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目光从廿一身上滑过时极其漠然,但却十分温柔地落在了绵延的纱帐上,然后他细致地整理起来,将它摆出了一个熟悉的褶皱。
和刚才……几乎分毫不差。
廿一:“……”
而就在这时,帝王像方才注意到他,屈尊降贵地分出一个字的时间。
他指着廿一,对侍卫道:“斩。”
此刻,廿一只有最多三息、一句话的机会。
不然,他恐怕就又要回地府报到了。
€€€€三。
他飞快地回想着醒来后看到的寝殿场景。
茶案上有未完的残局,两侧各有一盏茶水,看起来就像两人对弈一般。
这是帝王寝宫,其中一个下棋人自然是君王,那另一人呢?
难道是他附身的这位仁兄?
他几乎瞬间便打消了这个看似合理其实太自作多情的想法。
首先,皇帝刚才说斩的语气和拍死只虫子没什么区别,虽然醒来的地方着实暧昧,但充其量就是个卑贱男宠,不然也不会说斩就斩。
另外,而棋盘上的另一个对弈人……棋风现心性,他方才扫了眼残局。
此人凌厉狡诡,和君主对弈亦分毫不让,看起来不是个权臣也是个妲己。
不可能是自己附身的这位娇柔少年。
信息还不够。
€€€€二…
侍卫剑锋划已刮破皮肤,廿一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但生死关头,刀斧加身,他发现自己竟冷静异常。
而帝王不仅看起来像个昏君,也一点都不讲究避讳。竟像要侍卫就在这寝殿中将人斩首的模样。
为了方便割喉,侍卫将廿一的身体按压更低,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了床边的帷帐上。
窗棂开,有风入。但这轻如蝉翼的薄纱,竟然丝毫不动。
€€€€因为,床榻四边竟有几根韧性十足的丝线,将薄纱的几个边角牢牢固定……将这纱帘强行固定在一个特定的角度、形态、褶皱上。
接下来,他注意到了更多细节。
不远处的茶几上,放着的那两盏茶,在冬日也无蒸腾热气。
还要帝王的那句话。
€€€€弄乱寝殿,当诛。
罪名不是不敬犯上,违背规矩,而是……弄乱寝殿?
廿一附身的这具身体胸膛赤裸、只着薄纱,因兴奋而生理性分泌出的汗水,从披散在赤裸后背的长发下渗出,划过刀尖。
在即将被斩首的最后一瞬间,他想通了所有关节。
凉透的茶、被固定形态的凌乱帷帐,弄乱寝殿的罪名……只有一个原因。
€€€€一个可怜又可怖的原因。
他抬眸,看向帝王,用出生死间一句话的机会。
“臣……”
这个字习惯性脱口而出时,廿一自己都有些讶异,而更让他好奇的是,帝王的目光竟也忽然锐利起来,仿佛直到这时才忽然注意到他这个砧板上的活物。
对于一个皇帝,每天在他面前称臣的人想必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个自称本身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但偏生廿一语气轻缓、姿态从容散漫,甚至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于是,一个卑称不仅不带一点卑微,反而竟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这人甚至还不怕死地抬起头注视帝王,淡声道:“陛下,我有办法让你想的那个人回来。“
残局旁凉透的茶。
被固定在一个凌乱形态的床帷。
甚至定的罪责也非其他,而是弄乱寝殿。
答案非常清晰了。
这寝宫其实是个大型的“标本”。
€€€€帝王在通过它缅怀一个人,这个人曾和他肆意对弈,隐于他的床帏之间,扯乱床帐。
时间仿佛静止,€€€€一声轻响,是又一支焚香燃断了。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轻轻抬了下眉,“呵”了一声。
连廿一都拿不准他这个语气词的含义,只是觉得这喜怒莫测的昏君仿佛忽然鲜活起来,一样是红色的长袍,原先只像个鬼魅,如今却竟有了种明艳的少年气。
帝王甚至竟然笑了。他垂着头,微微掩着嘴,低低笑着,红烛的光笼罩他漆黑的发,照亮他眼下那点红痕。
常人笑是赞许亲和,他笑起来,却有种妖异的惊心动魄。
他的臣子们恐怕并不会太想看到他笑。
不过,也直到这时,他才稍微有点像个活人。
很巧,也是在这时候,廿一忽然想起了帝王的名字。
赵浔。
帝王赵浔走近了。
他俯身低头,目光像钉子一样,仿佛要定住人的魂魄。
廿一忽然觉得心头蓦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既像怅然又像喜悦,难以分辨。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仿佛要跳出这具他尚且陌生的躯壳。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前究竟是什么人,但恐怕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即使死了这么久,还是习惯面上保持不动声色,不让人看透情绪。
他本能的尽力平复心跳。下一瞬间,却差点没绷住。
廿一后颈蓦然一痛,赵浔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脖颈,这是一个完全压制的姿势,可以说是要杀人……
€€€€也可以说是……某些偏好强势者在行事前的助兴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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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天赋:能在梦中预知未来。十年前,我借此能力作局作戏,代替本该站在祁昼身边的人,骗他对我多看一眼。
父亲曾警告我:“不要为任何人改变未来,否则你会一无所有。”
我一点也没听进去,结果,假的就是假的。我最后被弃如敝履,家破人亡。
十年来,我自以为已将祁昼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我再次做了预言梦,梦到他将囚禁我,用匕首杀死我。
我要吸取教训,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酒吧,我跪在他脚边,诱他带走了我。
听说,那夜他原本是来缅怀一个叫周灼的死人。
那是我十年前的名字。
最后,我才知道预言梦的后半段
€€€€他将匕首递给我,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第3章 君为臣纲
真疼啊。
开头是一阵仿佛撕裂的痛楚,从肉体到灵魂,在这痛下不停地颤抖起来,通常痛楚能让人联想到死亡,但是在死过一次的人眼中,却能清晰的区分两者的差别。
如果说纯粹的死亡是黑白的,是生死相隔,再不复见。那这种痛便是一种奇异的绚烂,就像地底下静静腐烂的花,溅落在皑皑白雪中的污血。
痛苦尽头,却是一种极致的、古怪的欢愉。
这种欢愉却反而让他更加不安起来,仿佛整个人被抛在空中,无着无落。
痛苦让他安心,这种快乐却让他反而难捱起来。
不,不只是难堪。
是折辱。
那一刻,他在承受的侮辱,任何男人都无法容忍,更何况,他素来强势自矜。
无人知晓,在一个湿热的夜晚,他的全部尊严和傲骨被打碎,化作一声难以克制、模糊不清的呜咽。
被完全支配的那刻,他迷离的意识清醒了一瞬,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君为臣纲,既然俯首称臣,便该知道要怎么做。”有人在这样折磨和强迫他。
那人捏住他的后颈,靠在他耳边,冷冷说道:“您自恃风骨,如今却以色事主君,也算是奸佞了……”
廿一忽然呛咳起来,如同溺水。
他好半天才缓过来,意识到那只是段湿热的梦,虽然真切到诡异,但唯一的一句话语焉不详,他隐约觉得句末似乎还带了个称呼,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同样想不起来的,还有现实中,刚才赵浔将手压住他后颈后发生的事。
那一刻之后他似乎便丧失了意识,此时已并不在赵浔寝殿中,而是在一栋空旷的房屋,殿门口有匾,上书二字:“西园”。
看形制像是宫人居所,却又更干净整洁些,屋子角落还有可取用的炭火。应该是宫中一处偏僻的荒园,和这里的少年一样身份模糊,不太能见光。
屋中共有八张床铺,以纱帘隔开。最西侧是间净房,里面有一面光泽可观的镜面。
也是在这时,廿一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现在的脸。
……他吓了一跳。
这脸色白的比他真当鬼时还惨白,连鬼都能吓死。嘴唇也一片苍白,唯独唇珠处一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