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景意环顾一圈会场确认了一下布置,他晚上还要和傅初霁去兼职,他已经在楼下等他了,不能耽搁太久。提起书包正要走,却听顾云深叫住他:“棠……景意,你等等。”
棠景意看向他,问道:“顾总,还有什么事吗?”
顾云深有些紧张地捻了下指尖,说道:“那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吃顿饭吧,就近在食堂就好。”
棠景意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旧事重提,随后道:“没什么,只是小事,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攥着书包带要走,顾云深难掩急切地上前一步,又说:“你给小久送的鲤鱼,它很喜欢。”然后顿住,生硬地拐了个弯道,“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所以……”
棠景意不动了,他盯着顾云深。那种一瞬间的清明感,就好像突然摸了个冰块似的一激灵,脑海中繁复的思绪也随之变得清晰。
基于对顾云深的了解,要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反常就有鬼了。
所以……话说回来,突如其来的实习,在公司里偶遇的小久,临时收到任务接顾云深回家的那个夜晚€€€€为什么他会迟钝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棠景意冷了脸色,转身就走。
“€€€€棠棠!”
顾云深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棠景意回过身,面无表情道:“顾总,你认错人。”他甩了一下手腕,没挣开,不由恼怒,“放开!”
“棠棠€€€€”顾云深抓得更紧,“我没有认错,你知道我没有……我不会认错,棠棠€€€€”
“是吗?”棠景意反问,“需要我提醒么?顾总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吧。”他对着顾云深冷笑,“我不知道我是和谁长得像才让顾总误会了,嗯……我想想,”他嘲讽地掀起唇角,“不会是顾总的发小吧?”
棠景意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字字如刀,毫不犹豫地往他心口插。作为曾经相伴多年的枕边人,他最是知道他的最痛处在哪里。
棠景意冷淡地甩开顾云深的手,毫不在意他骤然苍白的脸色。他并不避讳把一切都摊开来说,从顾云深今天踏出那一步开始,那层脆弱的窗户纸就已经四分五裂了,再没有粉饰太平的必要。
“棠棠……”顾云深扶住课桌一角,他不得不紧紧攥住,才能勉强在剧烈的晕眩和轰鸣声中支撑住身体,“我没有……你听我说,我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棠景意说,“我也不想€€€€”
话未说完,突然听见会议室门被推开的声音。棠景意一下子止住话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他可不想传出些没必要的传言。结果转头一看,幸好,来的不是别人,是傅初霁。
他眉间紧蹙,快步走到棠景意身边,“怎么了?”
顾云深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动静,于是一双如冰层碎裂般的深棕色眼睛快速聚焦,像是濒死的野兽面临劲敌,急剧猛增的肾上腺素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和专注。
傅初霁警惕地看着他,侧身挡在棠景意身前。他不知道此时怎么了,但并不妨碍他感知到危险。
“没什么,顾总有些不舒服。”棠景意拉住傅初霁的手臂,“我们走吧。”
和顾云深闹开是一回事,但他并不想让傅初霁知道这些复杂的纠葛,只能随意含混过去,拉上他离开。
这并不是傅初霁第一次见到顾云深。只是此前在那处辉煌空洞如同囚笼的豪宅里,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所谓兄长。对方亦然,同样对他这个私生子不屑一顾。
他们没有过任何交流,哦,除了顾云深在书房里对那个老头子说€€€€
“你要让那个野种认祖归宗还是继承家业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顾云深一贯沉默寡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然而一旦强硬起来,浑身的尖刺却足以碾碎敌人的骸骨。
“你倒是可以试试把我踢出董事会,看到时候会是谁卷铺盖走人。”
他冷漠又高高在上,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依旧如此,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掌权的愉悦又或是将厌恶之人碾于脚下的畅快。
老头子被气得快要厥过去,声嘶力竭地嚷着和他妈妈一样疯子神经病。顾云深无动于衷,甚至像是看笑话似的笑出了声,“我倒是觉得,这时候如果叫医生来,被带去精神病院的反而会是您。爸,您说是不是?”
傅初霁对他们的父子关系不做评价,也对自己野种的称呼无甚所谓。然而这不妨碍他看出顾云深是个狠角色,和其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二代比起来,或许他确实要厉害些。
他们没什么矛盾冲突,顾云深不惧他的出现,傅初霁也无意争夺家产。两人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状态,直到今天。
当看到顾云深拦在棠景意面前的时候,傅初霁知道,他们或许连表面和平都装不成了。
第22章
顾云深会认出他来,这对棠景意来说不算意外。如果没碰上面也就罢了,一旦遇见有了交集,那么认出来不过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对于顾云深,棠景意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生气。他知道他们感情是始于唐镜,也知道顾云深和唐镜一起长大,曾经或许有过依赖或许感情深厚,但确确实实是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顾云深的爱是真的,对他好也是真的。
倒不是说棠景意过分自信,而是当初他拿的就是攻略任务,只有攻略成功并达成附加任务的BE结局才能脱离世界。换言之,如果顾云深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另一个人存在,他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惹,】007发出一声感叹,【你既然都知道,还对他那么凶。】
【……不小心入戏了。】棠景意自我检讨,【下次会收住的。】
顾云深确实是个好人,当初那个被迫be的结局伤他太深,棠景意也并非不清楚。可是心软归心软,任务就是任务,棠景意分得很清。如今任务结束,就没什么牵扯的必要了。
【虽然但是,】007说,【不牵扯,哪来的钱把傅初霁赎出来?还怎么完成任务?】
棠景意:【……你这话说的,我真拿出来五百万,傅初霁还能真腆着脸收下?】
【你这话说的,】007学着他的语气,【决定放不放人的是白鲨又不是傅初霁,你把钱给白鲨交过去解除合同不就好了。】
【你可€€€€】棠景意隐忍地咽了口气,【闭嘴吧你。】
他心烦地脱下卫衣,换上酒吧调酒师的制服,几下把领结绕上脖子,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往外走。正要出门时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却不是酒吧员工,而是不知怎么的竟然溜进了工作间的陆雁廷。
棠景意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往外走,却被陆雁廷一手撑住门沿挡住了去路,似笑非笑地道:“上回躲着我走,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兼职了。”
棠景意:……这狗崽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说道:“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躲过你了,陆少还是别太自作多情。”
陆雁廷一噎,想起上回棠景意八成是走了其他的出口以至于他找不到人,忍不住咬牙:“你上次和那个傅初霁€€€€”
“我和他想走哪里就走哪里,”棠景意反问,“这又碍着陆少什么事了?”
陆雁廷一时无言以对,他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棠景意对他冷处理的态度又实在是过分明显€€€€
想到这儿,他动作一顿,目光略略下移了些,落到青年敞开的衬衫领口上。最顶上的几颗纽扣还没来得及扣起来,丝质的黑色领结垂落在锁骨旁,像是一份诱人采撷的精美的礼物盒。
“衣服也不扣好,”陆雁廷语气不善地说,“不冷吗?”
棠景意:“……”这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病。
他皱眉,这几天正因为顾云深的事烦心,什么攻略任务也不想管了,只当听不见陆雁廷狗叫,推开他的手臂要往外走。耷拉着的领结也跟着晃了一下,在白皙的肌肤上轻轻蹭过,轻巧的领结此时却如同山顶滚落的巨石,一路撞进了陆雁廷心底。
陆雁廷拉住棠景意的手腕,在他恼怒瞪过来的时候将他推进换衣间,一脚踹上了门。
“陆雁廷€€€€”
棠景意另一手抵在他胸前制止了他向前倾身的动作,像是早就预料到他要干什么。陆雁廷不由眼睛微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下光滑的手腕。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棠景意捏住他的手反向一拧,尖锐的刺痛让陆雁廷一下子失了力道,被棠景意扯着衣领抵在了衣柜上。他着实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陆雁廷手腕还痛着,后背又结结实实磕上了铁质的衣柜,撞出咚一声闷响。
“陆雁廷,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棠景意逼近他,眼里带上冷意,“你想找人玩外面有的是,我没兴趣。”
陆雁廷:“我没想玩€€€€咳、咳咳……”
话未说完,就被棠景意横起手臂抵住咽喉处,强调道:“想好了再说话。”
“……”陆雁廷艰难地喘气,“你哪里学的这些€€€€”然后顿住,像是想起这不是他的目的,于是转而说道,“所以……如果我是,认真的,就€€€€”
“不行。”棠景意打断他的话。他松开手,失去桎梏的空气大量涌入肺部,陆雁廷又是几声咳嗽,听见他对面的人无比冷淡地说:“是你,就不行。”
陆雁廷大抵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直白而不留情面的拒绝,更不用说那样胁迫性的强硬,但奇异的是他倒没什么气恼的情绪,只是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陆雁廷:“……”
干,他不会出了个车祸就成变态了吧。
于是陆雁廷霎时间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丰富非常。
但不论内心如何挣扎,他的目光仍下意识地跟随着棠景意往外走,看他烦躁地扯下领结,黑色的丝带绕在修长的手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向胸口,顺势向上地将纽扣系起,遮住胸膛,掩去锁骨,一寸寸地竖至纤细的脖颈前。
……草。
陆雁廷喉结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动了下,像是要去抚摸什么。然而摸了个空,只能攥住柜门,勉强压下心里的涌动着的异样。
草,变态就变态吧,他认了。
棠景意的生活依旧忙碌,尽管和顾云深撕破了脸,但他照样去中洲实习。办公室恋情确实容易影响工作€€€€不过对他来说,办公室恋情是工作,实习也是工作,没有丝毫影响。当初和顾云深分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在一间办公室共事,更不用说现在了。
只是今天一早去到校门口打车时,却看见有辆黑色奥迪停在校门口,顾云深伫立在车旁,一动不动地望着校门口的方向。
棠景意从车后座上下来,傅初霁一看见顾云深就拧起了眉,随之望向棠景意。
那天后他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主动提起又或是试探。傅初霁明白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应该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棠景意想开口的时候自然会和他说。
只是理智归理智,却也并不妨碍傅初霁在看见顾云深近乎围追堵截的姿态后感到不快,这是一种私人领地被侵略却又对此束手无策的烦躁和无力感。
“路上小心。”傅初霁将车前挂着的书包递给他,“中午许鑫嘉约着一起去学生街吃烤鱼,到时候我还来校门口等你,再一起过去。”
“好。”棠景意背上包,走向顾云深。
他一早就收到了顾云深的消息,对方聪明地什么都没说,只一股脑发了十来张小久趴在副驾和方向盘上的照片。
见棠景意走过来,顾云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小久正抱着鲤鱼躺倒在座位上,身下昂贵的真皮坐垫已经被挠开了花。
“早上刚好经过,”顾云深说,“想着今天你也要去公司,刚好能顺路一起。”
棠景意俯身抱起小久,顾云深将手挡在车门上沿,看棠景意矮身坐进去,他关上车门,视线冷淡地在傅初霁身上一扫而过。
小久抱着失而复得的鲤鱼玩具躺在棠景意腿上舒服地打着呼噜,平稳行驶的汽车隔绝了外部噪音,安静的车厢里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小久的呼噜声。
沉寂许久,顾云深按捺不住开口道:“棠棠……”他攥紧了方向盘,第无数次苍白地解释,“我没有喜欢唐镜。”
“你……走了之后,我没有再联系过他。”
棠景意低头不语,其实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顾云深和唐镜联系也不多。顾云深没有其他富二代那样成天开趴喝酒找乐子的癖好,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自己,偶有聚会也都会带上他。
所以,棠景意其实也对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己好友挺熟悉。他也见过唐镜几次,是个温和单纯的人。比顾云深要年长几岁,比棠景意大上更多,看他跟看小孩儿似的包容,对他甚至比对顾云深还要照顾。
棠景意心情有些复杂,他抱着小久揉了揉,低声道:“都过去了,昨天€€€€”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昨天那样的针锋相对,然而顾云深听着却更觉不安,下意识地打断他:“棠棠€€€€”
“昨天我不该那么说,抱歉。”棠景意神色平静地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顾云深一脚踩下刹车,他已经提前驶出车道,停在路边。
“……棠棠,”他望着棠景意笑,声音轻柔,“你知道,你永远不需要对我道歉。”
他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掩耳盗铃似的,好像没听到就是不存在。
但棠景意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豁免权,他今天上车就是要和他说明白的。
“顾云深,你还不明白吗?”他直视着顾云深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撕开最后那层遮羞布,“我已经回来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导师因为实习,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你见面。”
顾云深在他的一字一句下再次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