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然想要叫住她,给自己倒杯水,只是她跑得太快,一溜烟便没了人影儿。
正房内,床上的齐方岑双眼紧闭,眉头蹙紧,双手死死地攥着床上的被子,似乎在做噩梦。突然,他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大口的喘息着,额角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于海。”
睡在隔间的于海听到动静,披了件衣服便跑了进来,道:“主子,您可是想喝水?”
齐方岑点点头,没说话。
于海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给他,见他额头上全是汗,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又做噩梦了?”
“嗯。”齐方岑喝了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您日日做噩梦,这身子怎么撑得住。”于海担忧地说道。
“你退下吧。”
“是,那主子好生歇息。”
于海转身离开,待来到门前,发现东厢房的灯亮着,翠兰急匆匆地从房中出来,径直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于海沉吟片刻,转身又回了正房,道:“主子,奴才方才看到翠兰急匆匆跑出了东厢房,不会是世子妃出事了吧。”
“推我过去瞧瞧。”
“是。”
于海侍候齐方岑上了轮椅,又推着他来到了东厢房。
此时守在床边的已经换成了菊香,见他们进来急忙行礼道:“见过世子。”
见伊华然想要撑起身子,菊香急忙去扶,关切道:“主子,您小心点,您的手臂还伤着呢,别又撕裂了伤口。”
“嘶。”小小的一声惊呼后,伊华然蹙起了眉头,杏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光,就好似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看得人直心疼。他虚弱地看过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安地说道:“惊扰世子休息,是华然的错,还请世子见谅。”
此时的伊华然又恢复了他认知中的模样,与之前敢于轻薄他的人完全不同。
齐方岑没有回应伊华然,而是说道:“你们都出去。”
于海与菊香对视一样,应声后退出了东厢房。
伊华然见他们离开,神色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压根不敢去看齐方岑,当然这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齐方岑推动轮椅,靠近伊华然。伊华然则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与他拉开距离。若之前那个是极具侵略性的猛兽,那眼前这个便是胆小怯弱的小白兔,他完全看不出伪装的痕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同一个人,怎会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你究竟是谁?”
第032章 质问与应对
“你到底是谁?”
伊华然被问得一怔, 茫然地抬头看着齐方岑,困惑地说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在禹王府的竹林中你杀了行刺的刺客,还在马车里……”说到这儿, 齐方岑停了下来,神色中有些许的不自然。
“我……我杀了人……”伊华然惊恐地睁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人?”
齐方岑仔细地看着伊华然的表情,试图找到他伪装的可能,只可惜他没找到, 伊华然的神情自然,看不出丝毫漏洞。难道真像那个伊华然说的,他一沾酒就会变成另外一副面孔?
“你不记得?”
伊华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嘴唇微微颤抖,好似沉浸在自己杀了人的惊恐中失了神一般, 压根听不进他说的话。
“伊华然……”齐方岑又叫了一声。
伊华然茫然地看向齐方岑,慢慢地好像认清了面前的人, 竟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哭着说道:“我没杀人, 我怎么可能杀人, 呜呜……”
这还是伊华然第一次抱他,就算之前在马车上吻了他,也不曾抱过他,只是攥住他的手臂, 阻止他反抗而已。
齐方岑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身子,轻声安抚道:“别怕, 你是为了救我才杀的人,这不怪你。”
伊华然的身子一僵, 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哭得更伤心了。
“别哭了,你本就身子不好,再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伊华然哭得太厉害,再加上本就失血过多,脑袋晕乎乎的,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撑着,早就昏过去了。
“我真的杀人了吗?”伊华然哭得没了力气,索性窝在齐方岑的怀里不动弹。
齐方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实话,道:“你是为了救我,若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可我还是杀人了。”伊华然的语气里满是惶恐不安。
齐方岑试探地问道:“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伊华然摇摇头,道:“我只记得宴席上有个丫鬟洒了世子一身水,我担心世子会被烫伤,便起身走了过去,听世子说没事,就推着世子去换衣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齐方岑回想当时发生的事,伊华然正是在那之后变了副面孔,试探地问道:“你之前可有过类似的经历?”
伊华然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随即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头好疼,感觉很晕。”
齐方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是滚烫的温度,他不禁有些懊恼,这么久了竟才发觉,扬声叫道:“来人!”
于海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两人相拥在一处,急忙转开目光,道:“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伊华然见于海进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身子,小声说道:“世子,松开。”
齐方岑没有为难,任由他离开了怀抱,只是怀里的温度迅速消散,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去把余明磊叫来。”
“是,主子。”
方才翠兰去交了余明磊,因为齐方岑在,一直在房外候着,于海只需招呼一声便可。
余明磊来到近前,行礼道:“见过世子、世子妃。”
“世子妃在发热,你快帮他瞧瞧。”
余明磊应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给伊华然把脉,之后又查看了伤口,随即说道:“奇怪,之前草民给世子妃诊脉时,并未发现心脉有所损伤啊,可如今……敢问世子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齐方岑皱紧眉头,道:“你可有诊错?”
余明磊笃定道:“草民不可能诊错。”
若余明磊没有欺瞒,那就是方才的惊惧让伊华然伤了心脉,也就能证明他确实没有撒谎,当真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
“可严重?”
“严重。”余明磊的眉头皱紧,脸上露出愁容,道:“世子,请容草民多说几句,世子妃的身子当真折腾不得了,否则就算这次能平安无事,也会影响寿数。”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无论如何你都要治好世子妃。”
“草民明白。”余明磊转头看向伊华然,道:“世子妃,您需好生静养,不能劳神,也不能伤神,尽量让自己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有助您快些好起来。”
“好。”伊华然虚弱地喘了口气,道:“今日有劳你了。”
“这都是草民该做的。世子妃好生歇息,草民告退。”
“去吧。”待余明磊离开,伊华然看向齐方岑,疲惫地说道:“世子,我好累,想睡会儿。”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不用害怕。”
伊华然强打精神,道:“世子也有伤在身,需要好生修养,让菊香她们守着就好,世子快些去休息吧。”
“不必担心,我没事,睡吧。”
“好。”伊华然躺好,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轻声唤道:“世子。”
齐方岑一怔,随即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道:“安心睡。”
伊华然的嘴角勾起安心的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本想装睡,可身子太虚,又在发烧,便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察觉到伊华然握着他的手松了,齐方岑便知他已经睡熟,只是他并未松开,依旧握着他的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说的话真假各有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菊香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小声说道:“世子,世子妃的药熬好了。”
“华然,华然。”齐方岑轻轻叫了两声,却并未将他叫醒,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似乎比之前还要烫了些,不禁又放大了音量,叫道:“华然,华然,醒醒……”
伊华然皱起了眉头,眼珠在眼皮下乱动,却并未睁开,有些干裂的唇微微张了张,发出一声呓语,“阿岑……”
虽然声音有些小,却被齐方岑捕捉到,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道:“华然,醒醒,把药喝了再睡。”
“不喝,苦……”伊华然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齐方岑转头看向菊香,道:“去拿些蜜饯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菊香应声,想将药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被齐方岑阻止,道:“把药给我吧。”
菊香把药碗递了过去,被齐方岑接在手中,随即又轻唤了伊华然几声,道:“菊香去拿蜜饯了,你先把药喝了。”
等了好一会儿,伊华然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讨价还价道:“我想吃桂花糖。”
齐方岑闻言一怔,随即应声道:“好,明日我便让人去买。”
他们有的是时间,若他的一切皆是伪装,终有一日会露出破绽,他现在要做的是让他放松警惕。
伊华然虚弱地笑了起来,勉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伸手去接齐方岑手中的药,却被他躲了过去,道:“你的手臂还伤着,我喂你吧。”
伊华然煞白的脸上染上绯红,道:“一勺一勺地喝,太苦。况且,华然只伤了右手,左手还能用。”
齐方岑没让他为难,将药碗递了过去。伊华然接过药碗,道:“劳烦世子叫一下于海,给我备一杯水漱口。”
齐方岑又将于海叫了进来,倒了杯温水。伊华然一口气把药喝完,又急忙用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好受了许多。
“躺下睡吧。”
伊华然也没逞强,重新躺回床上,没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于海见伊华然睡下,轻声说道:“主子,您今晚才睡了两个时辰,还是回房再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菊香和兰香守着,不会有什么差错。”
“世子妃受了惊吓,今晚我便留在这儿,你出去吧。”
“若您不放心世子妃,那便去软榻上歇着。”
“不必,天快亮了,我也睡不着,你出去吧。”
“是,奴才告退。”于海不再强求,转身走了出去。
和方才一样,齐方岑握住伊华然的手,安静地陪在床边,仔细回想这段时日与他相处的种种,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只可惜失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那纠缠不休的噩梦竟没有如期而至,直到天光大亮才从睡梦中醒来。
齐方岑有些发怔,自从他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但凡他睡着都会被噩梦惊醒,从无例外,为何昨日噩梦没有来?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忍不住猜测道:难道是有人陪伴的原因?
齐方岑愣了会儿神,伸手摸了摸伊华然的额头,入手的温度让他松了口气,好在烧已经退了。他推着轮椅来到门边,伸手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