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指尖缓缓地摩挲着。
两人之间的关系,对自己父亲都没有瞒,在外面更不会瞒着,时未卿巴不得昭告天下。
身边的人有些安静,时未卿靠近一步牵住了祁遇詹垂在袖袍中的手,刚一碰到发觉触感不对,他把那只手举到身前,掀起纱幔仔细查看,“手怎么了,伤到了?”
“手没事。”
被遮挡的精致殊绝的面容浮之眼前,祁遇詹抽出手动作极快地把纱幔拢好,如恶龙守着珍宝一般凌厉的目光扫向周围,看了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放下心。
祁遇詹眼中闪过一抹恶趣味,往马车后撤了一步,肌肉紧实的长臂一捞,一把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身前,错开锥帽,他俯身贴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不过是刚才的手感太好,还想再感受感受。”
自己后腰被灼热的手掌捏了捏,时未卿才明白了话中意思,锥帽下的脸颊以可见的速度泛红。
时未卿心里不停腹议,混蛋!流氓!
尝到了甜头,忍住继续欺负下去的念头,祁遇詹把人放开,牵住了手。
刚才怀里的身体僵硬紧绷,他哪能猜不出来是什么反应,见人还没说话,道:“在心里还没骂够,连话都不和我说了?”
“这是在街上。”时未卿抿了抿嘴唇,语气羞愤。
他是想昭告天下,却不是以这样的姿态,也太过……太过难为情。
即便这样,时未卿也没有松开祁遇詹的手,反而与他十指相扣,捏得紧紧的。
祁遇詹抬起手掀起纱幔一角,指着他看,“你看,这有马车挡着,没人能看到。”
时未卿看了一眼,确实如他所说,此处被马车遮挡的严实,不进来谁也看不清巷子里发生了什么。
祁遇詹捏了捏掌心的手,继续哄道:“是我错了,别气了。”
“我没生气,就是太难为情了。”
没想到时未卿会这么坦诚,祁遇詹心头跳动异常,之前期盼的敞开心扉竟在这一刻实现了,他突然后悔刚才的逗弄。
祁遇詹叹了一口气,教时未卿怎么做,“别这么乖,你一乖我就忍不住,下次就给我两拳。”
时未卿还不了解眼前的男子,问道:“给你两拳有用吗?”
祁遇詹想了想,似乎是没什么用,他想要的怎么也要弄到手里才罢休,那股霸道强横比之时未卿有过之而不及,而且还是不要脸的。
否则怎么会认下时未卿骂的流氓一词。
祁遇詹笑了一声,“没用是没用,让你出口气也是好的。”
时未卿在纱幔里哀怨地瞥了祁遇詹一眼,口里嘟囔道:“出气是假,心疼才是真。”
这时方头领和纪二带着人回来了,嘱咐妥善,四人向墨莲居走去。
在马车上时,祁遇詹便发现了,街上多了许多戴锥帽之人,他们大多身穿劲装,手里拿着兵器,脚步轻盈,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
而少数则是普通人,他们身高低于着男子,再看身上的裙袍,明显都是哥儿,或许是见江湖人的锥帽好用,普通人也用上了锥帽。
祁遇詹四人走在街上混在其中,也就不显眼了,路人早已见怪不怪,在外走动也就方便了许多。
四人目标太大,祁遇詹带着时未卿与纪二两人分开,让他们两人混在带同是锥帽的江湖人中,先进墨莲居。
不清楚那些监视的人在什么地方,祁遇詹打算先在外查看,再进去排查。
不像时府环境简单,墨莲居和环采阁外行人商贩不可控制,周遭复杂,祁遇詹思考过怎么才能找监视之人。
在时府,他仔细观察过那些侍卫和死士,那些人应当是武功同源,呼吸有相似的频率。
根据此特点,祁遇詹在外面转了转,稍微花费些时间便把那些人都找出来了。
他们在不起眼的位置隐藏,或许是时仁杰很怕时未卿脱离掌控,墨莲居附近藏了十几人。
祁遇詹把人都找了出来,位置一一记在心里,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牵着进了墨莲居。
以时仁杰的自负不可能在里面安排人,但祁遇詹向来谨慎,进去之后还是排查了一遍,确认没人后,才在纪大的引领下进了包厢。
肖掌柜收到纪二有人监视的消息,最近把墨莲居和闻风楼约束的很严,一直待在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惹出乱子连累主子,这包厢也是为了躲避监视临时开的,没去时未卿的专属包厢。
肖掌柜等候多时,门一关上,按耐不住快步走上前,方头领和纪二先到,也跟着站了起来。
“主子。”肖掌柜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如同一个老父亲一般,关切问道:“主子这些日子可好?”
肖掌柜知道自己主子对高墙深宅有多厌恶和恐惧,这些日子一直记挂着,吃睡都不安稳,尤其是知道外面有监视,什么都不能做,更是担心不已。
祁遇詹先一步摘下锥帽,看着面容憔悴黑眼圈明显的肖掌柜,想起之前找闻风楼位置时发现的早睡养生习惯,两相对比下,显出来他对时未卿有多担心。
接过时未卿的锥帽,祁遇詹坐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没有打扰他和肖掌柜。
时未卿也发现了肖掌柜的变化,安抚了一声:“肖叔,我很好,不必如此忧心。”
肖掌柜细细打量完,才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桌子对面刚坐下的纪二开口,“掌柜的刚才把我和方头领好一顿问,说干了嘴也不信。”
肖掌柜确实问过纪二和方头领,而且还是翻来覆去的问,但再如何说也不如亲眼看见得放心。
肖掌柜平日严肃稳住,被揭了底老脸一红,有些不大自在,他身旁的纪大拿起身前盘里的糕点,塞到纪二嘴里,“好好吃你的。”
“肖叔,我真的没事。”时未卿没怪纪二插嘴,这屋子没有外人,也不是严肃场面,他不会严苛要求自己手下人。
自己手下管事都是无父无母之人,除了肖掌柜年长,全都没过而立之年,他们都把肖掌柜看做了父亲一般的人,纪二明显是亲近之意的打趣,就更不用怪罪。
肖掌柜看着主子眉眼间阴郁消散了一些,面色红润,脸上也多了些肉似乎胖了一些,能养的这样好,是谁的功劳显而易见。
看了祁遇詹一眼,对这个来历成谜的人彻底放下了心。
接受那道目光,祁遇詹微一颔首算作回应,他心里想起来时未卿这些手下之人在书里的结局。
或许是时未卿对待他们从来都是真心以对,才换来了手下人的忠心,以至于在都城与凌非何和左丞相博弈时,他们一个接一个为他而死,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看着一个个亲人一般的存在死去,时未卿该有多心痛,这份痛苦祁遇詹不可能再让他经历,那么这之间的因果就要弄清楚。
他与凌非何的敌对,祁遇詹现在大致能猜出来,大抵是凌非何身份暴露之后以哥儿身份还可以为官,又得到了自由信服和尊重,以及灭了时府之仇。
这些因果已经在计划之中,过些时日就可以解决。
那么与左丞相的呢?
祁遇詹原先没有任何线索,但近来在时府发现的异常让他有些怀疑,或许和徐氏有关?
“肖叔,那些人避开就好,不用动他们,免得惊动父亲。”时未卿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见他端着茶杯敛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祁遇詹想着事情也没漏了他们说了什么,察觉到时未卿目光后抬头,从桌上取过纸笔,将位置记录了下来,并一一指了出来。
“门口这两个位置轻功高些,闻风楼出口的只有一人,若有事出去,从闻风楼这边绕出去更稳妥。”
肖掌柜一边点头一边记下位置。
时未卿又道:“这几日何楼要采买人,为我的亲事做准备,肖叔,趁这个机会插些人到时府,我有用。”
“是。”肖掌柜应了一声,两人又说起了墨莲居和闻风楼的事物,祁遇詹听着与他没多大关系,起身到了挨着楼里的窗边。
进来时,祁遇詹发现楼内有不少江湖人在,倒不是奇怪没到午膳时便有人,墨莲居以孤本、茶和才子闻名,从早到晚一直都有人。
他奇怪的是这些都和江湖人挨不上边,他们没到午膳时间大早上来这做什么,总不至于冲着名茶来的。
时未卿和肖掌柜谈完事,也走了过来,祁遇詹随口问了一句。
肖掌柜道:“楼里突然多了这么多江湖人,我也以为他们有什么目的,安排了人盯着,后来发现,这些就是奔着墨莲居名气来的,听说在梧州最有名的,都想过来见识见识,再后来有的是觉得饭菜好吃,有的觉得茶好外面难求,有的觉得读书人吵架有趣。”
为了提前排除隐患,肖掌柜以墨莲居掌柜的身份和那些江湖人攀谈过,毕竟是收集情报的,套话信手拈来。
想起从那些人传出的消息,肖掌柜又道:“张头领,传闻梧州又多了一位李四大侠,此人还是张头领的弟弟,不是这是真是假?”
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祁遇詹拉着时未卿走回去坐下,直言道:“想必肖掌柜已经知道我们三人假意中了十香软筋散,李四这个身份是我因此传出的另一个身份,有了这个身份在,不管是我们在时府,还是你们在外面,都不用顾忌,可以放开了行事。”
其中阻挠被除去,肖掌柜总算放心了,“主子和张头领放心,外面就交给我们。”
这时有人找,肖掌柜便离开了。
之前摸进来的纪五,凑上来道,“张头领,你是不知道你的这个身份把那些江湖人吓成什么样,提你的名字都脸白的没了血色,拿筷子的手更是抖得不能再抖,我倒是比较好奇,张头领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祁遇詹看几人实在好奇,便把那晚的事讲了一遍。
听到祁遇詹说和多人动起手,想到其中凶险,时未卿睨着他道:“你不是说把他们打晕了?那么多人一起动手,若你敌不过该如何。”
知道时未卿担心他,祁遇詹没有在意周围还有其他人,耐心解释:“我没骗你,先把他们都用武力和心理都震慑了一遍才打晕的,把他们唬住才能不敢再行刺,那些人武功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因为你还在等我回去。”
纪五觉得自己好像问错话了,又突然有些噎住的饱腹之感,不敢再追问,无声起身远离了这两个人。
时未卿看了眼都做回避状的其他几人,对着祁遇詹低声咕哝一句,“就会哄我。”
祁遇詹拉起时未卿的手又哄了一会儿,才把人哄好。
这期间其他几人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了。
在墨莲居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多留些独处时间,祁遇詹三人离开去了环采阁。
而纪二则被时未卿找借口留在了墨莲居,他还要去闻风楼查验药方。
第078章
环采阁外的人解决起来没有波折, 正巧方头领老鸨眷娘拖住,不用两人找借口把他支走。
梧州最好的银楼在墨莲居附近,正是马车上见到那个, 环采阁同在城西, 与之距离不算太远, 骑马用不了多久。
免得引得时仁杰的人注意,马是从街上租的,把时未卿抱上马, 把缰绳递到他手里,祁遇詹正要转身,手上传来牵扯的力道。
“怎么了?”祁遇詹回过身问道。
时未卿身形未动,居高临下从纱幔的缝隙看向他,语气骄矜,“你也上来。”
他也上去?
祁遇詹攀着马鞍上了马,双手伸到时未卿身前握住缰绳的同时, 也把人圈在了怀里, 他嗓音低沉道:“这样?”
时未卿往后靠了靠, 把自己依偎在温热宽阔的怀里, 才“嗯”了一声。
祁遇詹笑了一下,心里暗道, 粘人精。
他觉得自己锥帽碍事,摘下来挂在了一旁,起身是扫了后面一眼, 不在意地驱使着马匹慢走前行。
街上骑马之人不是没有,但没有两人共乘一匹的, 他们两人引了路人侧目,不时还会交耳私语。
看身形便知时未卿是个哥儿, 祁遇詹是个男子,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也能看出那骏马上后面男子对身前哥儿的宠溺和喜爱。
他们从未见过男子毫不隐晦地公然展示对一个哥儿的亲昵和看中,不由纷纷注目。
有两个男子中的一个指着时未卿的背影,语气满是笃定,“我猜那哥儿必定容貌极美,孕痣颜色极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