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泽释之助不擅长与人对抗,八成会和平时一样,用些费奥多尔无法预判内容的胡说八道把话题扯开。接着仗着记性不好直接表演失忆,依然和以前一样和费奥多尔相处着,今日所说的一切都会因为遗忘而失去意义,后续问起来也只会得到真诚的“我记不住糟糕事情”的回答。最后只有费奥多尔记得今天的一切。
他已经习惯了禾泽的做法,从役使与支配的角度来讲,这都是让事情变得简单的优点。但从心情的角度来讲,这确实是折磨的困扰。
但对于费奥多尔说,在一切的目的、计划、筹谋、布局当中,他生命中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利己而运作的,所谓心情上的困扰,从来都不是费奥多尔会耗费时间去关注的事情。
“如果我尝试和费佳对抗的话,费佳就不会困扰了吧。”禾泽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费奥多尔短暂的怔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禾泽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树杈子和死屋之鼠的雪画印都被留在了一边,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了。
“什么?”费奥多尔下意识的说道。
“和费佳做朋友是我习惯舒适的社交方法。这段时间费佳一直在配合我,陪我到处去玩,我每天都很开心。约定要做‘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费佳已经做到了,我也要做到才行。用费佳习惯舒适的方式和费佳相处,对抗什么的都可以,嗯……不过我的表演可能没你那么好。”
出乎意料的发言,弄得费奥多尔没话说。
“在我做出了背叛的行为后,你跟我说这些?”即使已经摸清了禾泽的行事风格,费奥多尔的疑惑也从未消失。
“最开始约定时也没说不能这么做啊。”禾泽奇怪的反问道,但在费奥多尔看了,他的反问才是奇怪的。禾泽还在认真的回答,“费佳的筹谋和导演先生的差不多,我最开始就知道。所以当初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知道最后会怎样了。在这种情况下再说背叛,多少有点玩不起了。总之我没那么考虑。就算费佳希望我这么考虑我也做不到。”
“只要自己觉得合理,即使没有好处也会这么做这么想,按照太宰的说法,这大概是我的傲慢。我是不太理解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吗?”禾泽仿佛疑惑、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看向费奥多尔,脑海中突然诞生了一个问题,禾泽从不委屈自己的好奇心,很快开口求证了,“如果我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帝会祝福我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禾泽显然没什么信仰。
“不会。”费奥多尔给出了专业的答案,“上帝会赐福信他、爱他、敬畏他、顺服他、尊他的名为圣、并且行事为人照着基督的样子去爱人的基督徒。禾泽的作为显然与这些背道而驰呢。”
禾泽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信仰,却极为注意的,从来不以无信仰者惯有的态度将自己的不信轻浮挂在嘴边。宗教与神学在他眼里毫无存在感,但他尊重他见到的所有人。
“那么,我自己祝福自己吧。”最后禾泽这样开口说道。
€€€€禾泽释之助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费奥多尔如此想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要习惯了。
不远处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招呼着两人,告知他们油已经加满了。
禾泽应了一声,朝加油站的方向走了两步,接着转头看向费奥多尔。
“走吧。”他对费奥多尔说道。
“找到合适的理由前往横滨,成为我的陪同者则是最优,在这个时间前往横滨也是禾泽的计划对吗?”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禾泽愣了愣,没有回答。
看出未言的答案很简单,禾泽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请禾泽给我一个惊喜吧。”费奥多尔了然的开口道,禾泽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费奥多尔是在为先前的问题给出答案。
禾泽把脑袋埋进了围巾和高领毛衣里,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跑去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付邮费了。
费奥多尔也跟了上去,他不着急过去,所以稍稍落后了两步,快到加油站的时候,他突然意识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方才的空地。
禾泽随手绘制的雪画印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那截树杈子还立在原地,如同伫立的畸形十字架,莫名有些像某些事物的坟墓。
奇怪的笑点被戳中,费奥多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用咳嗽掩饰了一下,不再关注那片雪地,上了车。
启程海参崴的的第三天,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车显然不能跟人一起去横滨,为此禾泽很伤心,默默的郁闷了很久。
费奥多尔觉得禾泽这样安静着也挺好的,敷衍的安慰了两声。不出费奥多尔所料的,禾泽从不跟自己过不去,等再见面,他已经调整好情绪恢复如常了。
海上没有网络,不过费奥多尔的设备不受影响。现成的找麻烦的机会禾泽当然不会放过。他立马提出了要和费奥多尔跑团。对安利费奥多尔入坑这件事情,禾泽一直很执着。早在治伤那会儿费奥多尔就翻看了那本白皮的笔记本,也花时间研究了这个。上手容易,内容也还算有趣,他就跟禾泽玩了两局。
就是他骰骰子的能力让游戏出现了些波折。骰子是手动丢的,他当kp完全是想骰哪个数字就骰哪个数字。可能是连着三次一点仙太过放肆,玩不下去的禾泽不得不向费奥多尔科普当kp必须要公平公正,手动给骰子灌铅是坏行为。
费奥多尔很给面子的照做了。
禾泽沉浸在了跑团的游戏里,费奥多尔却有些走神。
禾泽更在意自我的感受。他没有崇高的目的和理想,在能够取悦自己的选项面前,连书页这样的宝物都能舍弃。他因自我而失控,幸运的是,这样的失控要到此为止了。
费奥多尔已经抓住了控制他的悬线,在可以在落地于横滨的舞台上开启一场表演了。
他描绘这祭坛的场景,并在丢出骰子后同禾泽闲聊。
“这里的横滨也要有一场盛大的表演吧。”费奥多尔随意的说道。
禾泽丢骰子的手停滞了一下,又很快松手,任由骰子滚落。
“只要你陪我玩跑团,你说什么我都会配合。”禾泽平静的给出许诺。
这个许诺有些突然,弄得费奥多尔忍不住看了禾泽一眼。
“我们跑团人是这样的。”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视线,禾泽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只需要一个眼神,费奥多尔就理解了禾泽的意思。
“你现在比先前讨人喜欢多了。”费奥多尔评价道。他确实对更有目的与上进心的禾泽抱有更多的好感,至少这样的禾泽不会做出让他感觉太折磨的事情。
“可是我没变过。”禾泽开口纠正道,“倒是费佳你,适当给自己放个假,听听自己的声音会好很多哦。”
“如果照做了的话,只会听到禾泽的声音吧。”费奥多尔完全不买账。
禾泽眯了眯眼睛。
“你好别扭。”然后,禾泽一如既往的得出费奥多尔听不懂的结论。
在理解费奥多尔这方面,他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知道理解这想法只会得到折磨的答案,费奥多尔已经放弃去理解了。
但不知为何,进行着骰子游戏的费佳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自己都略微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会祝福我吗?”作为禾泽言论的回应,费奥多尔如此反问。
费奥多尔提出这个问题,期待着他诚实的拒绝与允诺的谎言,便可以以此来遮掩其中的僭越。然而,选择以这个问题叩问禾泽,结局必然是有违其愿望的。
“我会啊。”禾泽释之助如此回答,是纯粹的,毫不作假的真实。
不信者眼里不存在僭越,人是可以给予人祝福的,即使他们都身负罪孽。很明显的,在禾泽眼里,所有人都拥有着本当如此的权利。
禾泽释之助既已给出这样的答案,那他可能也要沾上他的罪了。
第277章 天才
在回答完那句“我会啊”后的几秒,我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
€€€€我不该实话实说的,明明闹掰了还抱有这种人还怪好的嘞的想法,费奥多尔听了一定会在心里嘲笑我的。
不过这种后悔的想法也和过去一样,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被另一种叛逆的情绪按下。
€€€€就说就说,他要是敢笑出声我哐哐给他两拳。
诞生这个叛逆的想法之后,我就如同这几天中的每一次一样,对此时的发言释然了。
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想法,为自己的开口感到后悔。
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
因为我会感到后悔,其本质原因是因为我认为我的言行在费奥多尔眼中是不聪明的,或者说费奥多尔通过他的行动让我意识到了这点,我想对抗这个观点,就需要改变我的言行。
有没有改先放下另说,我如今已经会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了,不就说明我已经在受费奥多尔的行为影响了吗?
救命,难道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忽悠着大家替我干活的还拿着“人生来有罪”的理论不给工钱耍流氓的反派头子?!
这种事情不要啊!
“总感觉你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或许是我发散思维的过程在我的表情中显露了,费奥多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探究的吐槽道。
我回过神来,盯着眼前伸手捡骰子的俄罗斯小哥看。
在我眼里费奥多尔最显眼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紫水晶色的眼睛,一个是从不离身的白色毛绒帽子,他气质独特,是一种无害又危险的矛盾感。毫无疑问,他肯定是个天才,对情报与博弈了如指掌,即使拿着最少的筹码也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他看待世界就像看待一盘西洋棋局,与他为敌绝不明智,跟他合作也同理€€€€你也不知道这位执棋者会在什么时候将你牺牲。
这样的天才,这样的给敌人和盟友都不留后路的天才,我从意识到这点开始面对他就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他这个样子,真的,真的说不定哪天就被忍不了了的敌人和盟友一起包圆了宰了啊!
复杂的博弈游戏里独狼是会被联合起来踏踏开的啊可恶!
但我没跟他讲过这句话。起先是因为不熟没有讲的理由。后来则是因为他一直在用言行告诉我€€€€
他不给任何人留后路,因为他同样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理想和目标是逆行的船只,如同信仰者的朝拜之路,即使看上去有人同行,朝拜者内心依然是独行的。
当我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认知到这点,却没有同他一样的、想为某个目标付出以前的心情时,我被这种认知影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这与替人尴尬有着异曲同工的意味。即使这么做的不是你,你还是会感同身受€€€€当事人有可能并没有这种感受。
这种孤独的、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我是受不了一点儿,于是我开始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解压,也就是那段超开心的自驾游,并且生拉硬拽的带上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情绪内敛,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此机会让自己放松一下,感受感受他老家的大好风景。我希望是有的,为此还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圣经。想证明上帝是不会阻止他爱的世人享受快乐的。
希望破灭。圣经说享乐是有罪的……似乎除了奉献和受苦,在上帝眼里好像大多数事都有是罪的。
嗯……
所以假设一个人因为太高兴太快乐而感到惴惴不安,这样的痛苦这算不算一种受苦?
不知作何发言的我只能试图卡个bug。
这种卡bug的想法并没有占据我太多注意力,我很快丢掉了这个想法,也没再纠结费奥多尔到底放不放松了。
说到底,我不是费奥多尔呀。
我希望的、不要拘泥于望不到头的目标的、更快乐的人生,或许在某个名为费奥多尔的卷王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在无数次期望着所有人都能知晓自己、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同时,也会有那么一次,期待着有人能知晓我的、也能了解我想做的事罢了。
想失礼的事的我被当事人发现,我也没多心虚,捡起刚刚丢出去的骰子后,才开口扯开话题。
“费佳是不是经常觉得我是个笨蛋。”我开口问道,效果立竿见影,成功转移了费奥多尔的注意力。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费奥多尔反问道,“我以为禾泽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呢。”
我正准备开口接话,费奥多尔却露出了一副明悟的表情。
“哦,是为了转移话题啊。”他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本身准备说些什么的我裂开了。
€€€€他怎么回事啊!以前不都是看破不说破的吗?!现在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因为比起看破不说破,有话直说更符合禾泽的交流习惯吧?”费奥多尔仿佛点满了心理学般看出了我的想法,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么€€€€我会改变对禾泽君的判断的。”
我更裂开了。
“改不改变都一样。”我开口说道,闲聊到了这个份上,跑团游戏也只能就此暂停了,“继续保持原样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