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苏陌的眼神越来越来疯魔。
子时整。
苏陌在一阵强烈的心悸中惊醒,一夜大梦,汗湿了里衣。
入耳皆是细碎的虫鸣,苏陌什么都看不见,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有人吗?”苏陌摸着床沿坐起。
无人应答。
苏陌听出了屋中有他人的气息。
“谁在那?”苏陌在黑暗中伸出双手,“裴寻芳,是你吗?”
还是无人应答。
苏陌摸摸索索下了床,他看不见,便光着脚,朝着那气息的来源处走去。
“裴寻芳,是你吗?”
雪白圆润的脚,踩在微凉的地面,只几步便沾了尘。
裴寻芳死死盯着那双脚。
玉做的般。
不该弄脏的。
那样一双脚,本该纤尘不染。
苏陌在一臂之外的地方停下,他循着气息,居高临下地,定定“看”向圈椅里自缚的人。
“裴寻芳。”
“我知道是你,为什么不应我?”
第101章 疤痕
皎皎窗中月, 照我室中人。
“夜深了……公子体弱,当心着凉。”裴寻芳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苏陌,用尽量正常的语调,“公子去睡吧, 咱家守着公子。”
苏陌俯身:“掌印何时来的?为何不点灯?”
裴寻芳:“公子怎知没点灯?”
“我猜的。”苏陌的气息靠近。
裴寻芳往后一躲, 却听“叮叮咣咣”,是脆生生金属锁链碰撞的声音。裴寻芳全身绷紧, 慌忙去看苏陌的反应。
苏陌很明显也听到了。
屋子里静得出奇。
苏陌缓缓直起身, 谨慎地退了一步,他警惕又错愕的表情让裴寻芳心都要碎了。
他以为苏陌会转身逃走, 可苏陌却停在了月光中。
“我看不见, 掌印抱我回去。”他说道。
孤零零的身影,既像命令,又像请求。
裴寻芳满腔的柔情与身体里愈发不能控制的欲念交错纠缠着, 他死死抓住锁链,咬牙道:“听话,回去睡。”
“你又欺我眼盲。”苏陌道。
“没有!”裴寻芳急忙道。
“那你为何不敢抱我……”苏陌又走近一步。
“公子!”裴寻芳咬着牙,身体却不受控地想要挣脱锁链冲向他,木质圈椅与锁链碰撞在一起, 叮叮咣咣响成一串。
这一次, 苏陌听得更真切了。
“听话, 走……”裴寻芳要受不了了。
他该走的。
这间寒松苑,这把圈椅, 那些绮丽而战栗的梦,还有眼前这个危险的人, 苏陌应该逃走的。
可裴寻芳不知道的是,苏陌自从看到了星盘中的全新字网后, 便早已换了另一番心境。
在这个世界里,裴寻芳不再是苏陌笔下无足轻重的配角,而是与苏陌并肩而列的主角。
是苏陌的命中人。
寻芳陌上花如锦,折得东风第一枝。
裴寻芳呀裴寻芳,你可知你已是苏陌的折枝人。
苏陌伸手摸向裴寻芳,五指微曲着,向前探索着,语调中皆是关切:“你怎么了?”
触碰到裴寻芳的瞬间,苏陌明显感觉到他颤了一下。
他穿着墨色织金蟒袍,一定是刚从宫里出来,华美贵重的面料,繁复精美的蟒纹,彰显着他位及人臣的地位。
可裴寻芳却在苏陌的触摸下颤抖得像一个孩子。
“你在怕什么?”苏陌顺着那利落的下额线,摸到他的脸。
裴寻芳双目通红,侧着脸磨蹭他的掌心,像依恋着主人的小兽。
苏陌又听到了那细细碎碎锁链的声响。
他摸到了裴寻芳跳动的颈动脉,摸到了裴寻芳肩头的蟒纹,摸到了那些冰冷的锁链,锁链勒过他的臂膀,绕过胸膛,绕过椅背,将裴寻芳牢牢绑在圈椅上。
锁链的末端,被他自己抓在手中。
苏陌心跳加快,他抓住锁链,也抓住锁链下的皮肉,问道:“掌印这是作甚?”
“我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裴寻芳喘着气,高挺的鼻尖上沁着密密的汗珠,“我怕伤着你……听话,别靠近我……”
苏陌表情微变,一些猜测闪过脑海,他将裴寻芳抓得更紧了,问道:“你这样有多久了?”
裴寻芳颤抖得可怜:“公子走吧……”
“听着……”苏陌语调放得很缓,“你不会伤我。”
“公子、公子不会想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裴寻芳从牙缝里恶狠狠泄出几个字。
苏陌靠得更近了,他轻抚着裴寻芳颤抖的脸,轻哄着:“裴寻芳,你不会伤我。”
裴寻芳鼻翼扇动着,喘着粗气,倏地转过脸,一口咬住苏陌的手,贪婪地舔舐起来。
苏陌手上吃痛,很快,舌尖舔过,化作沙沙的酥麻感,温热津液包裹着疼痛,连带着那些破碎而血腥的记忆,轰然冲入苏陌脑海。
苏陌看见一片茫茫雪海。
那一年冬,嘉延帝暴毙,安阳王战死,李长薄落草为寇,李氏皇族死的死,疯的疯,整个大庸落入司礼监掌印裴寻芳手中。
裴寻芳一手遮天,挟持东宫,把持朝政,大庸民怨四起,天下动荡。
大寒将至,连续暴雪,几乎将帝城掩埋。
百余名大臣跪于左安门外,哭声震天,痛骂奸宦当道,皇权旁落,天灾人祸,国之将亡矣!
京军们围成一圈,手里高高举着大毛毡,将大臣团团围住,为他们遮风雪。
大雪一直在下,大臣们饿的饿晕,冻得冻晕,现场凄声连连。
苏陌将帷帐狠狠一摔:“一群老顽固!命都不要了!”
裴寻芳伸手钩住苏陌的腰,眯着眼将人往温暖的怀里带:“他们想死就让他们死,一群老弱病残,冥顽不灵,留他们有何用。”
“一百二十三位臣子,皆是国之栋梁,是他人的父亲儿子,若就此没了,我便是大庸的千古罪人!”苏陌道。
“一群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没了便没了。二月春闱一开,殿下又可收一批青年才俊,何惧无人?”
“人心,是人心!失了人心,掌印就算将李氏都杀绝了,也难立足于这明堂之上!听听他们是怎么骂你的!掌印走的是一条万劫不复的断头路!”苏陌道。
裴寻芳玩味地凝着苏陌,道:“咱家一个没根的阉人,要什么千秋万代,咱家只想我的殿下,顺顺利利的。”
他眼皮一搭,又冷笑道:“安阳王是可惜了,但嘉延帝、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哪一个不该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敢不服,咱家便杀到他服。从今往后,这大庸便是殿下的天下,咱家只守护殿下的天下。”
苏陌转身道:“我当不了皇帝。我说过,我不要这天下。去将李荀从皇陵接出来。”
“五岁雉儿能有何用?这皇帝,殿下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裴寻芳掐住苏陌的腰,将他强行掰回来,“前朝大乱,天灾不断,殿下若不做这个皇帝,不拿下这九五至尊的权力,便无法重整朝纲,无法举全国之力抵抗天灾!两年了,与这群狗东西交手至此,殿下心里最清楚,这破碎山河,只有你能收拾,你如今是大庸国唯一的、名正言顺的主。”
“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别无选择。”
苏陌气得直抖:“我做皇帝,第一个杀的便会是你。”
“若能夜夜与殿下共鸳帐,殿下杀我也值了。”裴寻芳绕到苏陌身后,捏住苏陌的下巴,轻咬他的耳垂,道:“殿下听听……”
“这帝城,人人都在骂,司礼监掌印胁持东宫太子,弑主夺权,不得好死!”
“这肮脏骂名让咱家一个人来背就好了,有咱家在,强权之下,又有谁敢对东宫说一个不字。自古皇家无父子,先帝崩逝,太子即位,天经地义。只要殿下肯点头,咱家一句话,明日殿下便是这大庸国受万万人朝拜、至高无上的主。”
苏陌道:“掌印想用天下困住我。”
“咱家想用天下留住你。”裴寻芳探过去,伸出舌头在苏陌嘴角舔了一口,密密实实注视着他,“咱家想要殿下同我好,日日这样好,殿下守着天下,咱家守着你。”
“掌印入戏太深了……”苏陌道,“你我之间不过是……”
“嘘……”裴寻芳按住苏陌的唇,“今日不谈这些。”
裴寻芳依恋地将头埋进苏陌的颈窝,一口一口轻咬:“殿下在一日,咱家守着你一日。殿下不在了,咱家随你而去……只要殿下点头,咱家即刻将那群老顽固全须全尾的请走……一群乌合之众,受了李长薄余党的挑拨……”
“李长薄不会做这种事。”苏陌道。
裴寻芳起了醋意,在那粉藕般的颈间狠狠咬下一口,阴阳怪气道:“殿下是不是还想着他?”
“混账!!”
“咱家是混账!”裴寻芳说着发起狠来,他一把端起苏陌的臀,隔着那滑溜的白缎亵裤,修长的手指就那样沿着股沟缝滑溜下去,“咱家还可以更混账。”
苏陌战栗起来:“放开我!”
“给咱家一点甜头,咱家替殿下将他们弄走。”裴寻芳道,“殿下再迟疑不决,那群大臣就该在风雪中活活冻死了。”
“你……”苏陌颤抖着推他,“……是你暗中挑拨的?”
“殿下怀疑咱家?”裴寻芳露出狠戾来,“那这群老家伙也不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