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也称作商帮,是以地域为中心划分,本地富商与船运联手起来组建的一种组织,发展壮大后,甚至会和当地官府针锋相对。
比如盐铁帮,比如东南商帮。
若是商帮的话,也就不难解释清珞之前会遇到仇家,以至于重伤流落到芜河村了。
清珞思考片刻,颔首道:“不完全对,不过可以这样理解。”
“我虽是掌权者,但平常并不管事,当时我在的地界出了些变故,我自认已经尽到该尽的职责了,所以打算暂时休息段时日。”
“哦。”阮祺点头,确实越听越像商帮了。
然而商帮也好,别的也好,阮祺其实都不在意,他伸手拉住对方,语气认真道。
“不管你过去是做什么的,既然我们成婚了,便是一家,你不能把我独自丢下。”
“放心,”清珞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声道,“我便是丢下那边,也绝不会丢下你。”
刚巧路过搬送柴炭的陶玄景闻言,顿时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同样路过的岳闻朝摇头叹息,递了碗辣豆花道:“吃吧,等下还要去大田种地呢,别饿着了。”
村里闲话传得快,还没等过晌午,阮祺要重办婚仪,且收了大箱纳采礼的事便在芜河村内外传遍了。
还在山脚下摆摊时,就已经受到不少恭贺。
有村里人,也有和阮祺相熟的香客,后面就连崔庙祝听到消息也跟着凑上来,笑得眉眼弯弯。
“重办婚仪好,等重办了婚仪,是不是就可以规划着要个孩子了?”
阮祺:“……”您还没放弃呢。
“早着呢,”阮成丰接话道,“我已经托人算过了,下月底是个吉日子,成亲前两人要分开住,不能要孩子。”
“分开住?”这回连阮祺也望了过去。
“必须分开住,”阮成丰斜睨着他,“既然打算重办婚仪,一切自然都要按规矩来。”
“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你直接搬回家住就行,到时月底旧宅也修好了,正好一顶花轿抬过去。”
“你大伯说得对,”董念也赞同道,“先搬回家,也不拦着你们平常见面,只是夜里睡觉时要分开。”
阮祺与清珞面面相觑。
家里的事向来是这样,若只是大伯决定了,说不准还能更改,可一旦伯母也下定了决心,那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傍晚收摊后,阮祺被伯母盯着收好了行囊,一步三回头从神庙里搬出来。
走前抓着清珞叮嘱,让对方每日别忘了吃药,夜里临睡前记得关窗,还有山里风凉,一定要把被子盖好。
董念怒其不争,伸手拽了阮祺一把:“行了,就分开几日,有这么难舍难分吗?”
阮祺抿着唇,依依不舍跟着伯母离开。
家里卧房还给他留着,明明才过去没多久,望着自小居住的地方,阮祺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伯倒是十分高兴,甚至给他换了新的被褥。
湖蓝色的棉被,无论面料还是棉絮都是簇新,软绵绵,带着干净的气息,阮祺却是难得没了困意,翻来覆去许久依旧无法入眠。
快到二更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人在用手轻敲木制的窗棂。
阮祺迟疑着起身开窗,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外面人一把捂住嘴巴。
“你……”
惊恐褪去,阮祺杏眼抬起,目光中露出欣喜神色。
窗外人轻笑了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阮祺连忙颔首,将嗓音压到最低:“你怎么过来了?”
“你有件里衣忘带了,我给你送来。”清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道。
阮祺顿时脸颊发烫。
的确是忘带了,当时伯母催得紧,他只来得及将平日换洗的衣裳装好,直到傍晚洗漱后,才发觉没有新的里衣替换。
不愿意穿脏衣服,阮祺只能凑合换了幼时的里衣,袖口和衣摆都短了一节,露出白皙的手腕。
“其实明天拿也行的,夜晚山路不好走,来回跑一趟多麻烦。”
阮祺垂头扯着衣摆,却是把领口露了出来,只能又手忙脚乱掩住衣襟。
“嗯,”清珞凑近,帮他将衣摆抚平,“不只是来送里衣,睡不着,所以想来看看你。”
熟悉的气息落在唇边,阮祺心跳如擂鼓,两人间隔着一道窗,却让他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等,等一下!”
心跳越来越快,脑海里也成了一团浆糊,察觉到对方逐渐靠近,阮祺连忙叫停。
大伯和伯母就在外间隔壁的卧房里,伯母歇得晚,通常要忙到三更左右才会入睡。
两头屋子不隔音,若是这时候被发现了,非挨骂不可。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阮祺衣襟都快敞开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推门的响动,吓得一把将窗户关紧。
“砰”的一声响。
董念举着盏油灯,皱眉环顾四周:“夜里不睡觉,跑到窗前做什么?”
昏黄的火光照来,阮祺背着身,磕磕绊绊道。
“外、外面有猫在叫,我我我过来瞧瞧。”
猫?
董念满脸狐疑,自己将窗户推开,借着油灯的光亮,正瞧见一只三花猫。
那猫才不过月龄,模样有些呆,后颈的皮毛似乎刚被人拎起过,绒毛支楞着。
注意到两人的视线,花猫歪头“咪唔”了一声。
阮祺瞬间松了口气。
“夜里天凉,别随便开窗。”望着那只猫,董念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些许,嘱咐他早点睡后便转身离开了。
屋门再次合拢,阮祺捂着发烫的脸颊回到床前。
刚要躺下,就见一件雪白的里衣正整齐叠放在枕边,也不知是何时送进屋里的。
第38章
阮祺隔日很早便起来了,收拾了院子和柴房,又帮着伯母择菜烧饭。
早饭做的是杂面煎饼,搭配煮得粘稠的红枣小米粥,其中笋丝肉和蒜辣酱是阮祺炒的,可以卷在煎饼里一起吃。
阮成丰盯着他端菜,嘴里忍不住念叨。
“昨晚睡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是在家里住着舒坦,我看要不然你晚点再成亲吧,也能在家里多住段时日。”
先前阮成丰坠崖重伤,直到在医馆醒来,才得知侄子给人冲喜的事。
在他印象里,阮祺几乎是一夜间离开家的,虽然日常还能见面,但心里总归是空落落的。
饭桌变冷清了,就连说话也没个人,董念嘴上虽然不提,但阮成丰能看出,那段日子两人都不好过。
“行了,”董念打断他的唠叨,“别让孩子为难,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哪有临时改期的道理。”
阮祺笑容乖巧,给阮成丰盛了米粥:“大伯放心,我就算是成亲了,往后也会常回家住的。”
“还回来住,我看你连吃饭都懒得回来了。”阮成丰冷哼,伸手接过粥碗。
米粥加了糖,甜丝丝的,还带着红枣的清香。
好在大伯也只是埋怨一下,并非当真有什么不满,随口念叨两句也就过去了。
“对了,”阮成丰喝了半碗粥,突然想起什么问,“昨晚我好像听到你那边有些响动,€€€€€€€€的,是谁来过吗?”
阮祺神情一僵,赶忙摇头。
“没没,就是只花猫,伯母也瞧见了。”
阮祺是大伯看着长大的,有什么小心思,一打眼便能瞧出。
见他这做贼心虚的神情,阮成丰顿时皱眉,粥也不喝了,起身便进到里间,在窗子附近仔细梭巡了一圈。
阮祺不敢作声。
“出息了啊。”阮成丰很快察觉不对,瞧着窗下草丛里的印迹,差点被气笑了。
“花猫是吗,我今天就在你窗边围上栅栏,看那花猫还能不能进来!”
董念微蹙着眉,也不赞同望向阮祺。
这孩子,下月就要重办婚仪了,有那么心急吗。
董念最终颔首:“弄个栅栏吧,高一些的,正好我也想重修下后院的鸡棚。”
阮祺:“……”完蛋。
清早被长辈教训了,阮祺整个人都有些蔫,到庙里找清珞时忍不住郁闷瞥了他一眼。
“你往后夜里别过来了,被人瞧见了不好。”
清珞觉得有趣,同样放轻声音:“那我小心一些,争取不被人发现?”
他最初的确是去送里衣的,只是阮祺耳廓发红,脸颊也红得冒烟,在夜色里蹑手蹑脚的模样实在可爱,莫名让人想要逗弄一下。
“不行,”阮祺被吓住了,忙不迭摇头,“大伯常在山里打猎,眼睛特别尖,昨晚你鞋印就被他找见了,根本瞒不住。”
“放心,这回只是意外,下次保证不会被你大伯发现。”清珞宽慰道。
阮祺:“……”根本没办法安心啊!
好容易让对方发誓不会再随便跑来,阮祺总算松了口气,揣好银钱,打算雇车去县里买婚仪用的物什。
第一件便是两人的婚服。
上回冲喜时太过匆忙,阮祺穿的是从村人手里买来的嫁衣,布料粗糙,衣角沾着污渍,到处都是褪色和破损的痕迹。
至于清珞,更是连像样的婚服都没有,只穿了件勉强算鲜艳的檀色外袍,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