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些学生们考完出来了,互相讨论着案例题的适用法条与多选题的答案。
边迹和严岸阔自觉退到一边,小声问:“我们也走吧?”
严岸阔说“好”,正要转身,忽听背后响熟悉的声音。
“岸阔?”来人迈下台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
严岸阔脚步顿住,回头时调整好天衣无缝的表情,点头道:“随便转转。”
对方对这个答案没有发表看法,但看表情也知道并不相信。他回头高声喊了句“林老师快来”,看到边迹后,指着问:“诶,这位是?”
以边迹的性子,本不会在这种场合默不作声让自己尴尬,但他本能地觉得,对方与严岸阔不是那种普通的客户关系,于是识相地没有讲话。
被称作林老师的人也慢慢走过来,胳膊下夹着一沓文件袋,封皮上写着“试卷”。
严岸阔如常地跟边迹解释:“文鸿宇,我师兄。他在校内当讲师,也接一些刑事案件。”
随后他转向对面另一侧戴眼镜的人,顿了一秒。
对方没等他介绍,自行站出来,朝边迹点了下头说:“林宇,幸会。”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这不就来了!
第30章 是前任
边迹注意到,这个名叫林宇的人并没有介绍后缀。他看了严岸阔一眼,没有多问,笑着上前跟二位老师打招呼。
严岸阔跟文鸿宇介绍完,指着身边人说,“这位是边迹,我朋友。”
“朋友”本人笑着伸出手,下意识开始维系一些社交礼节。林宇打量着他,犹豫半晌,也跟他握了握手。
“幸会!”边迹客套完不忘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你们这两天见过的律师,可比我前三十年见过的都多了!”
文鸿宇惊讶道:“什么意思?您是转行去做法务了?”
“不不不,我跟法务没关系。”边迹连连摆手,“我在航司工作。”
“航空乘务长。”严岸阔帮他补充道。
文鸿宇连连点头,“厉害啊,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边迹笑着耸耸肩,“是得到处飞,但都是工作需要。”
边迹说话时,林宇一直没张口,很认真地看着他。
四个人站在路边寒暄,各个身高腿长,属实有些惹眼。文鸿宇看着不断投来的学生们的目光,向两位客人征求意见:“岸阔,你跟你朋友着急吗?要不等我俩送完卷子,一起去吃点东西再走?”
严岸阔少见地没征求意见,自行替边迹否决了这个提议:“不了,你们先忙,我俩要去别的地方。”
“那行,咱们这个月约一个吧?好久没聚了。”文鸿宇伸手跟严岸阔握手,后者没给准信,只说“到时候看”。文鸿宇回头看到林宇,奇怪道,“林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风大,嗓子不太舒服。”林宇轻咳一声,避开严岸阔,径直跟边迹握手,“边先生如果忙,我们就不留了,下次来学校可以提前知会一声。校内食堂虽然不怎么样,但附近还是有不少好吃、好玩的。”
边迹注意到,林宇是那种温文尔雅的长相,眉峰却很锐利,给人一种绵里藏针的感觉。他的庭辩风格也是如此,时常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边迹点点头,“好的!那就提前谢谢款待啦。”
寒暄完,等二人走远,文鸿宇还念念有词地跟林宇说:“也不知道今朝是什么日子,岸阔居然回校了,这都几年没见了?”
林宇云淡风轻地答:“正月十六。”
“……?”
“你刚问今天什么日子。”
“废话,我知道!”
“他常来学校,只是……”林宇淡淡地说:“不常见我们罢了。”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惹他,他躲着我干嘛?再说了,你知道他来,干嘛不跟我说?”文鸿宇不满,“我觉得你今朝奇怪得很,居然都不跟他讲话!以前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声音越飘越远,后面林宇答了什么,边迹没听清。他回头看着二位老师远去的方向,正出神,忽然被一个响指拉回思绪。
严岸阔问:“看什么呢。”
边迹挠挠头,“啊……没有没有,走吧!”
严岸阔的车还停在校园外,他们只能步行回去取车。
路上谁也没说话,各自踩着脚下厚厚的落叶,二人之间咯吱作响,气氛古怪。
直到坐上车,严岸阔发动引擎,边迹才开口:“刚刚那个林老师,跟你是有什么过节吗?”
严岸阔扶着方向盘,松了口气似的:“我还当你今天不打算问了。”
边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口道:“只是八卦,看他有点故意回避你似的,觉得奇怪,又没别的意思。”
其实以二人现在的关系,边迹没身份也没立场去探究严岸阔的过去。人家愿意说,那是拿自己当朋友、愿意倾诉,就算一个字不说,边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是前任。”严岸阔打开车窗,靠在椅背上,“我跟他分手已经三年多了。”
边迹先是身体僵住,顿了大概两秒后,才缓缓恢复转头和语言功能。
严岸阔的前任是个男人。
那么他的性向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发现让边迹有点欣喜若狂,但在此情此景下,表现出太多开心的元素似乎不妥,于是他更多是表现出惊讶,呆呆地重复:“前任?”
“嗯。”严岸阔居然问,“介意吗?”
边迹心说我怎么会介意,我巴不得你喜欢男人:“这有什么?三十好几的人,没前任才不正常吧!”
这句话回答得巧妙,严岸阔问他是否介意性向,他答的是不介意有前任€€€€既隐藏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又将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边迹觉得后面应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于是提议去附近酒吧喝一杯。
严岸阔把车开到中山公园附近,难得找到一家白天也营业的清吧,点了杯白兰地和威士忌。
“今天没想到会碰见他,我一般都去另外的校区。”严岸阔说,“而且他最近有个大案,我还以为他没空在学校。”
边迹敏锐地抓住话中漏洞:“严律还有打听前男友消息的习惯?”
“……是因为那个案子经常上新闻。”严岸阔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这会语气里居然带着点认错讨好的意思,很着急地解释,“没有在打听,也没跟他讲过话。”
意思是,今天纯属点儿寸,碰上了,但他不想边迹误会。
边迹被他的反应逗笑:“行了,犯不着跟我解释。”
两个人碰杯,抿了一小口酒。
白天的酒吧几乎没什么人光顾,连驻唱歌手都没有上班,周遭安静,边迹得以听得很清楚。
“诶,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边迹忽然对那个戴着眼镜的林老师冒出莫大的兴趣,“校友吗?”
“对,一起做过法援实习。”严岸阔说到这,突然想起来刚刚的建筑,“就是在你刚刚问到的那个矮房子。”
严岸阔和林宇大四时做过讨薪工人的项目,两个没毕业的愣头青,第一次面对战场般的名利场,横冲直撞,彻夜不眠,最后居然真的跟着律师帮工人要回了薪资,还替他们争取到不菲的赔偿。
案子结束,二人收到一面锦旗,却也得罪了不少得罪不起的人。
有次严岸阔和林宇去村里调研,没想到被跟踪,突然被一帮黑衣服围住,堵在偏僻的桥洞下。
对方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家伙,眼看根本打不过,硬来不可取,只能想办法逃。严岸阔学过格斗,林宇则擅长短跑。严岸阔当即决定,自己拖住对方,让林宇去报警。
当时那种状况,被留下的人凶多吉少,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让林宇逃走,严岸阔发了疯似地夺过黑衣人的铁棍,打翻好几个人,死死咬住一人胳膊,肉身相搏,身上挨了无数次拳脚,才让林宇找准时机冲出重围去找救援。
两人因此逃过一劫,严岸阔也因此挂了彩。顺理成章地,两个人在医院里定情,一谈就是五年。
五年里,严岸阔坚持做民事,提前进入红圈实习;林宇则转做刑辩,开始为他所坚持的权利而战。
因为辩护观点上意见不一,他们产生过不少摩擦,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相处。
眼看着二人磨合得越来越疲惫,严岸阔计划带他见见程曦和严帆璇,天真地认为,成立家庭的方式可以能粘起这面已经支离破碎的镜子。
然而林宇始终觉得,他们这种人注定没法活在日光下,连合法婚姻都不会拥有,更别提被家里认可。因此即便是在热恋期他都没想过出柜,更遑论彼时正是感情摇摇欲坠期。
于是,两个人争吵的焦点又多了一件,甚至衍生出更伤人的话。有时林宇会提到严岸阔对的控制欲让他难以呼吸,后者则抓着家庭的旧账不放,谁也没说过谁,干脆开始冷战。
本想着冷完再聊,结果一个月后,严岸阔收到了林宇的分手信息。信息里说,他们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无法磨合,无法相爱。当初他们能在一起,或许只是源于共同历险后的吊桥效应,加上一点点感恩€€€€等险情不再,就积重难返了。
五年,不能说不长,被一句轻飘飘的“吊桥”“感恩”带过,任谁都很难接受。严岸阔因此去买醉,消沉了三个工作日,叫来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师姐,听着她对林宇“也许就是不想出柜也不想负责”的控诉,无力反驳,又不想认命。
再后来,他听说林宇接了轰动沪上的案子,为当事人争取到五年减刑,从此在刑辩圈子里闻名。
说来也奇怪,全国不过三千五百多家人民法院,执业律师少说也有六七十万,严岸阔跟林宇却没有碰过一次面,好像在心照不宣地躲什么。
直到刚刚在校园里遇见,严岸阔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可以冲淡很多情绪,今天也可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前男友毕竟跟严律是同行所以后面还会出现,但是存在感不会很高!
第31章 会不会考虑“以后”
这些事,说出来只花了十分钟。
严岸阔一直冷静,以至于边迹差点以为自己在听第三方的故事。
杯中酒已经空了,边迹静静地、难过地看着对面,也许是酒精上头,他突然摁住对方正要抬起的酒杯。
“严岸阔,”边迹盯着他的眼睛看,“你受伤的是哪里?”
严岸阔不解:“哪儿?”
“不是说挨了很多下吗?”
“哦,那个早没事了。”
边迹便又陷入沉默。严岸阔问:“突然说起别人的事,是不是觉得别扭?”
“没,我只是挺意外的。”边迹很难想象这么冷静又理性的人居然会有这种经历,他用手往后梳了下头发,“这么多年的感情,很难割舍吧?”
边迹从来没跟哪个人在一起超过两年,很难想象朝夕相处这么久是什么感觉。
严岸阔知道这个话题很难开口,但又必须开口:“它确实是我人生的组成部分之一,但我没有回头的习惯。事情翻篇了就是翻篇了,我不会用旧的事玩弄新的人。”
这几乎是张明牌,边迹少有地不知道如何接话。可能是被酒精冲昏头脑,他忽然直起身,离严岸阔靠得很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