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边迹便将视频链接转给严岸阔,问:[昨晚我刷到这个,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影响,但总之注意一点吧。]严岸阔回复得很快,是一句语音:“看到了,我先去律所。”
“好。”
边迹随后联系中介,问他是否能按原计划见见房东。
中介却说,房东觉得现在市场不好,反悔不想卖了。
边迹本身也持观望状态,没多说什么,趁宝贵的空闲决定先补觉。
一觉睡到半下午,边迹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有两个未接。是X航的法务经理找到他,问他是否有空到公司一趟,需要同步最近的信息。
边迹不想出门,直接问:“电话里说可以吗?”
唐歌云没料到他会拒绝,愣了会才回“可以”。
“好,你说。”边迹打开手头的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今天孩子出院了,身体恢复得不错,没留什么后遗症。所以,钱锋和王怀春更新了需求。”唐歌云有条不紊地说,“第一,要求公司医药费和精神损失共计26万元。第二,要求提供当时的舱内音频记录。第三,以X航官方账号公开发布致歉声明。”
边迹听完,问:“要我配合什么?”
“你什么都配合不了。”唐经理断然,叹口气,“最后一条,领导不可能答应的,宁愿多给点钱也不可能。”
边迹直言不讳:“那人家第一次又没提公开道歉,只是多要了几十万,公司当时怎么没答应?”
唐歌云跟边迹一起进的X航,有三年的律师经验,还在法院实习过,一张巧嘴说辩,性格也活泼讨喜,边迹跟她说话不用太拘束。
“当时不是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要是我连谈都不谈,领导不得批评我?”唐歌云拿他当朋友,说得直白,“这可是在给你善后!你应该跟我一条心。”
边迹不吃这套,半开玩笑地说:“都说了救治无责,调查专班都说我没问题,你可道德绑架不着我。”
“边乘务长,”唐歌云不跟他打马虎眼,严肃地说,“我跟你同步谈判进展呢!我想听听你这个当事人怎么想的。”
边迹仍旧一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我是觉得,公司减配人手、未备急救仪器,确实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救援结果。在这个前提下,孩子父母想要个说法不过分。”
“唉,是这个理,但是……”唐歌云在椅子上转了好几圈,摇摇头说,“声誉、形象是留住会员的根本,让公司出面公开道歉,领导肯定不会接受的。”
边迹沉默半晌,说:“但人家父母都让步了,赔偿金额减了一半还多,你和陈律师游说好久才争取到呢。”
唐歌云叹气:“领导会管我付出多少努力嘛?领导只会看我有没有达成结果!”
“职场毒鸡汤倒是一套一套的。”边迹被逗笑,“试试呗,不行我跟你一起找找老高?”
高健是集团事业部的老大,为人较其他几位高层和善,管理风格也比较开明。只是他最近一直在出差,下周才能回来。
唐歌云连连点头,“找老高可以,他好说话。正好你对整件事都了解,我们一块去。”
“啧,就等我主动撞枪口呢?”边迹佯装生气。
唐歌云供认不讳:“那不然我干嘛打这通电话?”
边迹挂电话便找行政约了议程,打算等老高一回来就找他上会,又致电陈律师,详细了解了谈判细节和对方诉求,拉着唐歌云做了俩小时的汇报材料。
忙完后,边迹捏着发跳的太阳穴,估摸着严岸阔应该忙完了,打算跟他说说这个情况。但他连打两个电话,没打通。
边迹起身去洗醒神澡,兜里还不忘揣上手机,生怕错过回电。
这通电话确实来了,只不过拖到快零点才来。
边迹困得打瞌睡,被振动提醒,猛地坐起身来接:“才忙完吗?”
对面环境音乱糟糟的,有很多人在走动。
“嗯,你还没睡?”严岸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边迹打了个哈欠,“没呢,等你。回家了?”
“没有,今天要留在律所。”
“要通宵啊?什么事,这么紧急?”
“门口被很多记者堵住,走不掉。”严岸阔抬头看了眼钟,“抱歉,我一直在会议室。你下午找我?”
被这么一岔,€€€€边迹根本没心思聊自己,只顾那边的安危:“怎么还有记者?你没事吧?”
严岸阔叹口气说:“昨天那个视频,被K先生转发了。”
K先生是法律圈有名的自媒体人,粉丝量过百万,因为直播和综艺广受网民喜爱。他的转发意味着事件迅速破圈,大量路人关注到这件事后,负面的评价也铺天盖地而来。
好巧不巧,昨晚其他省份出现某富家女被丈夫杀害骗保的新闻,一时间口诛笔伐不断,战火甚至牵连至文顺案的辩护律师。
有媒体查到严岸阔的工作单位,便打电话到恒天,前台小姑娘受过专业培训,给出的答复官方而不出差池,被报道出去后又是一番新解读。
随着恒天门口蹲守的记者越来越多,所主任也坐不住了,紧急把事件相关人叫来开会商讨后续应对策略,严岸阔跟着讨论到现在,门口的人才渐渐散了。
“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去接你?”边迹着急地问。
“不用,你先休息吧,我等人散了就回家。”严岸阔并没有忘记正事,“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恒天出了这么大乱子,边迹哪还敢让他为自己分神:“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一直不回消息,怕你又不好好吃饭。”
严岸阔听出他语气不对劲,追问:“真的?”
边迹点点头,“真的,放心吧。”
严岸阔又问了一遍,问不出来什么,只好放弃,又嘱咐一遍“有事要告诉我”。边迹笑着说“好”,催他赶紧挂电话回家。
边迹之前只知道文顺的案子社会影响大,却没想到会大到惊动这么多媒体的程度。
新闻报道相较于弹幕,立场中立,但描述手法不免带些主观倾向。如果边迹跟辩护律师不存在亲密关系,看完新闻后大概也会为原告鸣不平。
夜里两点多严岸阔才到家,给边迹报平安。
边迹越想越心慌,一大早又给严岸阔发了好几条微信,没人回,他再也坐不住,拿上车钥匙,准备去严岸阔家里看眼。
边迹开车风格不急不缓,以前都被夸开得稳,就这次是个例外。
因为堵车,他离前车只有几步距离,又遇上接连不断的红灯,等得人很烦躁。
他不耐烦地拍拍喇叭,一分钟看三次后视镜,捋了把前额的头发叹气。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他看清来电人后,赶紧接通蓝牙。
“边迹,”严岸阔那边也一反常态地紧张,“你在哪?”
边迹回答:“还在桥上堵着,怎么了?”
“我……”严岸阔犹豫了一会,才说,“我的家庭住址应该是被泄露了,今早门口被泼了油漆,门卫室还收到几只死兔子。”
“有人威胁你吗?”边迹一下子把高音调,“你人呢?受伤没?”
严岸阔说:“没有,我先来公司了。但是恒天现在门口还是很多人,所以周主任建议我,先休息两天。”
边迹的嘴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话,过了一阵子,心跳平复,才发出声音:“那些人怎么进去你小区的?”
“还不知道,报警了,在查监控。”
电话中空了两秒,边迹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怎么办?家里肯定不能再住了。”
严岸阔“嗯”了声,说:“没事,我订个酒店就好。我只是怕下午有相关新闻出来,你看到会但心,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
“也不能一直住酒店啊!”边迹着急地说,“再说你住址都泄露了,身份信息能没泄露吗?酒店的安保你放心?受伤了怎么办?”
边迹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导致严岸阔没法插话,等他说完才开口:“已经报警了,不会有事的。”
“人又没查出来在哪,你怎么知道没事?”前方红灯转绿,边迹果断变到右转道上,没有半点犹豫,“来我家,我去接你。”
第66章 同住
严岸阔愣了两秒,迟疑地问:“你家?”
边迹的情绪瞬间换下来,声音也小了点:“嗯,我家。”
严岸阔静默地等待着,过很久才说:“不过去了。太危险,对你也不好。”
“严岸阔!”边迹这次少有的强硬,提高声调,说一不二,“你还有更好的地方能选吗?”
边迹现在住的公寓算是公司的,所以对人员流动有严格限制,人脸加动态密码双重认证,后台直接接入报警系统,无关人员根本过不去。这种级别的安保措施,对于二者来说,确实都是最好的选择。
严岸阔还在找理由拒绝,边迹一锤定音地说:“我在去BFC的路上。要么我去接你,要么咱们路口见。”
“你别。”严岸阔无奈地说,“这里全是人,不安全。”
边迹“噢”了声:“我不管。那你选个路口上车,我就在路边停着。”
边迹也没想到,认识严岸阔才短短一年,居然能先后经历空中浩劫和律政风云,影视作品都不及他惊心动魄。
在边迹的坚持下,严岸阔最后选择在一家火锅店的后门上车,戴着口罩与帽子,上车也没摘掉。边迹从堪堪露出的眼睛能看出,这个人大概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到底怎么回事?”边迹问。
严岸阔回头确认无可疑车辆跟着,才放心地喘口气:“监控移交给警方了,还在调查。”
“那些开盒你的人怎么说?”边迹因为着急开得很快,“还有传播的、人身攻击的,都得告吧?”
“我保留了证据,但是要先起诉平台,要求它提供身份信息,才能起诉到个人。”严岸阔眼看快到小区内才摘掉帽子,“很漫长的取证过程,慢慢来吧。”
边迹带着他来到小区,先找到保安室,又经过复杂的报备流程后,才让严岸阔通过门禁。
小区内几乎都是X航员工,一路能碰到不少同事和熟人。边迹笑着跟许多人问过好,进公寓电梯后提醒严岸阔可以取下口罩了,对面摇摇头,说进屋再说。
边迹便带着他来到门口,用手遮住显示屏,输入密码,开门,回头跟严岸阔说:“进来吧。”
门口没有多余的拖鞋,边迹让他穿自己的,自己则找出冬天的棉拖来应付一晚。
这是严岸阔第一次来到边迹的家,也是这个家第一次迎来客人。
公寓也就四十来平,客卧一体,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边迹因为不常在家,所以将灶台锅具全都改成水培的植物。除了沙发上胡乱扔着几件刚换下的衣服外,家里还算整齐。
边迹匆忙把衣服团起来扔进洗衣机,不好意思地说:“太突然了,一般没人来,比较乱。”
“不乱,很温馨。”严岸阔注意到他刚刚说“没人进来”,联想到之前边迹的表现,问,“我站在这里,你会不舒服吗?”
边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我以为你没法接受同居。”严岸阔看着他说。
“噢,我只是不太……”边迹本来想说“不太喜欢跟别人住一起”,但他觉得严岸阔不能算“别人”,于是没有往下说。
严岸阔站在原地,似乎很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
边迹抬了下手,指着沙发说:“坐吧。”
严岸阔少有地局促,只坐沙发很小一块,背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