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玹称帝后,裴椹倒是几次写信,想请大伯母回洛阳住。但大伯母担心自己再成为裴椹的累赘,加之洛阳的燕王府是弟弟、弟媳的,自己已经“抢”了他们的长子,怎好再住他们的府邸?所以一直不答应。
这倒是跟燕王夫妇的想法相同,燕王也觉得要不是当年大哥战死,燕王的爵位本该是大哥的,燕王府自然也应该是大哥和大嫂住。
加上燕王如今任长安令,所以夫妻俩一直住在长安。
如此一来,除了亲兵和下人,整个燕王府,倒是只有裴椹一个人住。
尤其中秋佳节,正是团圆之际,裴椹却孤零零一个人……
李禅秀越想越不忍,就在中秋前一晚悄悄出宫,想着前一晚先跟裴椹一起提前过中秋,明晚再和阿爹一起过中秋。
而且他只待半晚,在宫门落锁前就回来。
只是没想到,等他人进了燕王府,就像肉进了狼嘴,哪还是他说什么时候走,就能什么时候走的?
尤其裴椹一装可怜,他就不忍心,最终还是被一再得逞。
等他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吓得他赶紧起床穿衣,要赶在李玹上朝前回宫。
裴椹心疼他起这么早,起身哄道:“要不还是告个假,说身体不舒服,圣上定也不会说什么。”
李禅秀头皮都要麻了,道:“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晃晃告诉阿爹我干了什么?而且……”
他一把从对方手中夺过自己的衣服,道:“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
要不是对方昨晚一直不停,他昨晚就回宫了,何至于拖到今早?
裴椹无奈叹气,心中不无遗憾道:“真想把殿下直接娶回家。”
李禅秀一边穿衣,一边道:“想得美,你嫁进宫还差不多。”
裴椹认真思索了一下,竟道:“也不是不可以。”
李禅秀:“……”
他一阵无言。
紧赶慢赶,回到宫后,还是被李玹抓了个正着。
面对李玹一脸“我知道你小子昨晚去哪了”的表情,李禅秀明白扯谎没用,只得小声心虚交代。
说完看父亲一眼,又软下几分声音,道:“阿爹,我是想裴椹一个人在洛阳,父母家人都不在身边,马上中秋,他一个人过节,孤零零的太可怜。我提前去跟他一起过节,等今天中秋,再和阿爹一起过节。”
李玹看他一眼,淡淡道:“可把你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
李禅秀:“呃。”倒也没有。
“行了。”李玹挥挥手,“朕又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叫裴椹今晚到宫里来吃团圆饭。”
李禅秀一愣,继而眸中露出欣喜,璀璨如光。
李玹看着儿子的笑意,一阵无奈摇头。
当晚,皇宫中的君臣父子三人一起用过团圆饭,到楼上看城中烟火。
李禅秀站在李玹和裴椹之间,转头看一眼身旁的父亲,又转头看看另一旁的裴椹,唇角不觉扬起。
远处城中的夜空绽放起五颜六色的烟火,如铁树银花,又如星雨飘落,繁华美丽。
李禅秀轻轻望着,忽然想起攻打金陵前的那一年除夕,同样是团圆的时刻,那一次他身边只有父亲,而这一次,裴椹也在身边。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正这般想时,身侧的手指忽然被人轻碰了一下。
他转头望一眼,裴椹清俊的侧脸如常,衣袖下的指尖却轻轻勾住他的手指,指尖干燥温热。
李禅秀没动,却将衣袖轻轻垂下几分,遮住了手,手指轻轻一转,也勾住对方的。
两人很快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共同欣赏夜空下的美景。
李玹没看太久烟火,不多时就抱着猫离开了。
走时他目光似乎注意到两人挨在一起的衣袖,顿了一下,无奈摇头,忽然将旁边伺候的人也叫走。
四下无声,一时只有远处的烟火灿烂,和近处手交握、心跳相近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3章 正文线番外4
中秋节后, 因李禅秀、裴椹率军返回洛阳,南边宣称效忠李桢的势力被尽数扫除后,对废帝李桢的处置, 也被朝臣们提上议程。
因朝中有不少臣子是中途投靠来,曾经或在老皇帝一朝为官, 或在朱友君那为官,又或是在金陵为官, 私心里, 他们希望李玹能从轻处置。
比如给李桢封个什么候、什么公之类,哪怕是封个什么带点讽刺意味的昏侯庸侯,再给圈禁起来呢, 也行。
总归也算是李玹接受了金陵的投降,也承认李懋一朝在法理上的合法存在性。
毕竟打败朱友君后这么多年,李玹对老皇帝李懋只字不提, 更不上谥号, 这令李懋朝的一些旧臣一直有些心中惴惴。
这次上表, 他们本想请有帝师、天下士人之首称呼的魏太傅带头, 但魏太傅称病说提不起笔。
这一听就是推辞之语, 众人讪讪, 只能零星写些折子,小心试探李玹的态度。
起初李玹没表态,这些人见了,兴许是觉得有戏,又大胆了些, 上表的人也更多了些。
结果第二日, 李玹就在早朝时发了“怒”。
他修佛多年, 发起怒来, 也是面无表情,只冷冷盯着下方众臣,历数了废帝李桢多项罪行,又寒凉道:“朕竟不知,朕的朝堂还有这么多人心向二帝,既如此,不如都辞了官,自行去皇陵继续效忠二帝。”
当场就有数名臣子被吓得脸色发白,也是这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老皇帝李懋和金陵废帝李桢,这些年一直被关押在太祖的皇陵。
心知此举得罪了李玹,当天就有一些旧臣想去请魏太傅帮忙说情,结果魏太傅还是称病。
众人一时无法,竟找到了燕王府,想请裴椹帮忙说情。
甚至连“裴将军也是老皇帝一朝的旧臣”“大家同气连枝”“不能见死不救啊”等话都说出来了。
裴椹简直莫名其妙,他是在老皇帝一朝当过官,但他早在李玹刚起兵时就投靠了,况且他又没上折子,跟这群人能一样?
李禅秀刚好在他府中,得知此事后,特意出来将众人安抚一通,说父皇只是生气你们有二心,若没有二心,只是被他人裹挟,上了折子,不必担心。
众人见他忽然出来,不仅没被安抚,反而更受惊吓。
离开燕王府后,几位大人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其中一人道:“难怪裴将军丝毫不担心,也不与我等一起上折子,太子殿下闲暇之时,竟也在他府上。”
“是啊,原本听闻二人关系好,还以为是安抚我们这些旧臣之举,故意作戏,没想到是真的好。”
因为同给老皇帝李懋当过官,这些人俨然是把裴椹也划到了自己阵营。
这事之后,有近一半为李桢上折子的大臣被降职、革职,另一些是被同僚裹挟,或本身只是因公上折子,担心李玹对二帝的处理太苛刻,会影响他的仁名,而非为二帝说情的人,都没事。
经此一事,朝中大臣也都看出李玹的态度。
到了次年春月,陆骘、阎啸鸣等终于平定两广等地,也率军归来。
这次同样被押解入京的,除了一些叛部首领,还有薄胤的家人。
李玹跟薄胤之间没什么仇,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对薄胤的妻女,他都可网开一面,但对薄胤的长子薄轩,如何处理,却有些棘手。
朝臣中,刚经历不久前为李桢上折子一事,这次也没人敢再随便求情了。
李禅秀当年为了让薄胤误判形势,以为梁州无威胁、可放心去金陵,曾亲自见过并忽悠过对方的这位长子。
说实话,他对薄轩观感良好,主要是因为对方当时真信了他的话,把薄胤忽悠去金陵了,为当时的梁州解了一大危机。
再者,对方看似是个浪荡公子哥,没想到竟在阎啸鸣的大军围攻下,坚守城池近一年,直到李玹又调陆骘去支援阎啸鸣,才终于拿下那两座坚城。
诚然,这其中有薄轩固守的城池易守难攻的缘故,但他本身应该也有几分才能。
所以李玹向李禅秀询问意见时,李禅秀如实道:“薄轩有几分才能,杀之可惜,且杀了降将,于阿爹名声也不好。如今荆襄之地虽平定,但薄胤在那经营了不止一代,影响不小,这两年仍有人打着薄胤的名义,反复发动小股叛乱。
“依我之见,若能留薄轩一命,将他留在洛阳,一来是放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不怕出问题;二来,薄胤的长子在朝廷为官,日后荆襄之地再有人反叛,将不能再打着薄胤的旗号,响应者也会寥寥;三来,若薄轩真有才能,也可为朝廷所用。”
李玹点头,道:“朕也想过,但不知薄轩此人心性如何,是否有为他父报仇之心。”
虽说可能性很小,但李玹自己就是在老皇帝李懋的眼皮底下忍辱负重,最终东山再起,这点不得不防。
李禅秀也觉得父亲担心有理,道:“我替父亲先去牢中试试他。”
李玹点头:“可。”
李禅秀领了命,立刻去办此事。为此,他还特意咨询了裴椹的意见。
裴椹听完他的来意,眼神有些古怪,道:“留薄轩一命倒没什么问题,依我见,薄轩对他父亲没有多深的感情。当年薄轩的母亲早逝,薄胤娶了继妻后,宠爱继妻,对原配生的薄轩并不怎么好。”
所以当年老皇帝想让薄胤送个儿子到洛阳时,薄胤在新夫人的枕头风下,毫不犹豫就将才不到十岁的薄轩送到洛阳。
明眼人都能看出,老皇帝此举,是为了将人扣着为质。
虽然裴椹的父亲早年也被老燕王送来洛阳,但那是不得已为之。但凡可以,老燕王绝舍不得让小儿子夫妇到洛阳来。
可薄轩不一样,薄轩被送到洛阳,基本代表他父亲已经放弃了他。
所以他名为世子,少年时在洛阳常跟一群公子哥一起斗鸡走犬,看着肆意逍遥,实则处境并不好。
“他后来能回荆州,并得他父亲重用,也是他自己博出来的。”裴椹补充道,“但他占着世子的头衔,早年世子要被老皇帝叫到洛阳为质,继母尚能容忍,等到他回荆州,渐渐被薄胤重用后,继母就不能再忍了。”
反正两边争斗不休,而薄轩作为嫡子,又是已经成年,可能对父亲权势产生威胁的嫡长子,在这些争斗中,因父亲偏帮,没少落下风。
甚至裴椹远在并州时,都听闻过一些薄轩被他父亲斥责不敬继母的传闻。
“况且成王败寇,若薄轩真是个英雄人物,想必能看通这点。若不是,我想殿下和圣上也不会留他。”裴椹最后道。
李禅秀听完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再去牢中,亲自见他一面。”
话刚说完,裴椹却忽然欲言又止,喊了一句“等等”。
李禅秀转头,问:“怎么了?”
裴椹想起近日听到的传闻,有一瞬迟疑。
他最近才知晓,原来老皇帝李懋当年想给李禅秀赐婚时,想到的人选竟不止他一个,当时同在洛阳为质的薄轩也是人选之一。
虽然心中清楚李禅秀和薄轩压根没什么交集,可还是免不了有些吃味。
本想问一下李禅秀,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李禅秀兴许压根不知道此事,他问了,岂不反而帮对方知道?
于是忍了忍,又作罢,只一副风轻云淡的作派,道:“没什么,我跟薄轩也算是旧识,不如陪殿下一同去。”
李禅秀:“……也行。”
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但仔细想,又想不出。
两人一道去了牢中,薄轩自被押到洛阳,一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