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笑道:“我是怕你闷着,这样罢,若是无聊,就让金鼓梅姑他们带你出府逛逛,这段时间的庙会集市已经很热闹了。你若嫌人多,城里的戏楼子、茶馆也是个好去处,还有北地文人才子的雅会、诗社你都可以去瞧瞧。哦对了,城外还有几处景点现下这个时节去看也是很不错的。只一点,得带上潘吉他们,让他们护着你我才能放心。”
明景宸好笑道:“怎么?连城外都敢让我去放风了?不怕我又跑了?”
高炎定又喝了一杯,毫不避讳地实话实说:“怕,我快怕死了,恨不得将你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才安心。”
明景宸呸他一声,骂道:“好不知羞!”
高炎定拍了拍他肩膀,“我只对你这样,对别人我可不这样。”说着拉下脸来,“你看,别人只能见到我这样一张臭脸。”
逗得明景宸哭笑不得,又捶了他几下方才解恨。
接下去的日子果然如高炎定说的那样忙极了,鲜少看到他的人,可但凡有一点空,总会到听雪堂来看他。
明景宸翻翻书、作作画,或是陪涣涣玩闹识字,也出去逛了几回,后来雪越下越大,积在地上快要没到膝盖,加上新年临近,文人书生都忙着祭祀备年货,诗会什么的就少了,他便安心待在听雪堂里猫冬。
这日早上,高炎定刚见完几个云州的官员,忽见金鼓进来禀报道:“王爷,香州谭耀谭大人遣了人来送年礼。”
高炎定正在拆军报,便随口道:“来就来了,带去褚玉苑让大嫂招待就是了。”
金鼓为难道:“可是……小的听来人说,谭四小姐的奶母也跟着来了,还带了谭小姐母亲的家书说要当面呈给她看了才能放心。”
“谭四小姐?”高炎定贵人多忘事,早前他派了好几拨人去找谭小姐都无功而返,时间一长加上事忙就给抛在了脑后,现在金鼓提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这件事。
金鼓又道:“小的见他们一副不见到谭小姐不罢休的模样,所以才过来先知会您一声。门房已经去向谭妃娘娘报信了,估摸着这会儿人已经到了褚玉苑。您看这该如何是好?万一……”
高炎定将军报扔在一边,手指点了点书案,道:“这一年来都不闻不问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派了奶母来?难道是大嫂传了什么信儿回香州?不对,大嫂应该早就猜到了才对,要说早该说了,不会这个时候才说……”
金鼓心里为他着急,“您说该怎么办?人家奶母都来了,再让景公子装谭小姐也不妥啊。”
高炎定倒还冷静,“不慌,我信得过大嫂,她会先稳住谭家人的。这样,你去褚玉苑候着,等人出来了带到这儿来见我。”
◇ 第160章 毕生所爱
“是,小的这就去。”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金鼓回来了,他道:“王爷,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还有……”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小的和褚玉苑的人打听到,谭妃娘娘果然没立刻安排谭家人去听雪堂,把人先给打发了。另外谭大人还写了封家书给娘娘,听说娘娘看后脸色很不好。”
“知道了,你去把人传进来。”
很快,金鼓领进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对方先给他行了个礼,然后开始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谭耀的幕僚,姓王。
高炎定请他先坐,又让金鼓上了茶,才慢条斯理地故意问他:“已经见过大嫂了?”
王师爷笑道:“正是,小人刚从谭妃娘娘那儿过来,我家大人托小人带来的年礼及单子也已经呈给了娘娘过目。”
高炎定道:“回去和谭耀说,多谢他费心了。”没等王师爷说话,他突然话锋一转,“临近年关,想来你家大人如今也杂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身边定离不了人。你们辗转两州,风雪载途,恐怕还得费上不少时间。今日下午你们就启程罢,本王就不多留你们了。”
那王师爷瞬间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刚来就被镇北王催着尽快上路回返,他一时颇为慌乱,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在言行上有得罪了人的地方。
高炎定端起茶来送客,王师爷急了,倏地站起来道:“王爷,还请听小人禀告一事。”他怕高炎定立马要赶自己走,语速变得飞快,“我家四小姐自去岁来王府陪伴谭妃娘娘后,我家夫人因许久不见女儿甚是想念,特命小人送来家书一封聊表思情。此外,四小姐的奶母也一道来了,在香州家里时,四小姐和她奶母就很是亲厚。望王爷能准许小人几个多停留些时候,等谭妃娘娘安排奶母和四小姐见上一面后,小人几个就立刻返回香州。”
高炎定将茶盏磕在书案上,脸色沉了下来,“你把家书留下,等你家小姐看了家书,她若说要见,那时候再见也不迟。”
王师爷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心下更为焦急。只因离开香州之前,谭耀明确叮嘱过他,此次务必要让奶母与四小姐见上一面。
王师爷陪笑道:“王爷,非是小人不愿,只因我家夫人还有些闺阁里的私房话托奶母转述,这……实在不便请人代劳……您看……这……”
看来这是非见不可了,要是再不同意,谁知还能现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来糊弄自己。
高炎定道:“既如此,你们暂且等褚玉苑那边的安排,再遣那奶母去探望。”
王师爷大喜过望,深深一礼到底,“多谢王爷体谅。”
等人走后,金鼓轻手轻脚地上来给高炎定换了一盏热茶,见他面色铁青,便道:“王爷,谭家人铁了心要见到人,咱们上哪去找个谭小姐出来给他们?不如把真相说出来,反正当初是谭小姐自个儿跑的,这人不见了,可怨不得咱们王府。”
高炎定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只怪我当初想借谭小姐的名头打消那些人对镇北王正妃之位的觊觎,谁知到如今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去和谭家人说人去岁就跑了,我压根没见过他家小姐,你说谭家人会是什么反应?”
金鼓急了,“那该怎么办?得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应对才是。”
高炎定道:“谭耀这次派人来,绝对不会只是为了给女儿送封家书、转达几句闲话。这样,你去褚玉苑问问,大嫂什么时候得闲,我要去见她。现在只能期望大嫂是站在我这边的……”
褚玉苑那边回得很爽快,说谭妃午后暂且无事,让高炎定空了随时可以去。
高炎定心知这事急也没用,索性耐下性子继续处理公事,到了饭点用过膳后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去了褚玉苑。
因他俩是寡嫂和小叔子的关系,未免落人口实,每次会面,他们身边都必然会有仆婢陪着,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回留下来的都是谭妃心腹中的心腹,比如绿蜡以及奶母方嬷嬷,至于其他人,一概都在屋外等候传唤。
高炎定身边也只一个金鼓,他刚坐下,绿蜡就亲自上了茶搁在他手边,随后回到谭妃身后只垂手静立着。
高炎定也不和谭妃打哑谜,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大嫂,我来是为了向您赔罪,关于您侄女谭四小姐的事,是我当时思虑欠妥,我并非有心要欺瞒。”接着便把去岁如何在山里遇到明景宸以及谭家车队的事、如何不见谭小姐行踪派人搜山的经过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了谭妃。
谭妃面上起初还算平静,一直听到“遍寻不着,下落不明”八个字时,脸色才瞬间变得惨白,她捏紧帕子,虽然极力隐忍可眼圈儿还是红了,愧悔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害了她,我明知她不愿意,却还帮着兄长逼迫她来云州。如果不是我们,婳若绝不会出事,是我害了她……”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绿蜡和方嬷嬷边劝边跟着拭泪,屋内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像是针一样扎在高炎定本就少得可怜的良心上,为此他突然也生出一点悔意来,有却实在不多。
他站起身来,朝谭妃深深一揖,“这事错不在您,是我为着私心辜负了您的信任,将您一直瞒在鼓里。现如今谭家来人,指明了要见四小姐。既然这事因我而起,我会亲自去香州向您兄长请罪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补偿谭家。”
谭妃也是个聪明人,她清楚高炎定这话半真半假,多半是为了试探自己。
真要就事论事起来,还是他们谭家有私心在先,婳若私逃在后,但凡高炎定冷硬绝情些,将责任全部推给谭家,这事就是传扬出去,天下人大多也只会指责谭家卖女求荣、教女无方,并不会多加苛责高炎定。
现在他专程跑来和自己坦白,想来多半是有别的目的。
谭妃擦干眼泪,一句话点到了关键,她问高炎定:“你说你因为猜到婳若心有所属,所以中意她来当你的正妃,这点我不明白。”
高炎定道:“大嫂,您是真的不明白么?炎定以为您在知道住在听雪堂的另有其人以后,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
谭妃攥帕子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强装镇定地说:“你若不喜欢北地的闺秀和帝京给你挑的正妃人选,咱们大可以再找找,总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女子。”
高炎定苦笑道:“大嫂,我天生不喜女子,我也不愿祸害了好人家的女儿,所以才挑中了谭小姐。她既然心有所爱,又一心要为亡夫守节,加之谭家逼得紧,与其将来还有可能再次被谭家强迫,不如与我成为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既能解我燃眉之急,她也能如愿以偿。”
“胡说!你怎会不喜女子!”谭妃柳眉倒竖,已是气得不轻,“一定是你未曾碰上钟意的,才会说这样的傻话。”
高炎定摇头,“大嫂,我不是十来岁对情爱尚且懵懂的年纪,但凡我对女子有一点好感,当初也不会屡次三番想要遣散乔氏、元氏。况且我已经遇到了毕生所爱,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再正眼看别的男女一眼。您要我另行择妃,恕炎定办不到。”
“胡闹!简直是胡闹!”谭妃气得直哆嗦,顾不上涵养直接指着高炎定的鼻尖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无人可以管教你了?老王爷、王妃还有你大哥如今都不在了,你以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说你天生不爱女子爱男子,难道还想娶男子当你的正妃,一辈子在一块儿不成!”
像是没看到谭妃的怒容,高炎定理直气壮地说:“炎定正有此意。”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见~
◇ 第161章 惊天毒誓
“哐啷——”
茶盏碎了一地。
谭妃倏地站起身,“高炎定!你要娶男子为正妃对得起你高家的列祖列宗吗!你让九泉下的爹娘还有你大哥如何能安生!”
见高炎定仍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谭妃又道:“先前我还当你只是一时新奇,便假装不知那个景公子的事,没想到愈发纵了你!世家贵胄之中好南风的不单你一个,可你看看,有谁如你一般不娶妻生子、绵延香火的?你爱男子我不拦你,但你如果在娶妻一事上犯倔,我就不能不管!”
高炎定道:“大嫂,祖父一生之中只有祖母一个女子,不论他仕途坎坷还是顺遂,两人始终不离不弃。再说大哥,他身前也只有您一位妻子,从未有过通房侍妾。祖父和大哥他们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我就不能这样呢?难道就因为我喜欢的是男子,就一定要三妻四妾,到头来辜负了所有人?”
谭妃怒叱道:“喜欢男子到为此断了香火就是不对!”可能她也发觉到自己口气太过严厉,唯恐会让对方更加抵触,谭妃舒出一口气,最终又软语劝解道:“炎定,你要喜欢谁大嫂都支持你,可有一点,你必须娶名门贵女为妻,诞下继承人。炎定,你就听大嫂一回罢,几年前你大哥出事那会儿,还有你在,北地局势尚且飘摇,就是今年年初,你哥旧部里的某些人仍在蠢蠢欲动。那你想过没,几十年后,没有继承人,你死后,北地将如何?高家将如何?涣涣又将如何?”
高炎定面上仍旧一派坚毅,他说:“或从旁支里挑选一子,或是让涣涣效仿民间招赘夫婿。办法有的是,只要我想做,定能在将来平稳地过度权柄,让高家在北地长长久久下去。”
谭妃愣了愣,她自己万万没想到高炎定竟然会提出让涣涣招赘的法子,可震惊归震惊,这并不能说服她在这件事上做出让步,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若是真的上应天命,位登九五,这两法子还依旧稳妥么?新朝初立,如果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出一星半点的差错,亡国灭种,山河倾覆史书上不是没有过。旁支里挑选嗣皇帝只会放大争斗,动摇朝堂,难道到了那时你还能想出让涣涣当女皇不成?”
“炎定,天授帝昏聩如斯尚还知道充盈后宫,你是注定要匡扶天下的天之骄子,难道在这点上连那昏君都不如了么!”
谭妃的一番劝导可谓是苦口婆心,可高炎定就像一头犟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他道:“大嫂,我确实有独步天下、问鼎中原之志,可而今我这功业如同蹒跚学步的幼童,尚不知将来如何,现在说嗣皇帝的事未免早了些。况且那昏君贪欢爱美,纵情声色,他所谓的广纳后宫,不过是将各宫室塞满,多了无数深宫怨妇。这样庸碌昏聩的行为有什么值得称道!我与昏君不同,不管将来如何,是扶摇直上还是功败垂成,我对景沉的心意都不会改变。我若为王,他便是镇北王妃,我若为帝,他就是开国皇后。如果我哪天违背了这话,便教我终生壮志难酬,纵然侥幸位登九五,承帝王之统,最终也亡国灭种,覆宗绝祀!”
“你!你!”谭妃万没有想到高炎定竟会为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头脑发热到说出这样狠毒的誓言来,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气昏过去。
绿蜡在她身后适时地扶了一把,谭妃才勉强站稳脚跟,她不无失望地对高炎定道:“都说长嫂如母,我今日就代公婆和夫君管教你,你现在就去他们灵位前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如果你现在收回那些混账话,改了主意,我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至于婳若的问题,我也自会为你去向兄长解释,定然不让你在颜面、名声上有丝毫损伤。”
然而高炎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又朝谭妃深深一揖,“炎定自会去列祖列宗灵位前说明原委,还望大嫂别为难听雪堂那边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并不知道我这些话。当初他得知我倾慕于他,吓得跑了,是我偏要勉强将他抓回来的。如果有错,错也只在我一人身上,与他无干。”
谭妃抚着胸口,余怒未消,她把脸转过去并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高炎定第一次见这位大嫂发这么大脾气。但他深知对方最是个宽厚慈爱的人,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叛逆出格正在气头上,事后也不会真对自己钟情的心上人如何。
方才不过是自己关心则乱,多此一举罢了。
想通这点后,高炎定带着金鼓离开了褚玉苑,也没往别的地方去,而是直接去了宗祠。
高氏宗祠位于王府一处僻静的角落里,一年中多数时候都是大门紧闭,不闻半点喧嚣。
高炎定打发走金鼓后,独自推门进入。
他走到正殿中,周边垂幔高挂,烛影煌煌,居中的高台上陈列着几排新旧不一的灵位,其中最打眼的要数他祖父高玄正的牌位,旁边则是他父母以及兄长的。
高炎定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然后目视他们,双眼明亮有神,坚毅凛然,并不因为自己喜爱南风,拒绝娶妻生子而有半分愧悔。***金鼓不放心,一个人在宗祠前游荡了许久。
他见四下无人,便悄悄趴在那两扇黑漆大门上听里头的动静,然而听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听到,不禁焦急起来。
他是王府的奴仆,未经允许是不能随意进出宗祠的,无奈之下,只好跑到听雪堂将今日之事一字不差地告诉给了明景宸。
明景宸午觉刚醒,正坐在窗边的书案上看一卷《三国志》,听闻此事,他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连正要翻页的手也停顿在了那里。
金鼓唤了他一声,见没反应,心底越发担忧,忍不住越矩地催促道:“景公子,您说该如何是好,王爷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一旦认定了的是不会轻易改主意的,更何况这事还是与您有关,他更加不会让步。谭妃娘娘是他大嫂,王爷向来敬重她,除了这桩事,小的还不曾见过王爷在别的事上顶撞过娘娘。现在娘娘罚他去跪宗祠,想不明白不准出来,您看这……诶,眼看就要年关了,事事都离不开王爷,他若真和娘娘犟上了,为此生出什么龃龉来,不仅误了外头的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传扬了出去也于王爷名声有碍啊。”
明景宸睫毛颤了颤,面上仍旧淡然若水,他将《三国志》搁在案上,对金鼓道:“好个忠心耿耿的人,这么为他打算,这府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一心为主的了。”
金鼓没料到他会夸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您快别拿小的打趣了,小的心里像烧了只油锅,上面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实在坐立不安哪。小的求您快去劝劝王爷,何必与娘娘死犟,还是先从宗祠里出来为好。”
明景宸笑道:“你是让他公然违抗谭妃,拒不认错,大摇大摆地从宗祠出来,还是想让他假意屈从,阳奉阴违?”见金鼓迟疑不说话,他又道:“你看,你也察觉出这两个法子都有不妥之处了。前者是公开打脸谭妃,让她面子上下不来不说,更会加速恶化他俩的关系。你刚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言可畏,寡嫂和小叔子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不管是对你家王爷的名声还是北地局势,都大大的不利。至于后者,假意屈服,不说高炎定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是,这也注定不能长久,反而是在他们叔嫂间埋了个隐患,将来迟早会十倍百倍地爆发出来,真到了那时候,才是大大不妙。”
金鼓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愈发钦佩他看人看事的透彻,笑道:“虽则这两条路子都行不通,但您一定有最稳妥的法子帮咱们王爷,是不是?”
明景宸被他逗笑了,故意打趣道:“怎么?这说话的调调怎么愈发像珠云那丫头了。”
金鼓打蛇随棍上地说:“等王爷从宗祠里出来,小的就和珠云调个个儿,让她去给王爷当小厮,小的也松快松快,描个眉抹个胭脂来您身边伺候了,定能心宽体胖,长命百岁。”
明景宸道:“哪里来的促狭鬼,惯会油嘴滑舌的。”
金鼓道:“这可冤枉小的了,这可都是真心话,绝无虚假。如果您不信,等王爷出来您只管找他算账,小的要是油嘴滑舌,那也是和王爷学的。”
被金鼓这么一凑趣,明景宸先前听闻这事后生出的烦闷瞬间去了一半,他和梅姑说了声后便和金鼓一道去了宗祠。
金鼓将黑漆大门推开一条堪堪能让人通过的缝儿,见四下无人,便招手让明景宸进去,将门关好后他自己则躲在一旁望风。
明景宸走进宗祠,见庭院里遍栽松柏香樟,严寒冬日里倒不显得寂寥,反而将几间屋宇衬托得愈发威严肃穆。
他脚步很轻,走到正殿外也不急着进去,只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只见高炎定毕恭毕敬、腰板挺直地跪在灵位前,正在自言自语。
他道:“祖父、父亲以及先代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高炎定在此叩拜。今日我在诸位灵前发下宏愿,此生势必以濯污扬清,还社稷一个郎朗乾坤为己任,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不敢稍有懈怠。然景沉是我一生挚爱,我只愿今生今世,不论是居于高位还是落魄潦倒,都能与之相伴,来日丹青史书之上,不管是身显名扬还是遗臭万世,我与他的名讳都能水、乳,交融,不可分割。我待他之心,与我的壮志分量等同。若要我两者间做出取舍,实在难如登天。我向来自视甚高,如今我也不惮于承认自己的贪婪,江山与景沉我都势在必得。我必以待江山之心待景沉,来日重整山河,现太平盛世,便以此间天下为聘。他虽从未说过,但我却知他胸有丘壑,其志不在我之下。既如此,我要与他并肩而行,共享世间权柄,同赏人世繁华。”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