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想要什么,”李长薄急忙表态,小心哄道,“孤都可以满足你。”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重来一遍的。”苏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李、长、生。”
“哐当”一声,瑶琴滑到地上。
“好!好好!”楼下不知在表演什么,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李长薄僵在原地:“清川,你叫孤什么?”
苏陌眸光扫过他的手臂:“殿下的伤口在流血。”
李长薄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痛,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目光亦变得急迫,他僵硬地走向苏陌,颤声道:“清川叫孤什么!你再叫一遍。”
“李长生,你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可笑吗?”苏陌道。
李长薄哭了,眼泪如止不住的珠子,完全控制不住,他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尽。
自清川死后,他的每一次情绪崩溃都静悄悄的,他一个人舔舐着伤口,无人可诉,无人会懂,而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掩藏。
他伸出手想摸摸苏陌的脸,却又停在半空不敢碰,他眼角肌肉颤动着,嘴唇也在颤抖,他说道:“清川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苏陌冷漠地看着他,李长薄你在妄想什么?
“我的清川回来了。”李长薄似呓语般。
“我的清川回来了……”李长薄自言自语道,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后跟,他转了一圈,似在寻找着什么,忽而,他看到地上那把瑶琴,琴头上刻着一簇君子兰,正是过去清川最爱的那把琴。
“清川,你扔进井里的那把琴,孤替你找回来了,就放在别苑里,”李长薄立马转身,他想牵苏陌的手,“孤带你回家看看……”
苏陌后退一步。
“不对,那一把不是,这一把才是……”李长薄似错乱了一般,他看看琴,又看看苏陌,像眼巴巴讨好着主人的小狗,“走,清川,我们回家。”
“殿下竟然以为,清川会将那座牢笼一样的别苑当做家吗?”苏陌说道。
李长薄当即崩溃了:“我错了,清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清川不喜欢别苑,我们就换个地方。”李长薄全身都在抖,他乞求般望着苏陌,“去哪都可以,清川说了算,让我抱抱你,好吗?”
苏陌静静看着这个他曾经一手写下的原书渣攻。
“清川,别用这种眼神看孤……”李长薄五内俱焚,他痛苦极了,记忆摧枯拉朽般侵蚀着他,他好不容易拼回来的心,再一次被撕成碎片。
清川、清川、清川……李长薄渴望着季清川,需要季清川,他忽而几步并作一步,将苏陌强行拉入怀中。
“孤好想你,清川。”李长薄将挣扎的苏陌紧紧按住,将脸埋进苏陌的颈窝。
“放手!”苏陌厉声道。
“好想你……”李长薄魔怔般吻着那裸露的脖颈,他将苏陌一把抱起,怼在墙上,开始胡乱地解他腰带,“清川,想要你……”
忽听“啪”的一声脆响,苏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李长薄脸上。
楼下再次爆发一阵叫好声,看戏的人们为眼前的痛快欢呼着。
苏陌喘着气,这一巴掌几乎用光了苏陌的力气,他的手因太用力而颤抖起来。
“李长薄,清川说‘不’的时候,就是他不想要,不想让你靠近,明白吗?”
李长薄怔了一瞬,左脸火辣辣地疼,可李长薄却仿若找到一丝希望,他抓住苏陌的手摁在脸上,他用脸蹭着苏陌的手,吻他掌心:“若是这样能让清川解气,孤随便清川打。”
他抓起苏陌的手,再一次扇在自己脸上:“清川打啊,打到你消气为止。”
“够了。”苏陌道,“殿下让我觉得恶心。”
“孤不会再强迫你了,请再给孤一次机会……”李长薄魔怔了一般,他僵硬地为苏陌整理着方才弄乱的衣赏,又抱过苏陌想要吻他,语无伦次道,“孤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清川,孤会替你拿回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没用的,李长薄。”
“清川……”李长薄哭了。
“权利,身份,地位,那些都是你所看重的,清川根本就看不上!李长薄,你活了两辈子,现在还不明白吗?清川和你根本不是一类人!清川曾经那么爱你,是你毁了一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从头来过的。”
苏陌按住刺疼的心脏,属于季清川的那颗心脏再次抽疼起来。
这该死的角色反应。
苏陌狠下心,说道:“今日,清川就是要同你做一个了结。”
“李长薄,这个世界不一样了,清川已经同你解绑,季清川死在了过去,李长生也死在了过去,这个清川已经同你无关了,贪嗔痴爱,是非人我,一切放下,可以吗?”
“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清川永远不会再同你在一起了。”
“请你归还花簪,退出弁钗礼!”
李长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什么解绑!
季清川与李长薄是命中注定的,怎么可能解绑!
李长薄面色非常可怕:“清川要去哪?你要同谁走?”
他的眼神变得幽暗疯狂起来:“这就是吉空对清川说的话么,那和尚让清川放下一切,离开孤?”
吉空劝苏陌放下妄念,莫纠缠于书中世界。
苏陌过去不信。
可当他看着另一个裴寻芳死在自己面前,看着那些破碎记忆里无法收拾的残局,看到海边的白T苏陌,苏陌动摇了。
当初他刚穿进书中时,只莽着一股劲想为季清川复仇改命,可如今他意识到,这些书中人不过都是被命运支配着的可怜人罢了。
而苏陌的一意孤行,只会捣乱整个书中世界,会让秩序崩坏、世界乱套。
穿进书中以来,苏陌的信念面临着一次严重的崩塌。
或许吉空是对的,或许另一个裴寻芳是对的,放下一切,离开帝城,离开这些是非、这些人,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苏陌不是什么心存悲悯的人,他自私得很,可如果最后谁也没能赢,为什么不及时叫停这场战争?
趁这次弁钗礼的机会,跟安阳王远走临安,这样是不是也能给季清川另一种人生,这何尝不算是一种折中选择?
苏陌迟早是要离开的。
苏陌对自己越来越不能控制的、对裴寻芳的情感开始惧怕,他想抽身了。
不玩了,可以吗?
“李长薄你看好了。”苏陌忽而抱起地上那把瑶琴,冲向瑶台帷幔外的露台。
珠玉如流萤般飞过。
李长薄脸色大变,他疯狂追上去:“清川!”他胸腔发出一声悲鸣,“别靠近那里!清川,回来,求你,回来吧……”
“别过来!”苏陌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横在身前。
瑶台上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突然出现的季清川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苏陌回头看了一眼底下密密麻麻的人。
“天啦!”
“他好美啊!”
“他怎么了,他要做什么?”
苏陌喘着气,他盯着李长薄,说道:“李长薄你看清楚了。”
他举着簪子,狠狠划过琴面,“嘣嘣嘣”一连串断弦之音划破不夜宫的上空,七根弦全部崩断。
断弦崩在苏陌手上,甚至划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直流,很疼。
苏陌如冷酷的侩子手,道:“从今以后,清川与殿下,就如此琴。”
“清川。”李长薄跪了下去,泪流满面道,“别这样对孤,求你回来……”
苏陌最后望了他一眼,转过身看向底下那些仰头看戏的人。
“在下不才,不夜宫季清川。”苏陌将琴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今日断琴绝弦,今生不再鼓琴,请大家做个见证。”
话音未落,苏陌将琴从瑶台上狠狠砸下。
“哇€€€€”伴随着惊呼,人们四散逃去。
瑶琴砸落在前堂正中央,生生断成两截。
“还等在门外作甚!”苏陌转身走进瑶台内,喝道,“进来换妆!”
小蔻领着三人捧着一沓衣物挪进来,战战兢兢道:“奴、奴婢为公子换妆。”
太子李长薄仍跪在露台上,他双目腥红,死死盯着楼下那断裂的琴,魔怔般说道:“孤宁愿你恨我。”
“……孤宁愿你恨我……”
“哎呦,这是怎么了?”春三娘忽而扬着帕子掀帘而入,解围道,“好好的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竞礼还未开始,清川可不能惹恼了李公子。”
李长薄仍只顾死死盯着楼下那把断琴。
“李公子,我扶你起来吧。”春三娘假模假式说道。
“滚!”李长薄吼道,他甩开春三娘,转身冲出了瑶台。
闻讯而来的小九都被他撞得跌到了墙上:“太子哥哥……”
“这可如何是好?”春三娘道。
“别管他。”苏陌扔掉手中的簪子,他的手背仍在流血。
“呀,清川受伤了,母亲为你看看。”那春三娘笑着握住苏陌的手,拿着帕子便要为他止血,可苏陌却很清楚听到她的另一个声音,“公子这是又在玩哪出呀?”
苏陌眼睫颤了颤,回望她一眼,妈的,玄衣人!
玄衣人学着春三娘的语气:“清川乖,母亲为你更衣。”
苏陌抿着唇,他又来做什么?
玄衣人扶着苏陌的肩,让他将双臂展开,认真而又不熟练地解着苏陌身上的衣物。
他表面虽未说话,却暗下传音道:“公子好大方,那么好的一把琴,说砸就砸了,我看着都心疼。”
苏陌瞪向他,关你屁事。
“可公子这个时候想退出,别说李长薄不会答应,裴寻芳第一个不会答应。抽刀断水水更流,公子恐怕没那么容易抽身。”
“母亲话还真多。”苏陌恨恨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