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江声偶尔分不清对他的情绪。江声在他这里会降低一点底线。爱恨怨气缠绵,安全的恐惧和平和的不快分不开。
楚漆似乎也一样。他对江声有多少是爱,有多少是友谊,又有多少是亲情,或者还掺杂多少恨意在里面?
不清楚。
只是确实,好像很难抱有纯粹的爱。
江声的秉性注定令人生恨,可是恨在心中扎根的时候,爱就无法斩断了。
只能无能、无为、无力地带着这样堆积的怨愤去爱他,去看着他的洒脱、茫然、残存的一点温暖,隐约可察但无法确定的真心,然后说不上是被引诱还是自甘堕落地,坠入漆黑的泥潭。
有时候楚漆甚至错误地觉得。
走上这条命中注定的道路,目的正是为了品味江声带给他的痛苦。
江声和楚漆分手后孤身去往楚漆向往的那片丛林,写过很多篇游记。
寄给楚漆的游记里,他曾经写过。
【这片森林很旷达,我在这里,可以安静地去思考和你分手是不是错误的决定,是不是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残忍地伤害我的朋友?
但是越走下去,我越觉得我的决定没有错。
你不够理解我,总是没办法读懂我的暗示,真的很蠢。
但是你太重要了,楚漆。
你应该是不被污染的森林,不能被污染的感情。我当然很好,但我也很糟糕。三分钟热度,无法保留长久的爱意,随性,贪婪,放肆,不过我还算是个真诚的朋友。撇开一切爱与欲望的观点,你不应该成为我的选择。】
第125章 打架就打架之
江声的生日快到了。
他是很喜欢过生日的人, 哪怕是他好久没联系的狐朋狗友,也开始纷纷朝他的公司或者家里寄送礼物。
家里有一个小角落已经堆满了山一样的快递。严落白盯着那座快递山,扭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礼盒,英俊冷淡的轮廓有了些很淡的犹豫。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转头看着电脑, 头也不回地说:“今天竟然没有打电话叫我去帮你的忙, 还真是稀奇。”
“咔哒。”
门关上的声音。
轻轻的脚步声。
没听到回答,严落白转了下笔, “对了, 我刚接到导演的消息, 楚漆退出了节目组,你……”
到这里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严落白察觉到了不对,顿了顿,转过头去。
江声的衣服上落着雪融化后的湿润,他慢慢摘下帽子、墨镜和围巾挂在衣帽架上。
青年清瘦影子像是嵌在了墙壁里,眉眼安静湿润。漆黑的头发, 白色的皮肤, 黑夜里走出来的一抹静悄悄的幽魂。
他抬起眼睛,几缕碎发松垮地晃动了两下。
总是明亮漆黑的眼睛似乎蒙着灰色的纱、模糊的雾气, 眼尾有些看不清的淡红。
“我去睡觉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晚安,严落白。”
严落白看着他游荡去卫生间,洗漱后回到房间, 关上了门。
严落白意识到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不清楚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出的差错。
他一直觉得江声在给他的工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似乎,比起看到江声这幅样子, 他倒是宁愿看江声把事情玩崩掉,然后崩溃又着急地掉头回来找他帮忙的心虚样子。
算了,说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少添点麻烦不是挺好的吗,他又没有拿加班费。
严落白推着眼镜敲电脑。
十分钟之后,他看着企划案上只写了一句话的空白文档沉默。
闪烁的光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中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严落白感觉胸腔中腾地燃烧起烦躁之意。他摘下眼镜站起身,去敲江声的门。
*
带着笑看江声摘掉戒指被楚漆接走之后,楚熄就一直奋力地骚扰楚漆。
【完了没】
【完了没完了没完了没完了没】
【你差不多得了】
【我不是脆弱,我就是看他和你在一起我这里痛[心碎]】
楚熄几乎是数着秒数跳动的时间过的,很久之后楚漆终于回了他。
【你像狗一样乱吠的样子叫人恶心】
楚漆很少用如此直白的言语攻击谁。
楚熄拧巴着眉毛,粗糙的指腹在眉骨底下到脸颊中长长的疤痕上摩挲了下。
他和江声之间出了什么事。
他再向楚漆发消息的时候,却见消息弹出去的瞬间就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楚熄的眉毛拧得更深。
等等。
楚漆把他拉黑了??
楚熄的确很烦楚漆这种伪君子,但是有一点€€€€楚漆确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看来他和江声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楚熄站起来,烦躁的表情遮都遮不住。
楚漆怎样和楚熄没关系,他越是崩溃楚熄就越是爽,然而在此时此刻他暂时爽不起来,因为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楚漆的情绪到底和江声有没有关系?
江声那么在意楚漆,为了楚漆的心情怎么都不愿意和他谈恋爱。他现在的状态又怎样?
啧。
楚熄焦虑到转圈,看什么都不顺眼,阴鸷的眼睛绿色暗沉。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让江声为他的情绪左右呢。
伤心难过不会自己藏着吗?
成年人了,情绪不影响别人难道不是最基础?谁真的天天是个快乐小狗啊?
楚熄急得很,又给江声接连发去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急得在原地打转。他想着江声现在住的地方有个严落白,又去找关系要到了严落白的联系方式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不接!
楚熄好烦,烦得有点想鲨人。他在沙发上坐了两秒,坐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越走越快,终于还是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拽着钥匙就出门。
导航向江声的家里前进的时候,楚熄蓦地意识到,江声现在也许并不愿意见到他。
他是楚漆的弟弟。
他甚至很难以一个纯粹的安慰者的身份出现在江声的身边,因为他无时无刻不看起来别有用心。
这个身份,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路灯照入车窗,楚熄的手指抓着方向盘,手背上的疤痕和青筋跳动,腕骨上往上爬的,蜈蚣一般的缝合伤疤,都清晰地为他此刻阴沉的表情铺垫。
他闭了下眼睛,牙齿用力咬合侧脸绷紧,在短暂的犹豫后迅速调转方向往楚家疾驰而去。
楚家的别墅有楚熄的人脸信息。楚熄下车关门的时候看到整栋别墅只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的时候就感觉到好烦,他刷脸进去,像抓老鼠一样一间又一间门地撞进去。
最后在三楼的健身房见到了楚漆。
双开门冰箱穿着黑色的紧身短袖,戴着拳套,一拳又一拳地用力往前砸。黑色的沉重沙袋在他的力度下摆得很高,凹陷的程度叫人看得脸疼。
听到动静,楚漆停下手,回过头。
一张冷峻的脸上发丝被随意地撩到额头上,深刻的眉眼和绿色的眼睛戴着讳莫如深的某种死寂。似乎在某个瞬间带着期待亮了一瞬间,又很快熄灭,那双眼睛看着他时候甚至忘了伪装一下,只剩下满眼漆黑的烦躁。
楚漆:“滚出去。我现在没心情见你。”
楚熄:“笑死,你以为我见你的时候心情都很好吗?”
少年的绿眼珠在他的身上逡巡,“江声来过了?”
楚漆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被楚熄一打乱,所有情绪又开始崩塌。他烦躁地扔掉拳套。楚熄才发现他手心的纱布已经红透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暴力拆卸,血液半干不干的时候黏着纱布和皮肉,被他一声不吭地用力扯掉,露出狰狞到血肉模糊的伤口。
楚熄见过的伤口多爆了。很小的时候和养母在混乱的东南亚交界线混的时候,他甚至见过枪子的伤口。
楚漆手心的伤口,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意外很难造成。
一看就是主动地用力扼着某种尖锐不规则的碎片,碎片用力嵌入掌心的骨肉。
他的眼皮痉挛了下,一张俊美的脸带着点开朗又阴暗的笑抬起头,乱糟糟的卷毛在风里晃动着,“你不是最看不上这种把戏了吗?”
楚漆眉压眼的时候显得深沉而暴躁。
窗子开得很大,他没心情去看窗外堪称壮丽的风景。黑发被风吹得乱飞,露出和楚熄有两分相似的英俊眉眼,他低着头,力量感很强的手臂有着淋漓的汗水,他带着一种谁都看得出来的沉郁感暴力地处理自己可怜的伤口,重新缠上纱布。
楚熄蹲下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像是网上流传很广的那只贱鸟一样歪着脑袋去看楚漆的表情,手肘搭在膝盖上,上面戴着一只刺眼到要命的绿色戒指。
耳朵上的银链晃动,疤痕为他那种痞气不羁底色增彩,他笑眯眯地露出两颗虎牙,却显得并不友善,“你现在的样子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狗。龇牙咧嘴的样子真的好精彩。”
楚漆扯了下嘴角。
他是真的感觉不到手心的痛,他好像浑身上下都陷入一种僵硬的麻木。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因为好像比江声对他说分手的时候更无可挽回。
他亲自断送了他们的关系。
他甚至没有送出一份礼物。他的所有计划都因为江声的几句话崩塌。他无能为力,他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