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青。”韦京年鲜少叫他全名,皮笑肉不笑地点头,“你的事,我不管了,我彻底不管了。”
面对好友的怒气,宁嘉青置若罔闻,依旧看着窗外。
韦京年也无话可说,留下句:“我出去买饭,你也饿了。”
刚转身还没走几步,宁嘉青叫了声:“京年。”
他面上稍稍缓和,以为也许回心转意时,结果听见他说:“记得多买一份。”
韦京年简直要气笑。
一个小时后,床上的人有了苏醒迹象。
宁嘉青倚着靠背,低眼看着缓缓睁眼的孱弱男人,湛蓝色的瞳仁映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在侧头看到宁嘉青时,茫然的眼睛闪过惊愕,尔后惶惶不安。
宁嘉青薄唇微启,简要地解释:恰巧碰见他高烧晕倒在路边,送他来了医院,医生诊断为AIDS引发的感染,现已控制住。
没想到会有人对他这样的人出手相助,受宠若惊地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表示感谢,并说身上有钱后一定会还医药费。你拿什么还?
讥讽的话几乎到了嘴边,然而宁嘉青没说出口。
沉默几秒,瞧着这张枯槁的脸,低声说:“我是闻珏的......家人。”
宁嘉青的英式发音并无口音,对方却似难以理解这句话。
然而最终还是理解了,蓝色的眼睛流出眼泪,像大海翻起浪花。
眼前的男人即使罹受病痛折磨,也能看出混血漂亮的脸。
因为哭泣小幅度耸动的肩膀,换谁都可能激起怜悯。
但宁嘉青没有,近乎残忍地告诉他,“闻先生已经结婚,并且和妻子很恩爱。”
后半句话,多多少少有些杜撰的成分。
宁嘉青不得不承认,面对这个昔日与闻珏“交情匪浅”的男人。
他心胸并不宽阔坦荡,隐隐约约期待从对方脸上看到埋怨、愤恨,甚至诅咒。
不能告诉,却也想告诉闻珏:看吧,你曾经险些放弃一切陪伴守护的人。
也只念得你的坏处,忘了你的好,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可是男人却没有。
那张虚弱苍白的脸上,反而变得有光彩,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吗?珏有了家庭,有了相爱的妻子。”
随后自顾自地做了个感谢上主的手势,表情幸福美好,唇角扬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宁嘉青脊背愈发僵直,对方纯洁真挚的眼睛。一瞬间嫉妒堵在胸口,酸涩蔓延到舌根。
而名义上是闻珏抛弃了对方,宁嘉青却不分青红皂白,声音愈沉:“你现在把自己的身体拖成这幅样子,对得起闻珏吗?”
男人依然没有愤怒,沉默良久后缓缓颔首。清澈微弱的声音,却又决绝:“我会好好活下去。”
宁嘉青盯着他,话里不自觉沾上怒意:“活下去为了什么,想再见到闻珏?”
对方表情一愣,好像明白了这位自称闻珏家人的真正意图。
他抿了抿唇,摇头说:“您放心,我不会打扰珏的生活。”
思忖须臾,声音带了些许愧疚:“以前想让他和我一起走,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珏他并不想回去,珏......不快乐。”男人眼睛忽地又湿润,微笑着说:“好在珏现在很幸福。”
胸口的嫉妒无力地化成一摊散沙,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宁嘉青什么都不再说,离开之前告诉对方自己会帮助解决他和他朋友的身份问题。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谷歌邮箱,放在桌上:“我会代为转达。”
出门时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说:“你可以来见闻珏,只准远远看一眼。”
韦京年做梦也想不到,当初揣着揭露闻珏丑陋秘闻的心情来到加州,呆了近四十天的时间费劲心力调查,最终竟像一条灰头土脸的败犬夹着尾巴返程。
十四个小时的航程,韦京年没同宁嘉青讲一句话。而对方也一直沉郁不语,久久望着舷窗外。
他的确心中有气,又考虑到以后的利益共谋,心想算了。
韦京年向乘务员要了意式咖啡,递给宁嘉青一杯,轻声说:“飞机离地那刻,该留的已经留在了原地,嘉青,别在毫无意义的人身上用感情。”
宁嘉青接过咖啡,盯着深色液面里的倒影,“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很嫉妒他。”
这个“他”是谁,不用多问。
韦京年忽然心累,轻叹一口气,妥协地点了下头,问:“你嫉妒他什么?”
问这话时,他心里基本上有了答案。
无非就是有过闻珏的青睐,陪伴等等,这些在他看来都无意义且过于矫情的事情。
为爱情盲目的人,总把这些当成珍宝,作无病呻吟。
然而宁嘉青却说,“嫉妒他见过二十岁的闻珏。”
韦京年微怔,又听他说:“可我不羡慕。”
宁嘉青喝了口咖啡,再次望向天空,“比起大洋相隔,至少我能与他一同共用晚餐。”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一章回忆就结束了~另外新开了个陆€€的预收,作者栏《今夜入怀》,检察官X入殓师,看€€哥为爱放下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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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不愿让他为难
爷爷的葬礼办完,遗嘱公示。按照内容,闻珏继承半数股份和家产,正式接管集团。
闻珏以新任董事的身份,对传统企业模块大刀阔斧改革,仅三年时间将市值提升五个点。
后拓展东南亚业务,以新加坡为锚点,为方便管理,他也因此移居新加坡。
二十五岁时,按照父亲意愿与宁甯交往。二十九岁时,闻珏与宁甯正式登记结婚。
对于宁家的人,闻珏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心力。人性本有优缺点,这家人整体而言善大于恶。
整个家族的当家人宁江色厉内荏,思想受时代限制,从区别对待子女可见一斑。
他的妻子,宁甯。外人来看作为女性,未免骄横强势。其实果敢利落,内心不失柔软。......差点忘了,还有一位。
宁家的小儿子,一个出身不太体面的私生子。
闻珏还未与宁甯确定关系时,在酒桌上偶尔听到风言风语。
说宁江想儿子想疯了,竟和厨娘搞出个私生子。原配夫人死了没两年,就将人认回。
包括宁甯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也颇有微词。
等闻珏亲眼见到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比预想中更为内敛懂事。
恍惚间,竟觉得有点像十年前的自己。
等渐渐相熟,闻珏才发觉完全不像。
宁嘉青更像一株冬青科的枸骨,远远看去叶片厚革圆润,伸手去摸才知道边缘布着尖硬刺齿。
而自己,哪有他这样讨喜可爱。
闻珏面对不同的人,调整不同的表情。工作也算得心应手,并无太多难事,唯一的烦恼是父亲催促夫妇俩要一个孩子。
这是他唯一未妥协的事情,世上有他一个就够了,不要有人再来受苦。
往后的五年里,闻珏的生活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直到那件事有了线索,打破了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
他来新加坡的目的之一€€€€铲平那座用无数年轻美好的躯体化成鲜血淋漓的烂肉,堆成财富与权力的高山。
当柳盛龙相关字眼现在宁甯的报道里,闻珏有把握这件案子将公之于众,短期内便会结束。
他和宁甯的关系摆在这里,追溯到闻珏这里也是意料之中。
期间明里暗里的施压,都被闻珏轻松化解。想阻止自己,无非只有让他消失一条路可走。
可柳方没料到,闻珏根本不怕死。
而闻珏也没想到,先走一步的人会是阿暹。
晚宴结束后,闻珏接到一通未知来电。
对方是谁不重要,只告诉他阿暹已确认死亡。
吞服和注射过量毒品对身体的侵蚀,比阿暹遭受侵害以及毒瘾发作时的表情更让人痛苦。
最后告诉闻珏,如果不是他,组织不会注意到这滩早就被弃掉的垃圾。......直到电话被强制切断,闻珏的表情也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然而内心像有一座宫殿,很早被白蚁啃噬。
经年累月,好是悬悬,终于在此刻轰然倾倒,化成一地细沙。
可他外表依旧富丽堂皇,甚至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谢过替他打伞的门童。
今夜的雨很大,闷雷阵阵,风也怆凉。
当看到神色匆匆、闪烁其词的年轻司机时,闻珏心中了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像见过你。”
几个小时前,他在酒店楼后接电话。
看到这位年轻人在墙边攥着手机哭得涕泗纵横,嘴里重复着:“我做,我肯做,只要你们能救她,请照顾好我妹妹......”
话音落,看到年轻人眼露惊恐时。
闻珏微微扬起唇角,轻声说:“麻烦你载我去机场,雨大路滑,注意安全。”
在路上,闻珏与他闲聊。
从年轻司机紧张磕绊的话语中,知道他父母早亡,有一位成绩优异,却身患血癌的妹妹,昂贵的治疗费用望而却步。
他不能看着妹妹眼睁睁的死去,照顾好妹妹,是母亲临终前的唯一寄托。
说这话时,他话里不自觉带了悲痛决绝。
闻珏能感受到异常的车速,车轮激起的雨水,泼在车窗将他平静的倒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