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总是受伤,咬着牙坚持一下也过来了,这点伤没问题的。
现在得解决的是温饱问题,他身上的钱交了水费和过路费剩下还有八十星币,这点钱勉强够他和安德烈的一餐。
先吃了饭,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干活。
“啵€€€€”
一声清脆的响声,温漓的动作顿住了。
一双大手托着一个铁盒罐头刚刚那一声啵就是拉开罐头发生的声音。
褐色的、带着香味的方形固体。
是肉!
安德烈将铁盒罐头往前送了送:“给你吃。”
简直就像是魔法,被食物刺激到的温漓口中不由自主分泌唾液,但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过而是看着拿着罐头的安德烈:“这也是你换来的?”
安德烈点头。
他向来沉默少言,温漓看着他又问:“你吃过了吗?”
安德烈:“……”
温漓:“留给我的?”
安德烈:“嗯。”
温漓眼中出现复杂的神色,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拍了拍身边:“坐下。”
肉罐头被放在中间,温漓先是自己吃了一块,随后看向安德烈,后者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终于伸出了手。
温漓收回了目光,开始享用手中这块并不算多的肉。
肉罐头的味道并不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陌生的味道在口腔弥漫。
温漓忍住呕吐的欲|望,不断将口中的肉块咀嚼,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们在口齿间化为虚无。
得到食物供应的胃部终于不再翻江倒海彰显它的威力。
腹部隐隐的钝痛让温漓觉得浑身无力,余光掠过身侧的身影。
对方坐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军人的自我约束在他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
温漓身上涂抹的药,身上裹着的纱布以及刚刚嘴里咽下肉块都是安德烈换来的,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安德烈真的做到了。
可能是温漓的注视太过明显,被注视着的身影偏过头,温漓再一次陷入了那片迷人沉静的金。
当初他是因为这双眼睛才会鬼使神差地买下对方吗?
怎么会有人拥有如此坦然沉静的眼睛,当初被关在笼子里也是如此,仿佛他并非深陷囹圄难关,那样的镇定自若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击垮他。
看着这双眼眸,温漓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逐渐回归,仿佛暴雨中颠簸在海面上的小船终于看见了灯塔,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他找到了新的激励。
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了。
身上的疼痛不再难以忍受,温漓撑着疼痛酸软的手臂想要下床,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口中小声重复念叨着“好了”、“坚持”、“得干活”这几个字眼,然而下一刻一声低沉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自我洗脑。
然而一只手制止了他,覆在肩膀上的力道轻柔却不可抗拒。
“我可以去。”
“什么?”
身为S+雌虫安德烈的听力敏锐地过分,他自然听到了温漓那洗脑一般的话语,他直视着有些错愕的温漓重复了一遍:“你需要休息,我去干活。”
安德烈的神色郑重,任凭谁都不会怀疑他话语中的认真。
温漓摇了摇头:“你?不行,你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安德烈打断了温漓的话:“我已经好了。”
感受着温漓不太信任的目光,安德烈没说什么起身走向角落。
被掰断成三截的铁链凄惨地落在桌子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安德烈看着因为吃惊张大嘴巴的温漓低声道:“这样你可以相信了吗?”
蜜色的肌肉线条流畅轻轻松松就将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拧成了几段,可就在前天这条手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白骨的伤口。
安德烈没有接受任何药物治疗,唯一的处理就是用还算干净的水稍稍清理了伤口。
这样真的正常吗?
可眼前铁链凄惨的尸体确确实实存在。
温漓咽了咽口水。
做完这一切的安德烈站在温漓身边:“我去干活,只要你信得过我。”
温漓从安德烈的脸上读出了一点急切和祈求的意味。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眼花了。
对方可是连拧断钢铁都毫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急切,至于祈求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至于安德烈口中说的“信得过”,扪心自问温漓仍旧有些怀疑,但是这一次他愿意试一试。
看着温漓一直不说话,安德烈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握紧了。
他完全能理解,面对一个只相处过两天的虫有警惕心很正常。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拖着病体去干活显然不可行,更加需要注意的是……
安德烈的眉头狠狠拧起。
万一买主出去又被殴打了这么办?
想到温漓身上那些刺眼的伤痕,安德烈觉得昨晚胸膛中的酸胀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更加猛烈。
下颚的肌肉越发紧绷将本就明显的线条凸显,眼睫遮挡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
“叮叮当当€€€€”
星币落在桌子上发出声响,安德烈抬起头,有一双白皙的手掌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漓看着眼前亮的惊人的眼睛,扬起一个笑容:“我信你。”
失去血色苍白的唇畔勾出浅淡的弧度,那双墨色的眼眸弯弯,他靠坐在胡乱拼成的金属隔板上,成了这昏暗惨淡之中唯一的亮色。
掌心被星币坚硬的棱角嗑地发疼,安德烈却丝毫没有注意,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抹浅淡的笑。
他听见对方说€€€€
我信你。
莫名其妙,胸腔中的酸胀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第012章
指尖能感受到空气中粗粝的沙尘,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头顶烈日的暴晒让人头昏脑胀,口干舌燥。
到处都是金属废弃物,黑褐色的土地结成一块又一块,大地仿佛被割了咽喉的尸体,从耳根到耳根,凄惨而恐怖。
土地在金属的废物底下受苦受难,在破烂的机器底下死去。
安德烈抬起头,他披着温漓出门穿的黑袍,还算宽大的袍子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巴。光线似乎钻进了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使眼球深处的虹膜射出了金黄色的小点。
C区域的关卡门一天会开关三次,最后一次就是在太阳落山前。
他记得临行前温漓反复叮嘱过的嘱咐,他需要在E区域收集足够多的金属废品并在关卡落下前到达D区域的垃圾回收站换取足够的星币,再用这些星币买回食物,一块压缩饼干的价格是五十星币上下。
压缩饼干对身体机能的恢复毫无作用。
身侧,道路两旁皆是拖沓着脚步负重前行的虫,拖着或是扛着脏兮兮的牛皮袋,他们脸上的神情麻木而平静。
那是无力反抗的平静,是无可奈何被迫的乖顺。
垃圾星的F区是重污染区域,不能去,临行前温漓凝重的神色在脑海中再一次浮现。
安德烈看了眼前头的关卡调转了方向。
大风刮过,吹散了那浓稠地有了形状颜色的金属毒素沙层,露出一座诡异荒诞的巨大金属废墟。
*
烈日在头顶缓慢爬行。
垃圾堆是由大量金属堆积而成,长久的日晒让金属表面的温度几乎达到恐怖的地步,手指覆盖上金属的表面的瞬间就会被烫掉一层皮肉。
因为温漓的特地嘱咐,他提前在手上缠绕了布条,稍稍减少了热度的痛苦。
安德烈在皇家学院各门科目都是A+,除了嘴笨这一毛病他是万里挑一的好学生,他的学习能力被许多老师夸奖过。不消多久,他将装满了的牛皮袋背起,转身离开。
鼻腔被沙尘侵蚀,头顶的烈日越发灼热,安德烈瞥了眼路边被啃食后剩下的白骨加快了脚步。
这个地方不适合养病。
昨夜在心中浮现的念头悄然成型。
按照温漓的说法,安德烈顺利通过了关卡带着牛皮袋来到了温漓口中的垃圾回收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长的像黑甲虫的巨型金属。
垃圾站里头站着许多等着结算的虫,安德烈排到了队伍的末尾。
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就算是在雌虫堆中也能称得上一句鹤立鸡群,更何况安德烈身高腿长、背脊挺括,独有的气质让他往那里一站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诶,兄弟,你打哪来的?”
“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诶兄弟,你这袋捡得很不错啊,是老手了吧?!”
“兄弟兄弟,你这袋宝贝是从哪个区域搞的?我也去弄一袋来。”
等待中闲聊的攀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安德烈的沉默冷淡的态度让零星几个凑上前套近乎的虫面色悻悻,哼哼几句嘟囔着离开。
安德烈顺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前进,视线不着痕迹打量着四周。
一路过来他没有见到任何通讯设备,D区域的居民比起其他两个区域好了太多,起码能做到有衣蔽体,但他们手腕上同样也是空落落,这个落后贫瘠的星球上并没有普及光脑。
没有光脑,只能寄希望于无线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