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可饶自己一命,他大为惊讶,又苦笑表示:“殿下放心,罪人绝无为父复仇之心,成王败寇,父亲败便是败了,况且我听闻,他是自尽而亡,也算走得体面。如今天下已定,今圣又是天命所归,百姓也都盼望和平,我一介罪人,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懂天命不可违、大势不可逆的道理。”
李禅秀回到宫中,将见面的情况详细禀报给李玹。李玹沉吟后,于次日亲自召见薄轩。
最终,薄轩被赦免,留在洛阳,暂时任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官。
这个结果,令之前刚经历过“旧臣为李桢上折子”事件的一些朝臣都有些惊讶,他们原以为,李玹就算不杀薄轩,也会将其一直看守关押,没想到竟将人放出来了,还给了个官?
很快有知情的人就私下议论,说:“这是太子殿下求情的缘故,你们忘了?裴将军同为前朝旧臣,又军功赫赫,本该低调行事,甚至担心哪日被认为功高震主才对,可他却丝毫不怕,显然是因为与太子关系甚笃。”
“是啊,今圣就这一个子嗣,又是跟今圣一起蒙尘,吃过苦的,今圣对他自然不一般。连带着跟太子关系好的人,也都被优待。”
“不错不错。”
“可太子为何独独为薄轩求情?”
“欸,你岂不闻最近京中的一些传闻?说起来,这薄轩跟裴将军,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哦?”
“当年那位……就是现在在皇陵的那位,一度想给咱们的太子殿下指婚,裴椹和薄轩都是人选之一。”
“嘶,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的人赶忙捂嘴道。
虽说确有此事,但今圣当年为了让太子殿下这个仅有的子嗣能在老皇帝眼皮底下活下来,谎称他是女儿,后来表面上也一直当女儿养,所以才差点有了那个离谱的所谓指婚。
但那都是过去事了,也不是什么体面的过往。
如今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是男儿身,跟裴椹和薄轩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必今圣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愿意有人提起。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定是当年那次差点成的指婚,让他们有了交集,所以如今太子殿下才为薄轩求情。”
“那也不靠谱,还不如说是殿下在梁州时见过薄轩更有可能,行了行了,丁大人,您饶了我,千万别再说了,我还想要我头上这颗脑袋。”
丁大人听了也讪讪,忙闭口不言。
只是两人没想到,这话后来还是被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离谱,竟有人说,是太子殿下和薄轩有旧情,所以才为其求情。
薄轩自被赦免后,一直过得很安分。
但他这人素来好美酒美人,之前被囚禁快两年,如今终于重获自由,腹中馋虫渐渐又犯瘾,这日忍不住到一小酒馆饮酒,结果没喝多久,就听旁边有人压低声说起此事。
薄轩惊得一口酒直接喷了对面人一身,酒碗也“啪”地摔在桌上,神情惊恐。
谁?到底是谁要害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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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裴椹这日下了朝,借口有事要与太子商议,没立刻离宫,而是跟着李禅秀,一路到了东宫。
“说吧,到底什么事?”李禅秀刚进花园,就挥退众人,无奈开口。
这一路,他已经不知被裴椹用幽幽眼神看了多少遍,若不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帮父亲处理政务,哪儿都没去,他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唔,难道正是因为这几天忙,冷落了对方?
想到这,他不由握住对方的手,靠近小声道:“最近是有些忙,不过明日休沐,我去你府中可好?”
好自然是好,但裴椹此刻哪那么容易被满足?
花园中四下无人,他也大胆从身后环抱住李禅秀,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嗓音低哑好听,却又带着一点酸溜的醋味:“殿下近日没听说?朝中有人说,殿下是因与薄轩有旧情,才为其求情。”
李禅秀:“啊?”
他一时愣住,半晌费解道:“我跟薄轩有什么旧情?况且阿爹本就有意饶他一命,哪需我去求情?那日去牢中见他,你不也同行了?”
甚至去之前,他还向裴椹问了意见,裴椹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应该十分清楚,怎还会信这种无稽之言?
裴椹幽幽:“我听闻,当年李懋差点给殿下和他赐婚。”
李禅秀:“……啊?”
“当然,也差点给我和殿下赐婚。”裴椹很快又补充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裴:输人不能输阵,谁还没差点被赐婚过!
小禅:???
第154章 正文线番外5
“赐婚?”李禅秀再次愣住, 表情有几分匪夷所思。
关于此事,他还真有几分印象,约莫是他十六岁那年, 老皇帝李懋忽然心血来潮,或者更多是想膈应李玹, 总之,对方忽然想起太子府还有他这么号人, 莫名给他封了个公主的称号, 要把他嫁给京中的勋贵子弟联姻。
那是李禅秀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面寒如霜、眼底透露出杀意。
当晚父亲就摘了些院子里种的“草”,捣成草汁给他喝下, 让他可以装成快病死的样子。
毕竟如果老皇帝想把他嫁去草原之类的地方和亲,倒是好事,和亲的路上随便出个“意外”, 父亲的旧部就可以将他救了, 反倒是帮他摆脱困境。
偏偏对方是想让他嫁在京中, 这太容易暴露他是男子的身份。再者, 能让老皇帝用他去联姻的勋贵子弟, 自然也不是对方眼中真正意义上的好。
像薄轩这样, 老皇帝既忌惮他的父亲,又需找借口把他留在京中为质,但考虑到将来早晚要除了他父亲,所以又不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实在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嫁过去的人, 就十分适合。
李玹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当时想方设法, 不止让老皇帝以为他快病死, 还动用了留在朝中的暗桩,几经周折,才终于让老皇帝打消念头。
对李禅秀来说,他当时只是病了一场,醒来后,一切就都安全了。
但对李玹来说,当时那一场博弈,却是暗潮涌动,十分凶险。
不过李禅秀不知,裴椹竟然也是人选之一?
当时他醒来,李玹只温声告诉他,事情已经过去,以后不必再担心了,却没跟他说过老皇帝当时连人选都挑好了。
自然,他也无从得知老皇帝当时都挑了哪些人。不过想也知道,定然是对方眼中不值得嫁的,但裴椹……
也对,他以前以为裴椹和裴家很得老皇帝重用,又跟后来的梁帝、废帝李桢关系甚好。但这些年,从父亲和裴椹口中得知的情况,早已推翻他以前的认知。
若老皇帝一直是假装倚重裴椹,实则暗暗忌惮他,一直想寻办法将人弄回洛阳,夺其兵权的话,那对方想让裴椹娶他,还真有可能。
说不定老皇帝当时就是想打着“尚公主”名义,把裴椹召回洛阳,从此困在洛阳,不让他回并州。
这就能理解,为何联个姻,还要给他封公主了,敢情是托裴椹的福?
毕竟像薄轩那样的人选,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真联姻的话,给他封个郡主就够了。
恐怕当时老皇帝心中最佳的联姻人选,就是裴椹。
只是因为各方面的阻碍,加上老燕王在世时曾在朝中帮李玹说过话,老皇帝又担心裴家和李玹暗中有联系,所以在李玹运作下,此事最终作罢。
不过……
李禅秀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裴椹,眼睛微眨:“我听阿爹后来说,当时李懋中意的那几家,也都极力抵触跟我联姻,所以此事才得以周璇。既然你也是人选之一,看来你当时也极力拒绝了?”
裴椹一僵,万没想到,这回旋镖又扎自己身上了。
醋还没吃完,他就连忙解释:“殿下明鉴,我当时完全不知此事,若事先知道……”
“若事先知道会如何?”李禅秀挑眉看他。
裴椹一顿,看出他眸中的调笑之意,忽然低头,吻了吻他薄透的眼皮,轻声道:“若事先知道,定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娶殿下。”
李禅秀眼皮微痒温热,不觉闭上眼睛,低语轻哼:“假话,那时你不定嫌这是一件麻烦事。”
裴椹的吻渐渐落到他鼻尖,又到唇瓣,声音轻哑:“那是我年少张狂,实则只要见殿下一面,就绝不会这么想。”
李禅秀完全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想:即便是那样,父亲也不会答应……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是一个美好想象罢了,何必去较真戳破?
他很快微仰起头,舌尖探出,也轻啄回应对方的吻。
裴椹覆在他腰间的手不觉收紧,吻了片刻,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快步穿过回廊,直入内室。
被压在床上的一刻,裴椹俯身吻着他,指尖碰到他腰间衣带,声音却仍在耳边继续吹风:“对了,殿下还没说,京中那些流言该如何处置。现在他们都说,是殿下跟薄轩有旧情,才帮他求情……”
李禅秀听到几分酸味,闭着眼睛享受,道:“你说该如何处理?”
他总不能特意去澄清:孤跟薄轩没有旧情。
这不是更惹人议论?
裴椹多了几分笑意,低头衔住他喉间,哑声道:“不如蝉奴儿多补偿我,让我这几日都到东宫来。”
李禅秀忽然轻颤,紧紧抓住他肩上衣料,声音都变了腔调,艰难道:“你……你本来就想来……随时可以来……”
“那我之后几日都来,再在东宫过夜?”
“好……唔,轻……”
.
离开东宫时,裴椹步履轻松,唇角噙笑,眉梢似乎都泛着春意。
回到燕王府,刚好燕王因在长安任期已满,最近被调回洛阳,今日抵达。
裴椹一到府中,就见父母在指挥下人,忙里忙外。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燕王妃先发现他,忙和燕王一起上前招呼。
裴椹至今仍和父母不太熟络,简单打完招呼后,忽然叫父亲跟自己一起去书房一趟。
说完他自己就先一步走了。
燕王愣在原地,半晌指指自己鼻子:“我?他叫我去书房?我是他爹,哪有儿子这么使唤爹的?”
“哎呀,你快去吧,椹儿定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说。”燕王妃催道。
燕王只得悻悻甩袖前往。
进了书房,裴椹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水后,就开始问:“父亲,当年李懋想给我和太子殿下指婚,是不是您给拒绝了?”
“噗——咳咳!”燕王一口茶水刚进喉,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裴椹拧眉,帮他拍了拍后背,又拿块布巾给他擦嘴。
燕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这才问:“你忽然问这干什么?”
裴椹见他这副反应,肯定点头:“那就确实是您拒绝的。”
如此,他也好去向殿下解释。
青州遇刺那件事之后,燕王对他和李禅秀的事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还以为他在兴师问罪,不由梗着脖子道:“干什么?难道我当年拒绝错了?你也不想想当年咱们家是什么境况,我若替你答应下来,指不定先圣……我是说李懋,指不定他会怀疑我们早已暗中投靠今圣,那时能有你好果子吃?
“再者,你爷爷当年被调去并州的事,我不也担心今圣会对咱们心里有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