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第98章

李嬷嬷与王师爷互看了一眼,然后躬着身子道:“娘娘慈悲,实心孩子谁不多疼惜她几分呢?况且四小姐打小就是吃奴婢的奶长大的,说句轻狂的话,奴婢待她的心与夫人待她的是一样的。她越不让奴婢去看她,奴婢反而越不能安心。还请娘娘开恩领奴婢去瞧瞧罢,并不会耽误多少功夫,也不会说些惹她伤心的话,定然好生劝解着让她能宽心养病。至于香州那边更不用担心了,奴婢在谭府当了几十年的差,回去必不会多嘴多舌的,给主子凭添烦恼。”

一番话回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倒教谭妃不禁高看了她几分。

谭妃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也劝了她一回,可巧炎定刚拿了主意,这眼下临近年关本就忙不过来,现下又突然添了一桩喜事,我这侄女儿恐怕更加无暇见你了。”

王师爷道:“敢问娘娘,是什么喜事?小人知道了也好回去告知大人备好了礼来道贺。”

谭妃笑道:“是该知会他一声,也好让他准备准备。这是咱们谭家和镇北王府共同的大喜事。”

王师爷和李嬷嬷都想到了某种可能,脸上不禁都露出激动之色,“娘娘,您的意思是……是咱们四小姐和……和……”

谭妃终于不再打哑谜,直白道:“你们快快回去给我兄长报喜罢,炎定要与咱们谭家亲上加亲,以正妃之位迎娶咱们谭家的小姐了。”

李嬷嬷喜不自禁,连忙合掌念了句佛,“阿弥陀佛,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谭妃道:“今日晚些时候还要与婳若一同看绣房那边呈上来的布料、花样子,明日还有裁缝师父过去量体裁衣,此外还有教习大婚礼仪的姑姑,凡此种种,终究是费时费力,也是难为婳若了。”

李嬷嬷突然想到一事,便多嘴问了句,“娘娘,既如此何不让王师爷和奴婢顺道带着四小姐一块儿回香州待嫁?也省得中间再费周折了。”

按照规矩,女子都是从娘家发嫁的,就像当日谭妃出阁的时候,就是高炎平亲自去香州接亲,迎回安宛后再举办婚礼。李嬷嬷只当这回也是如此。

谁知,谭妃笑了两声,道:“照道理是该这么做,可考虑到婳若的身子骨,我和炎定都觉得一切从简为好,要是加重了病情就不妙了。过去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旧例,而且婳若在王府已经住了一年,自这边出阁也是行得通的。这事我会修书一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兄长,想来他爱女如宝,定能理解炎定与我的心情,不会去计较这些的。”

李嬷嬷听她事事为四小姐着想,一片拳拳爱护之意,且又占着理,加上初闻这桩亲事的喜悦盖过了一切犹疑和理智,当下再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

到了这个时候,夫人的家书和让自己转告给四小姐的话也就一下变得无关紧要了。

谭妃将王师爷、李嬷嬷两人打发走后,便叫绿蜡去给高炎定回话。到了晚间,她又将写好的书信以及预备给谭家的回礼一并交给了王、李二人。

谭家人心里藏着事,恨不能立马飞回香州去给家主报喜,果然如预料的那样没在安宛继续停留,很快打点好行装和人马急匆匆地上路去了。

谭妃做事很是雷厉风行,都不用高炎定操心,就先找人看好了几个黄道吉日备选,然后打发人去给他传话,让他和景公子在里面挑个确切的日子。

高炎定颇没有仪态地翘腿歪在躺椅上,他将几张字条逐一看了个遍,笑道:“大嫂做事就是稳妥细致,这上头适宜行六礼的日子都写得明明白白。我觉得这个日子极好,咱们就在这一天完婚你觉得如何?”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却始终无人应和,转头一看,就见梅姑和珠云正捂着嘴笑得直哆嗦,遂不解地问:“他人呢?刚才不还在的么。”

珠云暗戳戳地指了个方向,道:“像是往梅林那边去了。”

高炎定嘀咕,“赏梅也不叫我。”然后将字条塞进袖子里跟着去了。

◇ 第167章 聘雁神驹

一进梅林,就看到明景宸正靠在一株梅树上怔怔地望着头顶的云彩出神,便笑道:“你该不会是害羞了才故意躲出来了?”

明景宸不说话,可脸上的绯色骗不了人。

高炎定哈哈大笑,掏出写着黄道吉日的字条,指着其中一个日子道:“你躲也没用,还不是被我抓到了。快别躲懒,你看看这个日子好不好?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最重要的是这可是离得最近的一个适合成婚的好日子。”

被他烦得狠了,脸上又烧得厉害,明景宸赶苍蝇似的拍开他拿着字条的手,笑骂了句,“你怎么比女子还恨嫁!”

高炎定被揶揄了也不恼,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是可以,我恨不得今日就拜堂,今晚就洞……”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他哎呦了一声,可嘴上仍不老实,“你既然不发表看法,我就当你同意了,我这就叫人去和大嫂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因他选的日子急,谭妃这个年过得可谓是手忙脚乱,既要准备祭祀,打点给各处的节礼,迎来送往地交际应酬,又要查看底下庄子、店铺上管事的进贡和账本,还要忙着开春成婚的事,纵然有三头六臂也难免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无奈之下,她干脆将庄子铺子那边的事一股脑推给了明景宸,美其名曰,眼看就是做王妃的人了,也该开始接手这些分内事,先练练手罢。

于是年节中,每次高炎定忙里偷闲地去找明景宸,发现对方不是在看账本子就是在听各处管事回话,连和他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着实气人。

因为是顶着谭小姐的名头,该做的戏还得做全套。

纳采、问名等种种仪式流程本就繁琐,又因是超品王爵娶正妃,内里讲究的东西就更多了。

照理,镇北王府应当将此事上奏给朝廷,再由天授帝指派了礼部的官员前来协同主持。

但如今朝廷尚且管不过来自家门前的事,哪有闲情逸致来管这个。

况且高炎定已在逐步向南边扩张地盘,已经有反了朝廷取而代之的苗头,南地又战乱不断,即便路上逃过了劫匪、乱党的迫害,可到了北地,谁能保证镇北王不会一言不合就拿自己祭刀从而振奋士气呢?

帝京的都是人精,谁都不想当这个牺牲品,导致北地的奏请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无下文了。

高炎定浑不在意,少个人来指手画脚自己的婚事再好没有的了,他便把身边几个得力的官员派给了谭妃,让他们帮着在外头张罗布置。

过完节后,谭妃备好的聘礼就由专人带着送去了香州谭家。

又过了些时候,天气转暖,高炎定去军营观摩操练,没过两天就遣人送回来一对大雁和一匹骏马。

鸟笼子和马一并放在了听雪堂院里的空地上,引得梅姑和珠云拉着明景宸出来看新鲜。

潘吉指着其中一只大雁说:“您还记得这只雁么?这可是当初在军中大比的时候,您当众射下的那只。”

明景宸定睛一看,果然在大雁的翅膀上发现了一处旧伤疤,不由地吃了一惊,万没料到高炎定竟然留下了它,还喂养到了今日。

珠云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对大雁,问潘吉:“那另一只呢?”

潘吉笑道:“另一只是这两天王爷新猎的,因怕箭伤好得慢又不吉利,废了不少功夫才将它引下来用网子罩住。王爷说了,好事成双,景公子已赠过他对雁,他也当还礼才是。”

梅姑也笑道:“没错,这聘雁可万万少不得,得叫人好生喂养才是。”

明景宸听到“聘雁”二字又有些羞赧,在场的人又都知道实情,纷纷与他打趣并用揶揄的目光望着他,教他差点无地自容,于是故意打岔道:“这马又是怎么回事?”

潘吉道:“王爷说这是先前答应要送您的马,如今长成了,就干脆连同那对聘雁一道给您送来,说等地上的雪化干净了,邀您一起去城外跑马。”

他指着那马油光水滑的皮毛向明景宸夸耀,“您瞧这马多神俊,据说有西域马王的血统,一顿要吃这个数,跑起来那架势可威风了,整个北地除了王爷那匹座驾,可找不出第二匹这样的来。”

珠云问道:“可有名字了没?”

潘吉想了想说:“倒是不曾听说,景公子不如给它现取一个。”

明景宸摸着马鬃道:“一时想不起来,等以后想到了再说。”他既如此说,众人也只好作罢。

又过了两天,高炎定仍待在军营未归,他怕明景宸无事可做闷坏了,又想起早前曾命金鼓把祖父的十来卷字画拿出去修补的事来。节前他还想起过这茬,让金鼓去瞧瞧进度,金鼓回来说,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因当时想着要去挑几样别的名家书画讨明景宸欢心,他便吩咐金鼓修补好了先别送来,等他空了亲自上门去取。

然而之后事忙,就给忘了,到现在才重新记起来。

想到自己恐怕还要好几天才能回去,高炎定就传话给金鼓让他带明景宸去取字画,若是对方还看中了什么,也一并买了送他。

于是这日午后,金鼓和珠云陪同明景宸出门去了,随行的还有五六个亲卫,缀在马车后。

一行人来到城里一家叫荣鹤斋的书画店,店内装潢得很是雅致,里头别有洞天,除了字画古玩,还专门开辟了一处地界,专供文人雅士举办文会诗会使用。

因知道是镇北王府来人,掌柜的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

金鼓将字据递给他,表明是来取字画的。

掌柜诚惶诚恐地验看后交给身旁的伙计,然后一边命人去取东西,一边带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上了茶点后陪坐着。

他见明景宸通身的气派,被金奴银婢、高手护卫环绕着,虽不知底细,却也知道身份定然不一般,本想讨好巴结,可很快发现对方似乎没什么交谈的意愿,倒是真对字画很有兴趣,便尾随在他身后,偶尔出言介绍一番那些字画的来历以及背后的趣事。

还别说,对方听得入神不说,还会主动问询,这样一来,掌柜的就愈发卖力地给他推荐了。

只是看了半天也不见人拿修补好的字画上来。

掌柜的怕后头出了岔子,就找了借口下去瞧个究竟。

人走后没多久,忽听楼上传来一阵丝竹声,伴着绮丽又不失柔美的唱腔,悠悠地响在耳畔。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个说要春天结婚的人婚礼上可是闹得不可开交罒ω罒好在新娘子没跑XD那这次呢?会有落跑新娘吗?

小高:别逼我骂人!(へ╬)

◇ 第168章 凭空出现

金鼓道:“刚才掌柜的说过今日店里有文会,想来是那群文人特意请了女乐来助兴。”

明景宸对城里这些文人附庸风雅的行径不怎么瞧得上。

以前他就见过南边那些所谓雅士骚客的言行,不喜他们的轻浮肤浅,只知舞文弄墨,做些糜艳的诗词哗众取宠,于经济实务上毫无建树,实在是大大的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先前高炎定推荐他参加城里的雅会,他本以为能遇到些有真才实学的,可谁知碰到的都是些酸儒狂生,亦或是附庸风雅的纨绔,这些人中很多还染上了狎妓的恶习,尤其是饮了酒后,那放荡的做派与秋家纨绔无甚区别,令人作呕。

以至于他参加了两场就不愿意再去了,宁愿自己在听雪堂里读书作画,也好过被那些腌臜东西污了眼睛。

明景宸索性站在窗口眺望,不去管那些靡靡之音。

荣鹤斋后头就是一片湖,如今刚解冻,风光很是不错。

他看了一阵,仍不见掌柜的来,金鼓很有眼色,立刻叫人去打探,自己斟了杯茶正要递给明景宸,谁知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暴呵,随后是女子接二连三的惊呼哭喊声,接着木质楼板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上面不断追来赶去。

明景宸皱眉,刚要发话就听楼梯上有什么滚了下来,这动静仿佛是个人。

两个亲卫立马推门去看,果不其然,有个穿水蓝衣衫的年轻姑娘滚绣球一样地摔了下来,紧跟着几个文人打扮的男子从楼上飞奔而下,想出手拦住她都没能成功。

那姑娘摔得不轻,脑袋都磕破了,仰面躺在地上呻、吟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有个书生上来就踹了一脚,见人没反应又揪住头发拎起她上半身左右各扇了一巴掌。

姑娘被疼醒,睁眼就见到这帮披着人皮的禽兽顶着一张张或凶恶或淫,邪的脸孔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那动手的书生骂了声“臭女,表、子”,又要再打,却被身后的两个同窗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同窗用扇子朝某处点了点,示意他那边有人。

那书生抬眼去看,果然见到不远处的雅间房门洞开,两个高大勇武的护卫腰间别着长刀正冷冰冰地朝这边看过来。

同窗凑到他耳边好言相劝,“快上去,看到他们那身皮子了没有,那是镇北王的亲卫,那间屋子里坐着的还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咱们可惹不起。”

书生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连忙提溜起姑娘想要避到楼上去。

谁知那两个浑身带煞的护卫突然就朝他们走了过来,拦住了去路。

那书生的同窗连忙作揖,“一点误会惊扰了两位兄台以及贵主人,实在对不住!”

亲卫可不会学他们文绉绉地讲话,直白道:“把人留下。”

几个书生颇为识时务,讪讪地将人放下,又恭敬地朝雅间那边一揖到底后就想走,没想到雅间里又跑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对两护卫道:“景公子说了,把这两人连同楼上的都一道扣下了,先问清楚怎么回事。”

然后对着这会儿才来的掌柜的道:“去请个大夫来给这位姑娘看看伤。”

掌柜的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走开了会儿就遇到这样的事,可既然是镇北王府的人发话,他哪有不从的,着急忙慌地打发了伙计去外头找大夫。

明景宸在雅间里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想了想又吩咐珠云道:“我们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你去帮着金鼓将那姑娘挪到空屋子里,等大夫来了兴许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珠云应了声就出去了,可没一会儿就听她突然低呼出声。

明景宸立马跟着出去,就见珠云震惊地指着那姑娘,连话都说不清了。

“珠云,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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