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鼻尖只有毫米之差,尤葵清楚看见了藏在边尔若眼中的恨意,无穷无尽、深刻、刺骨,仿佛想要将他的皮肉一层一层剖开,把他的灵魂放在阳光底下暴晒,令他不敢与其对视。
尤葵的脸上的血色逐渐失尽,边尔若每一句话都说得很重,没有商量的余地,相当于把他所有的后路堵死了。
说完这些话,边尔若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尤葵被摔在地上,看着边尔若离他越来越远,他不假思索地爬起来,追了上去。
上到悬浮车以后,他浅浅地呼了口气,下意识庆幸边尔若没有叫司机把车开走,把他丢在庄园。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不到两秒钟的事情。
边尔若只是没有扔下他不管,并不代表边尔若消气。
周身的气压很低,尤葵不敢随便乱动,连呼吸都是克制的,更不敢去看边尔若脸上的表情。
无意识地摩擦掌心,后知后觉手心传来的刺痛,他摊开一看,掌心蹭破了皮,渗着丝丝血迹,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猩红的血肉,周围还有不少石头和泥土,他没来得及把它们清理掉。
担心弄脏悬浮车,尤葵只是摊开看了一两眼,便立马握起拳头。
他忐忑不安地一路坐车回到因蔓城堡,只有在下车时,才鼓起勇气往边尔若脸上看了一眼,其实依然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结果,但他还是从其中感受到了边尔若的隐怒。
饭点还没有到,他们怎么现在就提前回来了?因蔓夫妇有些惊讶。
她疑惑地询问他们:“怎么这么早就会回来了,你们去了哪里约会?”
边尔若说:“没去约会。”
因蔓夫人还想再问几句,就听到边尔若说:“让安东尼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他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上了楼。
因蔓夫人听到尤葵受伤,也懒得顾及他,埋怨一句“这孩子”,便转过身查看尤葵的伤口。
尤葵一边摊开掌心给他们检查,一边往边尔若离开的方向看去。
他们在车上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边尔若为什么会知道他手上有伤?
第98章 他告诉您他是自己摔的?
尤葵先前没感觉自己伤得多严重,手心大部分面积都被覆上了泥土和碎石,看不大清,下车后他勉强蹭掉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碎石陷进肉里。
家庭医生安东尼被召过来,用镊子细致地帮他取出石子,颇为刺鼻的酒精清洗他的伤口,手心逐渐露出本身的模样。
血肉模糊。
因蔓夫人捂住嘴:“天哪,怎么伤成这样?”
他自己也愣住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他的眼睛中就像一朵腐烂的花,脑海中的记忆把他带回突发现场€€€€边尔若眼底的憎恨,毫无保留显露的嫌恶,然后不考虑后果,遵循本能把他甩到地上。
原主的皮肤很薄,很嫩,不经摔,但能摔得那么狠,足见边尔若的愤怒。
因蔓先生皱着眉,“尤葵,你们两个之间到底什么情况?”
因蔓夫人也问,语气间都是不赞成:“对呀,妈妈的本意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好,怎么出去一趟反而更严重了,边尔若也真是的,回来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安东尼医生帮你看伤口,妈妈有一些问题还没来得及问,他就直接上楼去了。”
他们好心想要了解事情的情况,浑然不觉这两个问题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尤葵故作感觉不到疼,笑了笑:“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们没事,伤口是我没有看清路,不小心摔的。”
因蔓夫人问他:“所以你们才回来得这么早吗?”
“是的。”他点头。
因蔓夫人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舒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心疼你的,只是到底拉不下脸,才让司机把你们送回来,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让安东尼帮你检查伤口。”
他确实不清楚边尔若是怎么知道他受伤的,但这不重要了,边尔若说过不会再原谅他。
尤葵在心里苦笑。
不知道这种善意的谎言在边尔若眼里算不算又是一种欺骗,不过就算边尔若真的这样认为,也无所谓了。
给边尔若招惹麻烦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做的。
尤葵没想到,时隔久远,他的手又被绷带缠起来,避免行事不便,他只叫安东尼帮他包扎手心,不用理会手指上少许擦破皮的痕迹。
时间过得很快,处理一个伤口,和因蔓夫妇周旋几句话,就到了晚餐时间。
边尔若最后一个来到餐厅,在这之前,尤葵和因蔓夫妇等了将近十分钟。
“真是越来越不成何体统,你的规矩都学到肚子去了?”因蔓先生沉声问。
气氛顿时静得仿佛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场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佣人哆哆嗦嗦地帮边尔若拉出座椅。
唯独边尔若冷静依旧:“抱歉,有些事情临时耽误了。”
这些客套话显然搪塞不了因蔓先生,他说:“什么事情耽误你,除了陪尤葵外出,我不记得我和你母亲还有交代你其他事务。”
边尔若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父子两人蓄势待发,因蔓夫人拽了拽丈夫,在旁边轻声提醒:“好了,尤葵还在,当着他的面少说几句。”
因蔓先生方才收回身上的低气压,“都用餐吧。”
边尔若坐在尤葵的旁边,他忍不住去在意边尔若的举动,结果就听见因蔓夫人的视线看过来,问:“尤葵,你的手能吃饭吗?伤那么重。”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他看过去,因蔓夫人的眉微微蹙着,看不出是有意这样问,还是真的担心。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希望边尔若看到他的手,更不希望边尔若认为他在卖惨,感觉旁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到他的手上,他不自然地缩了两下,早知道不缠绷带了。
“没关系的,妈妈。它只是看上去吓人,实际上一点都不疼。”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他的态度很坚持,因蔓夫人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一口气:“好吧,那你记得多注意,别让伤口裂开了。”
尤葵忙不迭点头。
说不疼是假的。
叉子还好,餐刀避免不了要碰到手心,稍微抓得稳一点,就密密麻麻地疼,时间越长,痛意就不断增加,越来越明显,一个饭吃得他额角、鼻尖和脖子都是细细的冷汗。
他努力控制住没有发出声音,以为没有人察觉他的异样,事实上连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的伤口已经裂开了。
绷带渐渐染红,丝丝血迹像花一样绽放。
他光感觉到疼,因蔓夫妇坐在对面,是视角盲区,只有坐在他手臂两侧的位置才会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有道目光似有似无地看过来,当他用余光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痛出幻觉了吗?
过了少时,边尔若站起来,语气镇定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尤葵抬起头,看见他下颌处干净利落的线条,再往下,是微微紧绷的青筋。
他怎么了?
值得庆幸的是,边尔若一走他就不需要再装下去,换掉刀叉,改用汤匙。
手终于没那么疼了。
吃完饭,尤葵带着安东尼医生给他的药,回房间。
门是关闭的,他推开走了进去,看清里面的布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退了出来,看了看周围,这次确信地走了进去。
奇怪,他没有走错,出去之前记得也是好好的。
怎么……东西突然少了这么多。
房间的生活气息倏忽间淡了许多,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不容易消停的手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伸出手,意识到不是心理作用,是他不知不觉握起拳头,指尖掐在肉里。
边尔若在书房待了二十分钟,佣人过来敲门,告知他的父亲找他。
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合上书,他来到父亲的书房。
书房同样是因蔓先生办公的地方,和边尔若简洁利落的书房不同,他的书房要格外严肃、庄重得多。
也可能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
心下了然,边尔若淡然地说:“父亲,你找我。”
因蔓先生眼眸抬了抬,示意他坐在沙发,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说说看,你们今天都去哪了,做了什么。”
“尤葵的手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他是自己摔的。”
边尔若闻言,抬起头,问了一句和他的问题毫不相干的话:“他告诉您,他是自己摔的?”
第99章 庆幸
不是错觉。
干净整洁的房间此刻到处是乱糟糟的痕迹,每翻过一处角落,尤葵的心情就沉重一分,洗手间的洗漱用品、平时边尔若会用到的书、随身物品,抱着最后的希望,他拉开边尔若的衣柜€€€€
全都不见了。
尤葵失魂落魄地跌落在地上,瞳孔失去焦距,耳朵环绕着心脏在敲鼓,和他不停喘气的声音。
不是错觉。
边尔若真的……搬走了。
脑袋登时放空,他坐在地上发呆,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水雾,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视线再度清晰起来,眼前是因蔓家族特地为他和边尔若准备的房间,这里的布局都是精心设置过的,多一分拥挤,少一分分散。
他从地上爬起来,嘴唇上的伤口被咬出血,借着上面的疼痛让脑子清醒。
客卧和主卧总归不一样,就算要搬,搬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
尤葵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来到边尔若的书房,只看到一个在书房打扫的佣人,对方许是被他苍白难看的脸色吓住,踉跄地退了一步。
“尤葵先生……您还好吗?”
“边尔若呢?”
佣人告诉他:“他刚刚被叫去因蔓先生的书房了。”
他没有道谢,也没有坐在书房等待,直接上了楼,真正来到因蔓先生的书房才发觉不妥,万一他们在谈公事怎么办,但腿已经不自觉来到门口,听到因蔓先生震怒的声音。
“死活不愿意说是吗。好,既然如此,我也给过你时间思考了,现在你给我一个准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尤葵订婚?”
尤葵抬起的腿下意识放了下来,扒着门框的指尖泛白。
边尔若对父亲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够应付自如,模棱两可又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此时面对父亲气得面红耳赤的脸庞,和这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他罕见地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