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光听话的规规矩矩坐在桌前,他嫌一个个擀皮费劲,干脆把所有面团揉吧揉吧摊开,然后把所有的肉馅全部塞进去,撑得满满当当,与他拳头一般大小。
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可真是太满意了。
那种饺子小巴巴的吃起来有什么意思?还没等尝出味就没了,哪有馒头吃起来舒坦,而且做起来省时省力,多好。
对于他的投机取巧行为,乔溪果然气得拎着扫帚追他满院跑,逗的岑儿哈哈傻乐。
鸡飞狗跳中,一大锅饺子总算煮好了。乔溪挑了些还算能入眼的装了满满一食盒,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在家等我。”
“你去哪?”沈夷光不解,“马上就天黑了。”
乔溪把头上沾到的面粉拍干净,匆忙回道:“我给秦大哥送点吃得的。”
说完不等沈夷光再问,人已推门而去。
外面风很大,不比乔溪的小院子四面环墙保暖,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袄子,缩着脑袋抓紧食盒赶路。
秦大叔住在村子最东头,乔溪之前去过一次。只一个很小的木屋,四周简单用竹子做成篱笆围了一圈算作院子,家里更是什么都没有,比乔溪家更简陋。
他想着别人家家户户都在热闹过年,秦大叔一个人孤单,又不会做饭,估计是要饿肚子的。他感激秦大哥对他的照顾,心里一直惦记,这才特意多备馅料,就为了给他也送点。
秦大叔家院子连个门都没有,乔溪就这么大喇喇直接进去,敲响小木屋的门。
不一会儿秦大叔来开门,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在床上躺了一天。
见到来人是他,秦大叔咧嘴笑起来:“是小乔啊?”
“有事吗?”
乔溪提着食盒道:“我家饺子不小心包太多吃不完,正好给你送点。”
“哦哟!”秦大叔笑得更开怀,“你怎么知道我正饿着呢?”
“快进来说话,外头冷。”
他说完侧着身体让路,乔溪没有拒绝,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门被秦大叔重重关上,隔去外面的寒风,他的屋子果然和乔溪想象的一样乱。
乔溪进门后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大盘饺子,又将准备好的醋也倒了出来。
闻到香味,秦大叔笑眯眯坐下,不知哪个地方摸出双筷子,夹了个胖嘟嘟的饺子不客气往嘴里塞,不住点头夸他:“果然只有你会记着我!”
“说起来,你以前没失忆的时候也经常给我送饭,说看我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过年,正好跟你作伴。。”
“不过那会你可没这么好手艺,做出来的饭真是……”
秦大叔边说边感叹,嘴里一刻不停塞着饺子,看来是真饿了。
屋里只一张凳子,乔溪索性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墙上挂着一把长剑,好奇地问:“原来你会使剑的吗?”
“那都过去的事了。”秦大叔头也不抬埋头苦吃,开玩笑说:“年轻时仗着自己学过一点拳脚功夫,走南闯北到处惹事。这不年纪大了仇家多,才跑这儿躲清闲。”
乔溪于是又问:“那我能看看吗?我还没见过真的剑呢!”
秦大叔拿着筷子摆手:“你随便看,别耽误我吃饺子。”
得了允许,乔溪小心踩着地上的杂物把墙上的剑取下来。
没想到这剑看着细,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乔溪生怕摔坏,两手捧着走到窗前借。着屋外的光亮细细摩挲着黑色剑鞘,又看到剑柄上还缀着条早已褪色的流苏带子。
真是太酷了!
乔溪连连感叹,试了几次总算费劲的把剑拔了出来,屋里好像瞬间就亮了。剑身被打磨的通体透亮,几乎完美照出了乔溪的脸,两侧刃口极其锋利,简直薄如蝉翼。
他好奇刚要伸手去摸,就听秦大叔淡淡的说:“别碰,小心把手划伤。”
乔溪惊讶:“你背着我都能看到?”
秦大叔无声一笑。
莫说背着身,即便乔溪远在十米开外,他也能知道看到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习武之人这点本事没有,还混什么江湖。
乔溪是听劝的人,没再作死尝试,很快又有新发现。
“哎?这上面好像刻了个字……潜?”
“秦潜……是你的名字吗?”
秦大叔筷子一顿,真是很久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他迟迟不回话,乔溪回头:“秦大哥?”
秦潜回神,低声道:“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去吧,不然等下路难走。改天我把盘子洗干净,还给你送回去。”
都是成年人,乔溪怎么听不出别人送客的意思,猜到自己可能引起别人不愉快,马上放下长剑转身道:“好的,那我先走啦!”
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之时,秦大叔忽然又说:
“小乔……谢谢你惦记我。”
“饺子很好吃。”
乔溪隐约觉得秦大叔说到“小乔”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极轻,百转千回无限惋惜,又有些他怅然失落。
他想,秦大叔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乔溪对别人的过往不感兴趣,赶在天黑前回到家。
屋里早已亮起烛火,沈夷光和岑儿各自占了桌子一角静静等他。
桌上是热腾腾的饺子,桌前是活生生的两个人,屋外寒风呼啸,他的小屋却温暖如春。
那一刻,乔溪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能真的是孤独太久,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人一起过年了。虽然桌前的两人严格算起来并不是他的亲朋好友,但……
乔溪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小跑上前。
真好。
第33章
“当啷”。
铜板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沈夷光吐出口中之物,眼中盛着笑意,道:
“承让。”
他这一笑很有些炫耀得意,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真正贴合了他的年纪。
乔溪无声一哼。
哪里是这小子运气好,分明是自己在饺子上做了记号,然后特意挑出来放进沈三郎碗里,就为了给他吃到。
明明是他的功劳,乔溪并不说开,反而跟着捧场:“那说明你接下来的一年要接好运,心想事成!”
听到“心想事成”四个字,沈夷光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轻抿,沉声道:“借你吉言。”
三个人吃完饺子,乔溪又跑去厨房,没多苦端出碗清水面条:“过来吃面。”
可是沈夷光眼下已经吃饱了。今天的饺子管够,光他一个人就足足吃了六十多个,真不怪乔溪骂他饭桶。
听说还有面,沈夷光面上一怔,心说怪哉。乔溪今日竟不骂他饭桶,还给加餐了,莫非天要下雨?
“傻站着干嘛!?”乔溪脸上笑容装不过三秒,放下碗不耐的说:“赶紧过来!等下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沈夷光早习惯了乔溪对他呼三喝四,也不生气,顺从的坐下。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吃过饭了,还非要吃面,但乔溪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非常没有原则。
沈重新坐回餐桌,沈夷新拿起筷子,从碗里挑起一根细面送进嘴嘴里。才吃第一口,脑中忽然某个灵光一闪而过,全明白了。
“今日……是我生辰?”
乔溪一脸“你才想起来”的表情在他对面坐下:“你自己的生日还要问我?”
沈夷光愣了许久,笃定的说:“是岑儿告诉你的。”
乔溪叹气:“你这人也真是,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碗也不用你洗了,等下歇着就行。”
沈夷光顿时受宠若惊:“那岂不是要很辛苦你?”
“为什么辛苦我?”乔溪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干的活自然有人替你干。”
沈夷光眼皮一跳,猛然回头,果然看到岑儿小小的身影蹲在水盆前忙活。
“……!!!”沈夷光吓得碗都拿不住,几乎要晕厥。
那那可是大邺朝未来储君!何等尊荣高贵的小皇帝陛下!
乔溪居然不仅让他喂鸡,现在还让他在寒冬除夕夜洗碗!
沈夷光头昏脑胀,连忙起身要拉岑儿起来,却被乔溪一把拦住。
“你慌什么?盆里都是热水,不会冻着你大外甥的!”乔溪懒洋洋的说,“而且他干得开心着呢,哪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等下不给我碎两个碗就不错了。”
沈夷光半信半疑,默默观察。。
果然岑儿蹲在盆边正玩得不亦乐乎,压根不觉得被奴役,还以为洗碗是什么好玩的事。
然而沈夷光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听“哗啦”一声,果然碎了两个盘子。
“我说什么来着?”乔溪耸肩,淡定的说:“清汤大老爷,这可是你亲眼所见。这笔账记你头上,记得还钱。”
无缘无故又多了笔债务,沈夷光垂头吃面,不敢出声。
可能和乔溪一起混久了,沈夷光渐渐学了点他的脾性,脸皮愈厚。
反正民间常说“债多不压身”,又说“欠钱的才是大爷”,无所谓了。
碗里只是很普通的清水面,乔溪甚至没怎么放盐,汤水透亮泛着点点油光,配上绿油油的几颗葱花,十分清爽。
而后沈夷光嚼着面条,居然从碗底掏出个鸡蛋。
乔溪见状,若无其事道:“我知道是你生辰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给你提前准备大餐,勉强给你补个鸡蛋吧。”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好像区区一个鸡蛋不算什么,给就给了。
可沈夷光知道家里鸡蛋所剩不多,乔溪养的那群小鸡还不成气候,去镇上的路又被大雪封死,所以每天都是数着蛋计算着过日子。
他们两天才能吃上一碗带着蛋花味的萝卜汤,极尽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