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收回视线,车厢内只余寂静。
他驶上主干道,行业会议的地点已经跨区,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陈方旬按照行车习惯,看了眼后视镜,几秒后,眯了眯眼。
他看了眼两侧行车道的车辆,打了左转向灯变道。宁善渊察觉到方向变化,出言问道:“怎么了?”
“后面有车在跟我们。”陈方旬道。
后视镜内,那辆黑色丰田紧跟着他们变道,没过多久,又汇入车流之中。
陈方旬暗自记下车牌,明确清楚那是辆陌生的车。
宁善渊最近是惹上什么人了,行业会议途中还要被跟踪?
他在心里排查宁善渊的人际关系,连宁家的人也没放过。
宁善渊却阴沉道:“跟车?”
“一辆黑色丰田,车牌珩A6758B,驾驶员看不清楚,应该是个男人,戴着棒球帽,看身形我不熟悉。”陈方旬语速极快回复道,“宁总,您近期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吗?”
他们这群人从小被盯着绑架都已经成习惯,但成年后被这么光明正大跟车还是第一次。
宁善渊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出事损失更大。”
他很笃定自己的身份和能力,被威胁的概率并不高。
陈方旬的指尖轻点方向盘。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片刻后,直接右拐驶上高架路。
他现在开始庆幸陪同宁善渊出行的人是他而不是杨慧书。
他好歹能打,杨慧书虽然能抡人,但到底没有专业练过,容易吃亏。
“不管如何,您先报警。”陈方旬道,他再次看了眼后视镜,那辆黑色丰田仍旧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啧”了一声,试图减慢车速,然而早上的心烦意乱在这一刻得到验证,车辆没有任何反应,如同脱缰野马,直接在高架上狂奔!
宁善渊察觉到越发快的车速,猛地坐直身:“陈方旬!”
陈方旬神色沉郁,森然开口:“宁总,刹车失灵了。”
他们从无数辆车旁呼啸而过,陈方旬只能打方向盘减速,尽可能避免撞上其他车辆。
“给交通部门打电话,告诉他们路段,车牌号,刹车失灵了。”他没有回头,沉声吩咐宁善渊。
陈方旬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慌乱,后视镜内,那辆黑色丰田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劲,猝然提速跟上他们。
他打开双闪灯,距离应急车道还有几百米,高架路上车流密集,稍有不慎就容易追尾发生车祸。
黑色丰田已经逼近他们,陈方旬咬了咬牙,对宁善渊道:“宁总,扣好安全带。”
他抓紧方向盘,朝右变道,往应急车道驶去。
电光火石间,陈方旬却超乎寻常冷静。他缓慢降档,辅助手刹减速,然而车辆的左侧却传来猛烈的撞击,轮胎打滑,险些擦上围栏。
车身震了震,陈方旬向左猛打方向盘,回过头透过车窗看见了驾驶位上的男人。
眉上一道疤,面容凶悍,察觉到他的视线,无声咒骂了一句。
陈方旬那一刻的动作称得上悍然,他几乎是直接和那辆黑色丰田对着干。
应急车道就在前方,他不想和那个紧追不舍的断眉男耗时间。后方又有一辆黑色的车超上来,不要命似的撞上那辆黑色丰田!
“啧。”陈方旬暗骂一句,那辆黑色丰田被两面夹击,迫不得已减速。
刹车失灵,车辆依旧在往前狂奔,陈方旬盯着应急车道,降档减速,那辆挤开黑色丰田的车却在此刻降下了车窗,车内人朝他怒吼:“陈方旬!”
宁善渊在后座抓紧了扶手,对陈方旬道:“是沈敬玄。”
沈敬玄显然看出陈方旬驾驶的那辆车有问题,直接超速驶进应急车道中,硬生生拦在了陈方旬面前!
“砰!”
巨响过后,安全气囊打开,陈方旬趴在方向盘上,血从额角滑落,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
宁善渊在后座扣好了安全带,又有陈方旬刻意换方向,基本没受什么伤。
他从震颤中回过神,低声喊道:“陈方旬?”
前座没有任何声音,宁善渊撞开车门下车,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陈方旬趴在方向盘上,近乎昏迷的状态。
“陈方旬?”他的声音发抖,试图把陈方旬从车内搬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手抖的不成样子。
沈敬玄跌跌撞撞走下车,眼前发晕也不影响他走向陈方旬。
“先把他搬出来。”他盯着宁善渊,嘶哑喊道。
两人合力将陈方旬扶出车内,高架路上,其他车主降低车速,替他们喊了救护车。
天又开始飘雪,短促高频的鸣笛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救护车和交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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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旬醒来的第一眼,率先看见的是白光,紧接着所有的场景才逐渐清晰,他缓缓转动脑袋,听见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齐元霜匆匆赶到他的病床边,冷着一张脸看他。
“眼睛能看清楚东西吗?”他冷脸归冷脸,说话语气还是温和的,陈方旬尝试开口,半天都没发出声音,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齐元霜等了他一会儿,才继续问道。
陈方旬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带,声音沙哑开口:“头痛……”
“右手骨折,轻微脑震荡。”齐元霜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开口,“上个班还要把命搭进去,宁善渊那个废物怎么不自己去开会?开会还要人陪是什么巨婴吗?”
陈方旬很想解释是工作需求,费劲巴拉开不了口,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虚弱道:“难受……”
他现在躺在病床上,却感觉自己坐在大摆锤中,脑袋七百二十度旋转,还隐隐约约有锤子锤头骨的感觉。
骨折的右前臂已经打上石膏,左手搭在一边输液,整个人没法动弹。
“感冒发烧好了没多久,现在又出车祸,你就庆幸受伤不严重吧!”齐元霜几乎咬牙切齿道,余光里见宁善渊在病房门口踟蹰,直接飞了个眼刀。
他今天在急诊,听到高架路上发生车祸,匆匆赶去接伤患。
看见推下来的人是陈方旬,整个人险些心脏停跳,有一瞬间大脑全然是空白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如果不是救人要紧,他能先给宁善渊的脸上一拳。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没过几个小时,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这副模样,齐元霜当场血压飙升不是说假话。
“对了……”陈方旬咳了两声,眼珠转了一圈,看向齐元霜,“他呢……”
齐元霜知道他在说谁。
救护车到的时候沈敬玄还在指挥秩序咆哮,如果不是额角冒血,他那副活蹦乱跳的模样还以为没受什么伤。
结果陈方旬刚送去急诊,他就开始吐血,直接倒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醒。
“刚做完手术,还没醒。”齐元霜低声道,替他调节了输液速率,“情况没有特别严重。”
陈方旬缓慢眨了下眼睛,那是“知道了”的意思。
他对沈敬玄有恶感与恨意,对他那时突然出现截停防止他们翻车这件事的态度却格外复杂。
从事实上而言,沈敬玄救了他们,从情感上来讲,陈方旬并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拿命相搏这件事,只有沈敬玄做的出来。
“不要想了。”齐元霜低声宽慰他:“他死不了,那些事情等你恢复之后再去处理。”
陈方旬现在动一下头就疼,开口说话喉间更是漫上来一股反胃感,格外想吐。
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齐元霜不忍心看,到最后为了照顾他,还是把视线放在了陈方旬的身上。
不过他没能照顾陈方旬多久,手头的病患太多,又要匆匆赶回急诊工作了。
“我现在要回急诊了,又送来两个车祸的。”齐元霜皱了皱眉,总觉得今天这个车祸率有点太离谱了。
“身体不舒服就使劲儿使唤外面那个啊,护工暂时没法到岗。”他对陈方旬叮嘱道,“不舒服就按铃。”
陈方旬又朝他眨了眨眼,催他快回去上班。
他现在没什么事,齐元霜那群病人都还指望他。
齐元霜一步三回头离开病房,看见站门口发呆的宁善渊,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威胁道:“好好照顾他。”
宁善渊没说话,事实上他连齐元霜和他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他的掌心通红一片,至今还在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见到陈方旬昏迷时心底产生的惧意。
恐慌兜头浇下,冰寒刺骨。
手机在口袋里刺耳尖叫,但他没有任何兴趣接听电话。
他靠着病房外的墙,仿佛陷入了失温状态。
良久过后,他才从那种极度惊惧的状态脱离,挂断电话,缓慢走进病房。
陈方旬正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本来想思考一下工作,但很显然脑震荡给他带来了影响,他现在稍微多想一点脑子就开始警告他不要过度思考折磨自己。
脑子也需要休息。
迫不得已之下,陈方旬只好放空大脑漫无目的发呆。
发呆这件事,对他而言竟然也成了奢侈的事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脑子一片空白,不必被无数工作缠身。
宁善渊坐到他的床边,沉默无言地注视他。
陈方旬能感受他来到了他的床边。
“陈方旬。”良久后,宁善渊才敢开口,用沙哑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陈方旬慢悠悠转过眼珠看他,不过宁善渊不是齐元霜,并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意思。
他自顾自开口道:“我让人去查那个人是谁了,今天的事情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陈方旬睁着眼睛看他,懒得说话。
他的手机和银边眼镜都放在病床旁的矮柜上,银边眼镜沾了血,猩红一片。
陈方旬看向那抹血痕,忍不住想要不要换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