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人对着镜子顺了顺头发,拿出口红补妆。把上身的香奈儿外套脱下,放在洗手台上,露出漂亮的肩颈。
以及胸前的大片文身。
文身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神阿芙罗狄蒂,看得出来文身师的技术精湛,棕色卷曲的发丝都清晰可见,身后的滴着泪水的白色玫瑰更是栩栩如生。
她走到宁嘉青身前,似笑非笑地说:“宁总气质这么好,浑身上下一股精英范,没想到烟瘾这么大。”
宁嘉青不作声,垂眼看向她胸前的文身。
“对我的文身有兴趣吗?宁总知道这是什么图案吗?”
安静几秒,宁嘉青轻启唇,“美神阿芙罗狄蒂,红玫瑰与白玫瑰。”
女人笑道:“宁总对古希腊神话感兴趣?”
“不感兴趣。”
他对这些没有一丁点兴趣,只是为了弄懂那个男人背上的文身图案,逛遍了希腊大大小小的美术博物馆。
女人向他凑近几分,饱满的胸部几乎压在他身上,手指拽着抹胸的上衣,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红玫瑰纹在了里面,宁总想看吗?”
浓烈的花香型香水,刺着宁嘉青的鼻腔。他厌恶地敛唇,想要推开怀中的女人,又不想伸手碰她。
这时只听门锁拧开的声音,对面方便残疾人进入的无障碍卫生间的门开了。
宁嘉青与坐在轮椅上的人对视,表情一僵。
闻珏也有些意外,他朝宁嘉青尴尬地笑了下,脸上的歉意似乎在说“抱歉,打扰到你了”,便转着轮椅离开了。
女人并未注意到身后的人,“宁总?”
“让开。”
宁嘉青推开女人,拐弯往包厢区走去。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轮椅的轮子在地毯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回到包厢,宁嘉青坐回位子上,脸色有些阴沉。
本来对他有意见的某个老总,见他这样便也没说话了。这小宁总虽入行不久,毕竟身后也是占据商圈半壁江山的宁远集团,姐姐又是政坛的大人物,联姻企业还是闻氏。
一看宁嘉青回来,表情又不太好,知道刚才有个女人跟着他出去的,邻座的小老板轻声说:“你别生气,这帮老头子就这德行,三句话离不开那方面的事。”
宁嘉青应了声,端起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扯了扯领口。原本系得严实的衬衫,拽开一颗扣子,露出潮红的脖子。
“对了宁总,我找人问过了。今天晚上黄祺确实在这订了位子,而且请的是......”他看了眼四周,凑过去小声说:“你姐夫。我听别人说他上回喝多了酒,说机会来了非得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报什么当年的仇......”
服务员打开门,推着闻珏进去。
扫过满桌的人,视线落在上位座上脸型瘦长的男人,闻珏故作惊讶道:“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我以为就和黄总我们两个人。”
黄祺笑得客套,“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闻老板求我办事,以前想都不敢想,让我这些朋友们看看,我也长长脸。”
闻珏看着他,淡淡地说:“您客气了。”
黄祺,和四五年前的模样差别不大。当时因败德辱行,就连他都有所耳闻。和黄祺牵扯上关系,是因为宁嘉青。
当时他举办的聚会,聚众吸毒,差点把宁嘉青和他的朋友拉下水。闻珏将宁嘉青从检察署接回来后,让陆€€把人往重里判。所以最后即使家大业大的黄家再三拉通关系,黄祺还是坐了三年牢留下了案底。
只是没想到黄老爷子一死,分到家产的黄祺也翻了身。
现在看这情形,闻珏落实了猜想€€€€这是来报复他的。
果然谈到最后一步,就在黄祺同意给闻氏以低价出售零件时,他扬起下巴,下三白眼睛一撇,伸出一个手指,“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闻珏莞尔,“黄总尽管说。”
“别说三万单,就是三十万单,闻总如果能喝我敬的一杯酒,咱这事就算成了。”
说完,他端起红酒杯,手一扬,酒水哗哗的洒下。
在一片惊讶声中,黄祺抬起脚,黑色的皮鞋上沾满酒渍,笑得阴险,“劳烦闻总,舔干净吧。”
桌上的人纷纷拿起手机,表情嘲讽的对向闻珏。
而闻珏面不改色,舒展地靠在轮椅背上,淡淡地说,“黄总一言为定?”
第0007章 手心疤痕
大概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痛快,且没有半点被侮辱的怒意。
黄祺愣了下,气势都弱了几分,“当、当然。”
闻珏颔首,修长白皙的手将桌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只要黄总签字,说到做到。”
明明坐在轮椅上矮人一截的是闻珏,气势却高到黄祺有一种仰视看他的错觉。
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伸手要去摸内兜里的印泥,被旁边人提醒回过神。
黄祺脸上有些挂不住,突然恼羞成怒,把文件往地下一扫,白纸纷纷扬扬落下,指着闻珏鼻子骂道:“你腆着脸求我办事,还想先提条件?”
闻珏神色自若,弯腰伸手意将纸拾起。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黄祺,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轮椅上,骂道:“你他妈腿残了,脑袋也残了?”
轮椅足够稳定结实,仅仅平移几公分并未倒地,气得黄祺又抬起脚欲要踹下。
在场有人觉得太过了,即使闻珏昔日和他有瓜葛,成了个残废,但那也是闻家的长子,宁家的女婿,这简直是往两家人脸上打。
刚想拦住,半敞着的包厢门突然被一脚踹开,眉眼阴戾的男人立在门口。
他赶紧拍打黄祺的肩膀,急道:“黄哥快停手,是宁、宁......”
闻言,黄祺向门口看去。闻珏稍怔,转着轮椅侧过身,果然看到了宁嘉青。
黄祺先是愣了两秒,随即咧开嘴一笑,借着酒劲儿上头:“宁少?来得正好啊。你们不是也有仇吗?抢了你姐,又抢了你家钱,咱们顺道一块报了呗?可不用谢我!”
桌上的人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怀疑黄祺到底是喝多了还是吸多了,说出这种狗屁不通的混账话。
宁嘉青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边抬手解袖口上的扣子,边往这边大步走来。
他没看闻珏一眼,单手薅住黄祺的脖子,“哐当”一声砸在玻璃转盘上。
酒瓶餐具噼里啪啦的掉下桌摔得四分五裂,惨叫中宁嘉青再次提起黄祺,又重重砸下去,头直接砸破个窟窿。
黄祺的脑袋滋滋冒血,顺着鼻子流进嘴里,牙龈浸得鲜红。
“嘉青,冷静点。”
闻珏握住宁嘉青的手,指尖冰凉,像是从肉里透出来的寒冷。
宁嘉青停下动作,低头看他。灯光将眉骨压下一层阴影,遮着瞳孔里的光,衬得眼神更加冷漠。
要不是他鼻梁和眼睑溅上的几点血渍,很难让人想象刚才的血腥暴力出自这个矜贵冷傲的男人之手。
这会儿黄祺终于能喘口气,咳出几摊血痰,扶着桌子边晃晃悠悠地骂道:“操你妈的宁嘉青,你敢打我,你个野种也敢打老子,怎么?和个残废还在这惺惺相惜上了!我告诉你€€€€”
“黄哥,黄哥别说了€€€€”
听到“残废”两个字,宁嘉青瞬间咬肌僵硬。转身抓住黄祺沾满血的前襟摔在桌上。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往旁边的单人火锅里按。
今晚吃的是海鲜火锅,电磁炉未关,沾满红油的火锅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这要被按下去,就算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滚烫的水蒸气一熏,黄祺猛地打了个冷颤,意识到宁嘉青这是要来真的。
他突然来了力气,梗着脖子求饶:“宁哥我错了是我不对,我给你们道歉,我给闻哥道歉,我跪下,我跪下还不行吗€€€€”
见宁嘉青不为所动,脸离着锅又近了几分,他再次失去理智地大喊大叫:“我告诉你别忘了你和我们家的项目,你要是敢拿我怎么样,你看你爹还认不认你!”
歇斯底里的喊叫,宁嘉青低眼看他,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脸按进了火锅汤里。
很快惨叫湮灭于热气中,没了动静。
而宁嘉青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紧接着由远而近的救护车声响起,不知道谁叫了急救,但没人敢报警。
几个护士进来将已经昏迷的黄祺抬上担架,一直未说话的闻珏叫住其中的一个医护人员,说:“麻烦帮忙看下手。”
“谁的手?”
“他的手,另一只,又受伤了。”
宁嘉青低头,这才察觉刚才闻珏握着他的左手,一直没松开。
手指传递上他掌心的温度,明明右手被火锅汤烫伤更加热痛,他却觉得左手更热。
黄祺被救护车拉走送去医院急救,宁嘉青和闻珏也坐上车,去附近的诊所。
医护人员说他的手烫伤有些严重,冷敷过后需要及时处理。宁嘉青没当回事,而闻珏坚持让司机送,便就这么上了车。
车从停车场出来,拐角处进来很多人。今晚的事闹得太大,基本上都知道了。
各大群里聊得也是热火朝天,一边骂黄祺真是活该敢惹宁嘉青,谁不知道他最忌讳别人拿他出身和他姐说事,别看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手段阴得狠。
一边又觉得这宁嘉青真是摊上事了,在他爸他姐面前忍气吞声十多年,这下别想分到一个子儿了。
然而当事人却没什么太大反应,冷着一张脸看着车窗外。
一旁的闻珏一直问他手疼不疼,是不是起泡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敛起眉,“我没事。”
闻珏叹气,“对不起,今晚连累你了。”
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方才闻珏被羞辱的场景,稍稍平息的怒火又涌上来。
宁嘉青看着车窗上映着的人影,“如果我没来你怎么办,按他说的做?”
车内安静片刻,听见闻珏一声笑,“也许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一股酸涩从胸腔涌上喉咙。宁嘉青转头看他,眼底微微发红,“你可是闻€€€€”
话戛然而止,他声音低哑了几分:“你是宁家的人。”
“已经不是了。”闻珏从衬衫兜里拿出手帕,倾过身,为他擦拭着溅在衣服上的血污,轻声说:“所以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很抱歉。”
血和油渍以及酒精混成刺鼻难闻的味道,被闻珏身上淡淡的香气冲淡了几分。
原本并未有知觉的手,此刻疼痛难忍,顺着骨髓刺向大脑皮层。
宁嘉青喉结攒动,从鼻腔里轻嗤一声,“那为什么刚才不拦我,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不是你放任的?”
闻珏收回手帕,没回答,只是说:“门诊到了。”
在游轮上和威廉打架手上受的伤刚好,现在皮又被烫掉一层,宁嘉青都觉得有点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爱打架。
甚至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烫得实在有些严重,门诊医生仔仔细细地处理后,发觉他的手有些不对劲,让他轻握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