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句话是有纰漏的,如果必须按照规章处罚,为什么调去地面就能被允许呢?这不是明显在拿捏乔远舍不得那片蓝天么?
严岸阔心中有数,乘胜追击:“被诉人数次提到‘规章’,说明A航是一家极为重视流程合规的企业。”
被代头皮一紧,总觉得自己这师弟欲抑先扬没憋什么好话。
不出他所料,严岸阔圈出密密麻麻证据清单中蹊跷的部分:“可是为什么,在员工福利待遇方面,屡次违反合同规定?”
被代一愣,猛地回头望向被诉人。
福利细节,作为律师,他开庭早就跟航司再三确认过,得到的答案均是一切薪酬待遇发放齐全。此时被质疑违约问题,他比上诉人还哑巴亏,硬着头皮也得圆。
审判长眯了眯眼睛,表情严肃,“请上诉人详细陈述证据与事实。”
严岸阔十指交叉着放在上诉人标牌之前,气定神闲地说:“根据A航与上诉人签订的劳动合同与其招飞公告可知,上诉人乔远先生的薪资构成包括,基本工资、飞行补贴、住房公积金、交通补贴以及社会保险、工伤保险、停飞保险等。其中,停飞保险应在入职时同步办理。
“但经调取乔先生本人的保险记录可发现,该保险至今未办,导致乔先生未能领取停飞补助。
“此外,XX号劳动仲裁认为,上诉人提前解除劳动合同除应负担高额培训费用损失外,还需服从竞业协议安排,三年不得从事相关行业。
“但是,根据劳动合同法规定,竞业协议,限于用人单位的高级管理人员、高级技术人员和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2],普通飞行员不在此列。XX号仲裁结果认定该协议生效,属于事实认定不清;被诉人在入职后才通知上诉人签署该协议,属于流程合规不足。”
严岸阔罗列完,再次重申上诉状中的请求,语气镇静,眼神坚定,“所以,我方主张撤销XX号仲裁,依法判上诉人无责解除劳动合同与竞业协议,且被上诉人应支付上诉人停飞补助26万元。”
法庭忽然静了一秒,审判员略有思索,微微颔首。严岸阔摘下眼镜看向被诉席,露出温和的笑,仿佛刚才寸步不让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参考材料:[1]中国庭审直播网:劳动合同纠纷 (2019)粤03民终30337号、劳动和社会保障行政确认 (2020)渝01行终65号等。
[2]《劳动合同法》、知乎问答“合同约定离职后三年内不能从事飞行行业?”等。说明:为了小说的人设和情节,本文对庭审流程做了点加工,跟现实会有些出入。大家要是想要了解真实的庭审,可以去看公开案例哈!
另外,作者并不是法律和民航相关专业,难免有错漏,感谢专业人士指正,鞠躬。
第33章 恋爱和拼图
下午,边迹前脚刚走出总部大楼,便掏出手机,给乔远发消息:[远哥,庭上怎么样?]没一会,乔远便回了:[刚结束。虽然没有当庭宣判,但严律师很厉害,感觉问题不大。]边迹自动过滤提取“严律师很厉害”这句话,激动地给他回语音:“太好了远哥!你在哪儿呢,要不今晚聚一个吧?”
声音清澈洪亮,被一不小心点开的免提播放出来,有种上世纪广播的朝气感。
严岸阔就在不远处,碰巧耳朵又很好,自然捕捉到了。他走到乔远身边,不动声色地问:“是边乘务长吗?”
乔远猛地收起手机,点点头,说“没错”,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他慌什么,跟边迹说话又不是做贼,便大大方方把聊天界面拿出来,说:“小边说,他刚下课,问要不要一起聚。”
严岸阔半信半疑,下巴朝手机抬了抬,“说要带我了?”
“……”乔远这辈子跟飞机打交道多,跟人打交道少,不如边迹那么能言善道,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啊,他没说,我问问。”
于是当着严岸阔的面,打字:[那个,要跟严律师一起吗?他也在呢。]边迹的名字突然变成“正在输入中”,严岸阔看着屏幕,对方输入好久最后就发来俩字:[随你。]乔远犯难了,抬头请教:“小边说随我。”
严岸阔并没有要救乔远的意思,一脸无所谓:“嗯,那就随你。”
“您想去吗?”乔远这张嘴本来就不灵光,此时更是差点宕机,“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二位现在是什么情况。”
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能参到些所以然来€€€€这两个人,最近绝对是有些问题,否则不可能处处透着古怪€€€€无论是嘴仗还是情债,乔远不想做他们的炮灰,自觉把锅甩回去,告诉边迹:[那我跟严律师商量一下。]严岸阔就这么被卖了,却也不恼,安安静静等边迹回复。
只见边迹打字迅速:[行,你问的时候别提我,就说是你想聚。]严岸阔扬眉,自嘲地说:“看来边乘务长这是在躲我。”
乔远扶额,心说边迹这话提晚了。
严岸阔看着乔远的手机屏幕,表情忽然变得凝重,刚还在嘴角的笑上演瞬间消失术。
“既然这样,那算了吧。”严岸阔抬手拍拍乔远的肩,意有所指,“今晚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乔远赶忙帮那位说话:“怎么会,您跟小边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误会?我听他那意思,是想见您,但害怕您不肯见他,所以才让我瞒着。”
严岸阔扯扯嘴角,“我俩没误会。就是因为说开了,现在身份才尴尬。”
乔远不解:“嗯?”
“就这样吧,乔机长。判决下来前,你好好休息,别着急。”严岸阔收拾好文件和包,点头致意,“再见。”
“今天特别感谢您,”乔远为难道,“您真的不跟我们一起?”
严岸阔摇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事。”
怕乔远难做,他打开自己的微信,向他展示堆积如山的新消息,说:“阿妹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了。”
“行,那改天再请您吃饭。”
“乔机长再见。”
道别后,严岸阔才有工夫打开消息界面,看到严帆璇接二连三发来的微信,其中有3/4都是关于边迹,只有零星几条在问候他的出庭情况。
严岸阔板着脸,引用回复一句“很好”,却并没看出来他有多开心。
严帆璇的新消息很快又来:[哥你结束了?]严岸阔:[嗯。你好好上课。]严帆璇:[早下课啦!]严岸阔:[老师走了吗?]严帆璇:[边乘务长早走了,手里还提着东西呢,看着像是有约。]严岸阔:[知道了。]关掉手机,严岸阔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电梯口站了十分钟,而那辆倒霉的林肯还没找到。他略显烦躁地在停车场里踱步,上车时觉得车载香薰闻起来不舒服,于是把它装进盒子里,打算改天扔掉。
边迹为了给乔远庆祝,特意带了雪花酥礼盒。
三个人约在机场附近航司旗下的一家酒店里,聂杭刚下飞机,还穿着机长的制服,迈着大长腿风尘仆仆地赶到,人还未落座,关心先给了乔远:“案子怎么说?”
由于当事人在选菜,边迹替乔远回答:“不知道,择期宣判,不过应该不用顶格赔。”
“太好了!”聂杭一边解开制服外套的扣子,一边举杯饮尽,“远哥,恭喜。”
乔远把菜单递给他,“谢谢。先点菜吧,刚叫了澳龙,你看想吃什么?”
“喔唷,阔气呀乔老板。”聂杭没跟他客气,要了只野生大黄鱼,“就这些吧,多了吃不下。”
桌子是较大的圆形转盘,三个人被一束装饰花挡住,只能坐直了才能看到对方。聂杭挺着上半身,问乔远:“庭上还好吗?”
乔远不遗余力地描述对方证据突袭如何惊险,严律师又是如何力挽狂澜,如何质证,如何让对方根本哑口无言。
既然提到严律师,聂杭就不得不问:“对了,今天他怎么没过来?”
“严律师说有别的事。”乔远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认错,“不过抱歉啊,你不让我提你,但他已经看到了。”
“什么?”边迹急得顾不上倒水,“那他……有说什么吗?”
“我瞧着,可能有点不高兴。”乔远如实转达,“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你在躲。”
边迹沉默了,低头认真思考着。
“等会等会!”聂杭驻外太久,对桌上形势已经不懂了,举起右手,迅速叫停,“什么情况?”
乔远虽然能猜到,但总不好替当事人解释,便朝边迹抬抬下巴,“问他。”
边迹今天本来只想专心吃鱼,没想到突然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这里。他只好放下筷子,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的情况。
“也没啥,就是前段时间聊了点感情的话题,突然觉得……”边迹想了个不太贴切的比喻,“我俩可能是两块合不上的拼图。”
聂杭不解:“什么意思?”
“职业,性格,爱情观,哪哪都合不上。”边迹说,“他是那种会往后想很多步的人,所以向我抛出了这个问题,然后问我,是否准备好……跟他共享社交圈、生活圈和灵魂。”
“但你们知道的,我没法考虑这些,”边迹苦笑道,“就我这工作和经历,也没条件考虑这些,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要怎么解决。”
聂杭不太理解:“还没在一起,他就想这么多啊?”
“我以前也觉得没必要。”边迹自我剖析很准,“我不太喜欢贷款焦虑还没发生的事,但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他是个风险规避者,我就不能不往深了想,对吧?”
乔远拧眉,“但,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要规避风险的意思。”
边迹好奇:“嗯?”
乔远清了下嗓子,说:“今天他还特意向我问起你来着,如果不是对未来有想法,不可能到哪都频繁提及你。我反而觉得,他问你那些问题,不是逃避,是在害怕。”
边迹不解:“他还怕?”
“对啊,怕你反悔,怕你只是一时起意,怕你撩上头了又拍拍屁股走人。”乔远认真分析,“据我所知,严律师是非常缜密的人,习惯掌握节奏,做什么都有计划表,大概也包括恋爱吧€€€€所以,他也许会恐惧跟你这种……怎么说呢,没法当作计划来推进的人?”
边迹苦笑道:“那我就更得想清楚了,要真的跟他合不上怎么办?”
“你想归想,别冷着人家吧。”乔远皱着眉,十分不解,“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两个严丝合缝的拼图才能在一起?”
边迹愣了下:“我不明白你意思。”
“你们是要谈恋爱,又不是玩拼图。”乔远重复着,一手朝上一首朝下地摊在桌上,“我个人觉得,他跟你摊牌林宇的事,就是想告诉你:根本没有两块一样的拼图,谁都需要磨合,结果都不一定会好。”
边迹想到那个始于大学的故事,确信乔远的话不无道理。
“你说得对。”边迹虚心接受建议,“我再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说】
都得给我远哥磕一个!
第34章 让我试试吧
今天开餐早,一行人吃完也才七点,聂杭觉得最近身体懒了,提议去附近的篮球场逛逛。
刚吃完不好做太多剧烈运动,所以三个人订了八点半的场。
边迹距离上次进球场已经快五年了,他们这行作息不稳是常事,熬夜太多,轻易不会尝试这种运动。
三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跟场上一帮年轻人打比分,居然还能掰两局手腕。
篮球场上球鞋摩擦声不断,球被无数人手带过,在地上拍打出砰砰的响声。
两局比完,聂杭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双手张成大字型,看着天花板说:“好久没这么过瘾了。”
“喝水吗?”边迹从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又合上,递到乔远和聂杭面前。
聂杭仰头咕咚咚喝了一大口,侧头问躺在自己身边的乔远,“我还当你不爱打,这不是打得很厉害?带球过人特别帅。”
“打得不多,大学时候爱玩。”乔远说完,也找边迹要了瓶水,说“谢谢”。
边迹便在他们附近坐下,把三个人的瓶子排成一排。篮球场的顶灯是黄色的,明亮高瓦,照着瓶身下方有透明的影子。静止的水影外是正在跳跃奔跑、穿着统一篮球服的大学生们。
乔远忽然感慨道:“他们这个年纪真好。”
聂杭笑道:“你现在不也挺好?”
“那不一样。”乔远满眼含笑地看着场内人群,“不一样的好法。”
树影横斜,篮球馆内喊声球响声不断。
离开前乔远发了个朋友圈,是三个矿泉水瓶排排放的合照。
严岸阔看到这条时,刚驱车回到滨江。
社交平台已经成为成年人维持社交联系的工具之一,他没什么感情地给乔远的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拿叶子逗了逗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