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问道:“要不我去牙行买个厨娘过来帮忙?”
余明磊摇摇头,“王府里的下人多的是,以世子对公子的看重,莫说一个厨娘,就是十个厨娘,也能调出来。但我不想,这个小院儿是我们在王府的家,我不想有外人掺和进来。”
其实伊华然也不想,若是要了王府的人,他总觉得那是来监视他们的。若是买了外面的人,他又不放心,毕竟他们要做的事不能被外人知晓。思来想去,只能先委屈余明磊了。
伊华然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口的人,虽然齐方岑的脸色很是平静,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悦。想想刚才余明磊说的话,伊华然便明白了他不悦的缘由。
“这里太热,世子身上有伤,不宜多待。若无其他吩咐,便到饭厅等吧,早膳马上就好。”
齐方岑平静地说道:“你身子也不好,还是不要在厨房待着了,若这里人手不够,那便调些人过来。”
他分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还是这么说,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伊华然皱了皱眉,看向余明磊,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就是。”余明磊没有多说,用衣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伊华然端了盆水,侧身躲过齐方岑,走了出去。解热最好的办法就是水,尤其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扑在脸上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齐方岑在一旁看着,直到他洗完了脸,才出声说道:“你在生气?”
伊华然闻言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道:“我并未生气,世子想多了。”
“那为何你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齐方岑问得直截了当。
伊华然沉默了片刻,道:“世子身上有伤,以后还是莫要再喝酒了。”
齐方岑以为他是在因为这个生气,不由长出一口气,保证道:“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再醉酒。”
“希望世子说到做到。”伊华然移开视线,“外面开始热了,还是去饭厅等着吧。”
伊华然转身朝饭厅走去,于海推着齐方岑紧随其后,在饭厅落座后,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伊华然找了个话题,“世子可知侍郎府走水的消息?”
齐方岑摇摇头,“侍郎府怎会走水?可有伤亡?”
伊华然将枭带给他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火是伊华清放的?他为何要自焚?”齐方岑也觉得单单是刘慧的死,无法支撑伊华清做出自焚这一举动。
“其中应该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伊华清死了,伊新便只剩下伊华平这个儿子,若他不想断子绝孙,定会想办法将伊华平救出来。”
齐方岑的话让伊华然愣了愣,他下意识地将伊华平当成一个死人,却忘了他只是被抓进刑部大牢,还并未被判刑。
“倒是有这种可能。”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伊新现在自身难保,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革职查办。若想救伊华平,就只能用铤而走险的办法,比如劫狱。”
“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不必铤而走险。”
见齐方岑停了下来,伊华然仔细想了想,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伊华平如今也15岁了,可以行房事。”
齐方岑说的话与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不谋而合,点头说道:“这倒是伊新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伊华平落得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第091章 后悔莫及
不出他们所料, 第三日便收到了伊新收买狱卒,给伊华平送女人的消息。伊华平最初还欣喜若狂,以为伊新怕他在狱中寂寞, 才让这些女子过来陪他。可每日都有不同的女子被送来,一日还曾送过三次, 即便再强壮的男子也受不了如此索求,更何况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不出几日的工夫,他就变得非常虚弱, 再有女子被送来时,便本能抗拒。只是他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与那些女子待上一会儿便会兽性大发, 疯狂地在女子身上发泄。
伊华平虽然性子骄横,却并不算太蠢, 很快便想通伊新的打算。得知事实真相后,他愤怒、绝望, 一看到被送来的女子, 便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若非狱卒阻拦, 那女子便被活活掐死。只是他的挣扎是徒劳的,那些狱卒每每都会在他的饭食里下药,而他就像牲口一样,只知道将那些女子扑倒在地上, 不断地发泄。
牲口,可不就是牲口嘛,而且是一只用来配种的牲口。伊华平躺在稻草上, 疯狂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因为他的虚弱, 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他的父亲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没有丝毫要拯救他的打算。就像当初他的母亲,面对那些人的责问时,这个男人也只是想将自己摘出去,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母亲抛弃,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发簪刺进自己的喉咙。如今轮到自己,也是一样的结果,只是他死得更加屈辱。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泪眼蒙€€中,看到了把他从小宠到大的母亲,他愧对的母亲。若非他胡作非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他的母亲也不会离他而去,这都是他的错,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他的报应。
他虚弱地伸出手,朝着虚空抓了抓,仿佛要抓住些什么,哭着说道:“娘,对不起,带平儿走吧。”
芙蓉园东厢房内,于海正在收拾床榻,伊华然简单地洗漱了一番,齐方岑就坐在轮椅上看着,目光灼灼,让人难以忽视。
这段时日,两人的相处一如往常,他们同榻而眠,齐方岑每晚都紧紧抱着伊华然入睡。好似没什么不同,可齐方岑总觉得他和伊华然的距离远了,而且一日比一日又远了些。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心慌,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伊华然对他的态度与以往并无不同,甚至更加努力地帮他,所有的计划都顺利进行着,只是这种不安日渐强烈。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枭的声音,“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齐方岑收回思绪,敛起眼底的情绪,看向门口。
房门被推开,枭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主子,见过公子。”
“发生何事?”齐方岑直截了当地问道。
伊华然也看了过去,等着枭接下来的回答。
“刚才刑部大牢传来消息,伊华平死了。”
伊华然有些惊讶,“这才多久,就死了?”
伊华平生性骄横,又暴虐成性,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在少数,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同情。伊华然只是有些惊讶,不过短短半月,他竟死在了牢狱之中。
枭的神情有些复杂,如实禀告道:“这半月来,每日都有女子被送进监牢,与伊华平交/合,有时还不止一人,他是精尽而亡。”
伊华然脸上竟是震惊的神色,他没想到伊新经做得这么绝,伊华平是死有余辜,但这种死法真是屈辱到了极致,他就是用来配种的牲口,压根儿就没把他当人看。
“伊华平死之前,是否明白了伊新的用意?”
“七日之前他便明白了,只是他的水和饭菜里都被人下了药,即便他不肯,也没用。”
即便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伊新的本性,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伊华然还是对他的自私自利感到震惊。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最该死的是伊新!”
“他现在不能死。”齐方岑淡淡地开了口。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明白他的意思,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就算现在他不能死,但他的死期也快到了。”
齐方岑看向枭,“那些被送去的女子现在何处?”
“都在侍郎府好生养着。”
“密切关注,一旦有孕的消息传出,即刻禀告。”
“是,属下明白。”
伊华然忍不住插话道:“那些女子是……”
枭答道:“多是府中丫鬟,也有青楼女子。”
伊华然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什么。
齐方岑见状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属下(奴才)告退。”枭和于海相继退出卧房。
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伊华然与他对视,随后走到近前,弯腰将他抱起,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紧接着宽衣解带,将外衫搭在屏风上,又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只留一盏小灯亮着,这才转身上了床。
齐方岑并未靠上去,而是坐在床头定定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伊华然愣了愣,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有些茫然地摇摇头,道:“发生了何事?世子为何这样问?”
“我……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双好看的凤眸内有不安涌现,让伊华然心头一颤,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与以往并无区别,却没想到他还是察觉到了。
“我能想什么?不就是好好辅佐世子,好好休养身体,好好经营铺子么。”伊华然神情自若地回答。
“不对!”齐方岑攥紧伊华然的手,眉头皱得死紧,“很不对!你定然有事瞒着我。”
伊华然伸手轻抚着他的眉心,温声说道:“可是最近发生太多事,让世子过于敏感?”
伊华然的动作很温柔,齐方岑下意识地松了眉头,只是心里的不安并未消失。可他不说,他又能怎么办呢?
见他不说话,伊华然接着说道:“世子,夜深了,快歇下吧。”
伊华然说完便躺下了。齐方岑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慢慢躺下,和往常一样,挪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身子。
伊华然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齐方岑抬头看着他的脸,心中的不安让他涌起一股冲动,撑起身子吻上他的唇。伊华然很快便清醒过来,想要说话,却被他趁虚而入,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伊华然一怔,随即伸手去推齐方岑的身子,可齐方岑用尽全力死死地压制着他,齐方岑身上有伤,他束手束脚竟一时没推动。伊华然咬住他的舌头,威胁他赶紧起身,他却不管不顾,固执地吻住他的唇。就在两人僵持时,一滴眼泪砸在脸上,伊华然微微一怔,心突然疼了起来。他没再挣扎,任由他吻着,只是他的吻技真的很糟糕,牙齿碰撞,口腔里满是鲜血的味道。
见伊华然放弃挣扎,齐方岑心中一喜,以为他愿意接受自己,可当触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时,他的心脏狠狠痛了起来,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就是笑话。他失去力气,颓然躺下,眼泪蓄满眼眶。
伊华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
看着他的动作,齐方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挪动身子,从身后抱住了他,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怕了。”
脖领处微凉,伊华然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他在哭,心脏不由自主地抽痛,呼吸都有些凝滞,这感觉真的难受极了。
沉默了许久,齐方岑再次开了口,“你能告诉我吗?”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汹涌翻滚的情绪,只可惜失败了。他拉开齐方岑的手,想要坐起来,却被他死死抱住。
“能不走吗?”齐方岑的语气近乎哀求,箍住他的力道大得吓人。
“我不走。”伊华然再次深呼吸,下定决心要跟齐方岑说清楚,“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松手,我现在告诉你。”
齐方岑并未松手,之前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伊华然心中所想,现在却突然有些心慌,唯恐伊华然说出的话,他接受不了,于是他犹豫了。
伊华然不明白方才还口口声声问他要答案的齐方岑,此刻为何不松手,“世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过了今晚,你想问,我也不会再说。”
齐方岑心头一颤,犹豫了许久,还是松了手。
伊华然起身,并未下床,与齐方岑拉开距离,盘膝坐在床上,直直地看向齐方岑,“世子可有想过以后?”
齐方岑也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与伊华然对视,“自然想过。”
伊华然接着问道:“那在世子想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伊华然,似是在做出承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伊华然重复着齐方岑的话,心中难免触动,在这样一个时代,能说出这番话的人不多。他明亮的眸子低垂,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脑海,他们相互搀扶着在夕阳下散步,这是所有相爱的人都期望的结局,只是又有几人能做到?更何况是他们。触动转瞬即逝,他太清醒,不会让自己沉溺于那些不现实的奢望,再次抬眸看过去。
“我以为世子绝顶聪明,会想一个能说服我留下的理由,没想到……”伊华然停顿了下来,嘴角勾起微笑,“没想到世子竟把我当成了耽于情爱的傻子。”
齐方岑闻言一怔,没想到他给出的承诺,竟换来伊华然这样的评价,“你不信我?”
“世子让我如何相信?世子志存高远,将来要做的是那人上人。莫说我是男子,即便我是女子,那些大臣也断不可能让你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方岑终于清楚了伊华然迟迟不接受他的缘由,急切地说道:“若我们成功,将来我就是帝王,他们是我的臣子,我要做的事岂容他们置喙?”
“世子,你出生皇家,长在权利中心,怎能还如此天真?你别忘了我是男子,自古以来几千年,有哪个帝王与男子相伴?”伊华然好笑地看着他,随后又收敛笑意,认真地看着他,“我这人的心很小,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那就只容得下这个人,其他人就只是过客。我这人也没有容人之量,我爱慕的那个人,眼里心里也只能容得下我,我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他,他只能属于我,独属于我,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父王和母妃就是这样。”齐方岑身子前倾,伸手去抓伊华然的手,“我也能做到,我的眼里心里早已容不下旁人,只有你。”
伊华然一怔,忘了齐恒只娶了柳如€€,正应了齐方岑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