬起头,嘴唇发抖,眼眶通红,明明是害怕到极点的样子,却还是颤声劝谏道:“殿下快走!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是这大周的江山还得倚仗您……啊!”
谢岁一抖,眼眶里两行长泪直冲出来,他唇瓣颤抖,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师父,师父!别掐了,你快要把我腰上的肉掐掉了!”
“那你倒是表演啊?”林雁举着刀,“停顿太久会小心被识破,而且我时间很紧张的,忙完这波我还要回去看我老婆的!”
谢岁泪流满面:“……知道了知道了!”
林雁松手,给他揉了揉,“别打岔,继续哭啊!快哭!可怜一点!”
谢岁深吸一口气,眼前一片朦胧,他思考了片刻,继续道:“王爷,罪人谢岁,从前不识天高地厚,在国子学时为难您,但那时是我年少轻狂,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后来胭脂山,幸亏王爷您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本想以身相许……只是如今怕是办不到了。”
他仰着头,雨后山林间的狂风吹动,少年绯色的袍角扬起,他的表情安静又淡然,像是认了命,“王爷,如果我死了,您能不能将我烧成灰,撒在乱葬岗?不用花很长时间的。”
裴珩看着谢岁的模样,眉头一蹙。
“罪人在天牢呆了许久,听人说,谢家满门当年都被丢在了乱葬岗,曝尸荒野,我未能帮他们收敛尸骨,生前没能同他们一起,死后却还想再见见……见见他们。”
这一句倒是真的,多少带了点私人感情,谢岁却闭上眼,不愿再落泪。
不远处的裴珩静静站着,看着谢岁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他忽然笑了一声,“你当本王是开善堂的?想的美!”
谢岁:“………”
林雁悄声嘀咕,“徒儿啊,你这是真的一丁点也没勾引到啊!要不然还是跟着师父我混江湖吧?”
谢岁:“呵呵。”
不过意外的,裴珩并没有拔腿就跑,他看着挟持谢岁的刺客,目光冰冷,语气却很温和,“阁下手中长刀并非凡品,那些刺客却全是京畿豢养的私兵,三脚猫的功夫同您云泥之别,想来你们并非一路。”
林雁挑眉,“那又如何?”
“我观阁下衣袍陈旧,可是近来手头拮据,所以才接了刺杀的私活?”
林雁看了眼自己已经开边的夜行衣,他确实每天过的扣扣搜搜,还挺缺钱。
“你背后那人给你提供多少钱来刺杀?本王给你三十倍!”裴珩缓缓上前一步,伸出三个指头,“只要你放下刀,去杀了雇佣你的人,今日一切,既往不咎。”
“如果雇佣我的不是你,我就反水了。”林雁心动道,“这么大手笔……哟,他心软了,有戏啊!快,继续哭,再接再厉!”
谢岁:“………”
他看着不远处的裴珩,有些不能理解,嘴唇微张,最后什么都没说,也哭不出来,只能沉默的看着他。云雾缭绕,对方的身影如同这青山烟雨中的一场幻梦。
林雁玩上了瘾,捏着谢岁的脸威胁,“那我如何信你?”
裴珩声音沉稳,隐带着威胁,“你只能信我,杀了他你今天也别想逃出去,何必鱼死网破,合作共赢岂不是更好。”
谢岁听见林雁轻挑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呀,不小心玩超时了,他手下围过来了。”
谢岁眉眼微动,“那怎么办?要不然你随便捅我一刀,然后赶快跑?”
“捅什么捅。”林雁带着他后退,“师父给你玩点刺激的?”
谢岁:“?”
下一刻,两根冰冷的手指钳住他的下巴,谢岁抬眼,看见了远方裴珩忽变的脸色,随既有微甜的液体从口中淌进了胃里,像是蜜,又像是酒。
“徒儿,加油!为师看好你哦!”林雁不怀好意一笑。
谢岁:???
“刺客最忌讳的便是言而无信,王爷,我是不会自砸招牌的。”林雁朗声道,随后他抬手将谢岁一推,身影如同鹰隼,转瞬拉开数十米的距离,与此同时,暗箭飞射,两侧幽暗的林木中,转瞬冲出好几十人,向着他追击而去。
林雁抬刀一转,打掉箭矢,瞬间拔高数十丈,长啸一声,跑了。
谢岁没了人支撑,踉跄跌跪在地上,他倒是没什么不适,师父不可能害他,但绝对有可能坑他。
他摸索着去看四周的草叶,半爬过去将那空荡荡的粉色瓶子捡起来,上头没有标签,但还剩了点药,他凑过去嗅嗅,终究不通药理,分辨不清。
不远处传来裴珩冷漠至极的声音,“找到那个人,杀了。”
谢岁为自家师父默哀两秒,然后开始扣喉咙,试图吐出来,呕的他两眼朦胧,难受至极,片刻后,有只手伸过来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背,“能吐出来吗?肚子疼不疼?”
谢岁不知为何,浑身一抖,他软了一下,勉强摇头,“不行。”
不知是不是体力消耗太大,他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咚咚咚咚,后背都浮出一层热汗。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手中的药瓶拿走,指尖相触,男人的体温像是冰,谢岁忽然就打了个冷颤,而后瞪大了眼睛。
裴珩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像是隔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
“去,查清楚这是什么毒。”
“是。”
四周都是人影,寂静的山林中一瞬间热闹了起来,谢岁艰难的喘息,衣裳沾在了身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他看着自己泛红的指尖,伸手拽住了裴珩的衣摆,“王爷,不用去查了。”
裴珩低头,看着少年散开的长发,“什么?”
谢岁咬牙将逐渐失态的呼吸声压抑下,他忍着浑身上下漫出的麻痒,轻笑一声。
“我中了春/药。”
第23章
裴珩装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谢岁额头上沁出汗,他感觉师父可能给他玩了个大的,那药效发作的太快,也很……下流。
他发现不管是衣服摩挲,还是山风拂动,在此刻都成了撩拨,四面八方的绵软和麻酥,从指尖发梢,甚至唇侧,都是密密麻麻的痒,如同勾过身体的鹅毛,每一次触碰都勾到了心尖。
他强忍着不适,平静道:“劳烦王爷您帮我……”
裴珩瞬间警惕,一蹦两米远,“我可帮不了你。”
谢岁:“……帮我把竹竿拿过来。”
他慢悠悠说完,随后撑着膝盖起身,整理衣袍,虽然身上沾了血迹和泥水,但神色如常,看起来依旧体面。
他冲着裴珩笑了笑,“天晴了,该回府了不是吗?王爷。”
裴珩:“………”
他捡起地上的小竹竿递过去,谢岁抬手接过另外一段,他这次规矩了太多,连指尖都没有故意触碰。拄着竹竿健步如飞,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裴珩走在一侧,状似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你中了春/药?”
“王爷听到了啊?”谢岁抬头,淡定的看了裴珩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过一点春/药而已,能影响的了什么?”
他从山头上翻过去,顽强道:“回去泡个冷水澡就好。”
走了三两步,谢岁又停下,冲着人调侃,“怎么,王爷你要同我解毒?”
裴珩后退一步,“本王忽然想起还有点事,你先走。”
谢岁点点头,“王爷保重。”
而后他脊梁挺直,目光坚毅,长袖摇摆,看似十分正常的从山头离开,到正常路口后,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一样,骑着马在前头狂奔,一骑绝尘,一言不发。
神志清醒,动作利落,完全看不出中了药。
裴珩在后面挥手召来了叶一纯,小声问:“你有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药?”
“□□啊。”叶一纯脖子上缠着布,一脸八卦,“而且是苦昼短哦,那和普通的药物还有点不太一样。”
裴珩竖起了耳朵,好奇道:“怎么个不一样?”
叶一纯从怀里摸出把扇子,凑过去,挡住脸,在裴珩身侧同他嘀嘀咕咕说了,裴珩瞪大了眼睛,“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淫/秽之物?”
合扇,叶一纯瞥了眼前面身姿挺拔,正在策马狂奔的少年,悄声道:“所以那位小郎君要是真喝了,咱们得加快速度回去,解药还得现做,有些耗时间,这么长的路跑回去,也不知道他忍不忍得住。”
裴珩:“……”
他一巴掌将叶一纯凑过来的大头推开,“别在这里吊儿郎当的,你带人提前回去配药。”顿了顿,裴珩又道,“另外放个假消息出去,就说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全城戒严。”
他拽着缰绳,声音显出几分阴冷,“着大理寺彻查,三天内查出结果。他们不是整天没事喜欢搞些鸡毛蒜皮上来烦我么?也该让那群酒囊饭袋好好忙忙了。”
*
谢岁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烧成了一锅浆糊,他抓住缰绳,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炖在了热水里,煮的骨酥皮烂,神志不清。
脊骨几乎撑不起他的身子,每一次呼吸都是灼热,马匹奔跑的摩擦,都让他想要惊喘出声,他咬牙忍着,却在牙齿咬住嘴唇时,连唇瓣都漫开一层麻痒。
到底什么鬼药啊!
看着前方摇摇晃晃的山路,谢岁抓着缰绳,以衣袖挡住自己身体的异样。他确实庆幸,自己今天穿的宽袍大袖,不至于那么难堪。
身后马蹄声靠近,他侧头看去,是一列暗卫忽然提速,快马加鞭冲出去了,像是去前面探路。
谢岁见状也想加速,正待甩鞭,一侧却听得少年欢快的呼喊声,“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谢岁恍恍惚惚扭过头去,就看见小五骑着马凑过来,见谢岁无事,长舒一口气,“吓死奴婢了,不是让您提前回正德寺吗?怎么进山里去了?”
忍着身体的反应,谢岁摇摇头,正色道:“是我关心则乱,你走后我才想起来自己记得一条往猎场去的小路,一时心急,担忧王爷就冲了进去,还好最后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