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无不听他的,便开始吃起菜来。刚吃了几口就见对方竟捏了一块糕也吃了起来,于是打趣道:“感情不是怕我积食,是自己嘴馋怕不够吃。”
明景宸瞟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慢慢地咀嚼着,吃完一小块后将盘子推得远远的,也不再吃了。
高炎定不知道的是,在南地凡是家中办喜事,准新人都是要吃这糕的。
明景宸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又斟了两盏酒递与他,并主动举盏与他碰杯。
高炎定笑道:“莫非这是为了后日洞房里交杯酒的预演?”
“你只说这盏酒你喝是不喝?”明景宸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教人不由地沉醉在他眼波里难以自拔。
“喝,你斟的酒我自然是要喝的。”说罢,高炎定再次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明景宸今日有些奇怪,起先冷淡得过分,现下又难得一见的热情,总频频为他斟酒,而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高炎定担心他喝多了伤身,连忙按住他执壶的手,“先前还劝你少喝,怎么一错眼你就喝了这么多,快歇歇,否则明早起来就该头疼了。”
明景宸拂开他的手,拎起酒壶晃了晃,“里头还剩最后一点,既不准我再喝,你能者多劳就都喝了罢。”
高炎定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像是存心要把我灌醉似的。”
“你只管喝就是了,哪来这么多牢骚。”明景宸再次将酒盏喂到他嘴边,顿时让高炎定熨帖的不得了,哪还顾得上其他,正张嘴要喝,谁知明景宸的手突然抖了抖,酒全泼在了他下颚上,清亮的酒液顺着脖颈淌下渗到了衣领之中。
明景宸歉意地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有些晕,想是许久不沾酒,两三盏下肚就醺醺然了。你快去照波池洗一洗,我这就叫人去你寝居取了衣裳来。”
高炎定胡乱擦了擦,仍觉得脖子胸膛上黏糊糊的一片,“也好,我先去洗洗,再让人煮两碗醒酒汤来喝。”
明景宸倚在桌边,脸上一派慵懒之态,微微一笑,竟比那梅花酒还要令人沉醉,“你只管去洗,我会安排妥帖的。”
高炎定一阵心旌神摇,要不是意志坚定,险先把持不住,他暗悔喝酒要误事,唯恐真在酒力的作用下干出点禽兽不如的勾当来,连忙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了,“那我这就去了。”
“快去罢。”
高炎定走出主屋,脚下像踩着云朵一样,飘飘然地来到照波池。春日回暖,照波池外面栽种的藤萝香花错错落落地开了满地,异香扑鼻,愈发醉人。
他挥退要上前服侍的仆从,自己宽衣泡入温泉水里,只觉得肌肉骨骼一下松弛下来,不禁舒服得长吁出一口气。他大喇喇地靠在池边,那梅花酒的后劲竟比设想的还要大,不一会儿就倦意上涌打起了盹。
也不知小憩了多久,忽然朦胧中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的帘子外徘徊,料想是仆从久不见自己有动静,不放心要进来探一探,正巧他靠坐久了肩背酸疼得紧,便张口唤那仆从,“进来给本王捏捏肩膀。”
那脚步顿了顿,磨磨蹭蹭地靠近,高炎定心道这小厮做事也太不利索了,看来还是景沉往日里待他们过于宽厚的缘故。
他正这样想着,那“小厮”已经在他身后的池岸上蹲下身,两只手落在他肩膀上,冷冰冰的,倒让高炎定冷不丁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他怒而回头,却见明景宸醉眼迷离地坐在他身后,眼尾浸着桃花,显然已是醉得不轻。
◇ 第177章 色授魂与
高炎定哂笑出声,托住他的肩膀免得对方栽进池子里来,“怎么过来了?醉成这样梅姑怎还放你一个人?”
然而对方已经听不懂他的话,只迷糊地摇头点头,倒是少见的娇憨可爱。
高炎定心里痒痒,忍得格外辛苦也只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高声唤了几声,却始终不见仆从进来,心下微恼,暗道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明日定要让梅姑帮着景沉约束管教他们才好,于是只好温声哄他,“你先去外头长榻上躺一躺,我穿了衣裳就和你回去。”
谁知对方非但不走,还展臂环住了他,螓首微低,竟大胆地朝自己吻来。过去高炎定不是没在嬉闹中让他主动吻过自己,可都是如蜻蜓点水一般羞怯,点到即止,一触即分,往往是自己耐不住扣紧迫使他加深这个吻,对方在自己强势的攻击下随之缴械投降,生涩地给予回应。
高炎定从未见他这般主动热情过,心道定是那梅花酒的缘故,他虽心中渴望,但想到后天就是他俩的好日子,自己再禽兽也得忍到那天晚上,若是这回真做了什么,等景沉清醒过来还不知要如何怨怼自己。
他一连念了十来句阿弥陀佛,又软语哄着要推开他,可明景宸醉后竟一反常态格外粘人,缠树藤似的搂着他,两人你躲我缠,你退我进,慌乱中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热雾蒸腾。
高炎定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一把将人从水里捞起,只见对方发髻散开,鸦羽似的头发披了满身,在温泉水中铺陈开,像是天边的一抹浓云。身上已然湿透,眼睫上、脸上到处都是水珠,对方还浑然未觉,只睁着盛满宝石星辰的眸子笑看着自己,那藏在水下的柔夷胡乱地动着,竟碰到了要命的所在,顿时让高炎定倒吸了一口凉气。
“景沉!住手!”
然而明景宸非但没住手,反而还依偎在他胸膛上,水下的手摸摸索索,虽不得其法却着实要人命,高炎定忍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住手!再作妖我可忍不得了!”
谁知这番威胁丁点用没有,始作俑者嘻嘻一笑,仍继续在水下点火。
高炎定忍无可忍,转身将人压在池边,嗓音暗哑,“你个小坏蛋,再使坏,我可又要拿镣铐出来锁住你这双爪子了。”
明景宸脑袋埋在他胸膛里,说出的醉话闷闷的,直达他心底,“你瞧,它又不听话了。”边说边握拳要打。
高炎定吓得脸都白了,扣住他两只不安分的手,高举过头顶,又报复味十足地咬在对方颈项上。此时什么理智、君子、道德通通化为乌有,高炎定愤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明早醒来可休要怪我。”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太监,神仙也忍不得了。
忽然“嘶啦”一声裂帛音,明景宸穿着的春衫变成几片破布被高炎定扔在了水里,他整个人欺身而上,与对方交颈厮磨。
今夜月色极美,洒在照波池周围的花草上,镀上一层银白的光晕。
只听池内水声哗然,一浪打过一浪,忽高忽低,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在一声高高的尖叫中戛然而止。
高炎定湿漉漉地站起身,打横将人抱上岸,怜惜地替他擦干净身子裹上自己的外衣,他自己随意披了件内衫就将人抱回了寝室。
经过这一波折腾,明景宸似乎仍旧迷糊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抱着高炎定哭。
高炎定看着那处,苦笑道:“下回可再不敢给你喝酒了。”因刚开了荤,再想忍也终是徒劳,他见明景宸也不抗拒,便干脆破罐子破摔又再度与之纠缠在一块儿。
一时被翻红浪,抵死缠绵,只剩满室春光外加窗阁中透过的几缕月光照着床榻上低语的鸳鸯。
梅姑先前来收拾碗碟,见两人不知所踪,因夜色已深仍不见明景宸归来,只好出去寻人,可将各处找了一遍也不见踪迹,碰巧见到在照波池伺候的几个小厮聚在一处偷懒,就上前训了几句。
小厮委屈道:“梅姑姑,不是小的们躲懒淘气,是王爷不要我等伺候,小的们只能候在外头等传唤,可后来景公子也进去了,还命小的们一边玩去,说是有要紧事和王爷说。为此,小的们才躲到了这儿。”
梅姑狐疑地审视他们几个,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严肃道:“虽是如此,你们也不睁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再有什么大事也该说完了,要是主子传唤不见人,就是你们懈怠失职。”
几人吓得面无人色,一叠声告饶,连忙跟着梅姑往照波池赶去。
到了门外,梅姑让他们暂且先在廊下候着,自己敲了敲门却不见里头有人回应,于是她推开门走到纱帘外,才瞧出不对。
她掀帘进去,哪里还有人,唯有满室的狼藉和池水上飘着的几片春衫在汩汩涌动的温泉中载浮载沉。
见此情景,梅姑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她立马赶回主屋,果然还未靠近,就听里头动静不断,顿时尴尬地立在原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想了想只好远远地站在正对着门的花荫下,想着兴许等里头完事了要叫人。
果不其然,等到月色偏西,就见高炎定只披了件外衫赤着精壮的胸膛推门出来,见到梅姑的时候,还尴尬了一下,他轻咳了一声勉强镇定住情绪,吩咐她道:“去备些水和药膏来。”
梅姑低眉敛目地福了福身,悄声地去了。
等梅姑端了热水和药膏过来,高炎定亲自给人擦洗抹药,想是今夜折腾得太过把人累坏了,明景宸中途始终未醒。
给他和自己换上干净的寝衣后,高炎定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搂着心上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儿一点点地向西偏移。
明景宸听着身侧细微的鼾声,悄悄地坐了起来,刚一动,股间就传来一阵难言的钝痛,他身子一僵,从脖子到耳根蓦地燎了起来,不由地抚住额头,唾骂高炎定不知轻重的同时唾弃自己的轻浮堕落。
他借着室内微弱的光亮,摸索到高炎定的脸,却并不敢真的上手去碰他免得把人弄醒了,只隔空虚虚地一遍又一遍描摹对方威严英俊的五官,如同是要完成一幅倾注毕生所能的传世名画。
他描摹了一阵,不禁淌下两行清泪,落在被褥上无声无息,心里忏悔道:“高炎定,你既然憧憬你我的良宵,我便早早地给了你。今日你我二人饮了合卺酒,照南地风俗吃了糯米糕,又共赴巫山,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心知这些弥补对我接下去要带给你的伤害来说实在微不足道,左不过是我自私自利为着宽自个儿的心罢了。今夜我深爱着你,来日我便再无资格来爱你了。你将来怨我恨我都好,就是不要再如此爱我了。我今生欠你高家颇多,来世为牛马再来报答你和你祖父……”
明景宸启唇对着高炎定沉睡的身影无声地说了数遍“我爱你”,直到黎明来临,他才躺回对方怀中,浅眠了一阵,又很快被对方起身的动静惊醒。
高炎定见他睁眼,亲昵地凑上去吻了他,见他神色间倦怠不已,以为是病了,连忙贴上来试他额上温度,见并未发热仍不放心地问他:“可有哪里不适?昨夜我……孟浪了……”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就怕他清醒后翻脸不认人。
谁知明景宸只懒洋洋地斜了他一眼,被子蒙脸翻个身就要继续睡。高炎定为此愈发忐忑,只当对方心里痛恨自己昨夜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便说了一堆认错的话和他赔礼道歉。
明景宸听他啰嗦个没完,彻底恼了,怒道:“天都亮了,你还不快走,小心我去告诉你大嫂,你不听她的话不守规矩,大婚前一天还和我见面。”
经他一提,高炎定才想起现下天都亮了,可不就是大婚前一天了么,就更加窘迫尴尬了,心道可不敢让大嫂知道他俩鬼混了一夜,连忙提了裤子穿戴好,临走前隔着被褥软语道:“我这就走了,明天吉时到了就来接你过去。昨夜我俩……”
“滚滚滚!别吵我补眠!”
高炎定琢磨着他的话,除了起床气未曾听出别的恼怒意思,顿时心下一喜,知道对方对昨夜发生的荒唐事并不痛恨,他又忍不住啰嗦,“昨夜我没轻重,你那儿都肿了,我再给你上点药罢。”
被褥下许久没了动静。
高炎定不信他已经睡着了,便伸手摸到被褥下,谁知就被狠狠打了一记,遂涎着脸哄道:“乖,上点药你也能好受些,否则明日连路都走不了,那可真要被人笑话了。”
他好言劝了许久,明景宸才羞恼地应了,半推半就地让他给自己抹了药,一时两人又有些情动,不知不觉地就吻到了一处,差点在大清早又走了火。
高炎定食髓知味地忍了又忍,用了莫大的定力才守住底线,他不敢再多留,趁屋外伺候的还没来,做贼似的溜出了听雪堂。
婚前的这一日分外难熬,高炎定想了明景宸一个白天外加一个晚上,不知为何,时间越逼近明天,他心里越闹得慌,总觉得要出事。
他把这事和金鼓说了,金鼓噗嗤一笑,调侃道:“幸亏王爷是男子,若是女子,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嗔怪您是恨嫁了。”又是恨嫁。
高炎定心道这些日子这个词怎么老被提起,莫非心底的不安真是因为好事将近,自己期盼激动所致?他又想起昨夜的温存,便又稍稍安了点心,他和景沉如今两情相悦,又身心互通,再者这是他的地盘,何人胆敢寻衅滋事,定然是出不了岔子的。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婚礼见~
◇ 第178章 鸳盟礼成
第二日旭日东升,整座镇北王府都在鼓乐声中苏醒过来。
还未到吉时就已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明景宸一大早就被梅姑唤醒,净了面后装扮起来。他将妆奁匣子推开,道:“本就是为了演给外人看的,到时候喜帕一盖就完事了,何须如此。”
梅姑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既然他不愿意便也不勉强,只把头发梳了起来简单地挽了个髻,又协助他穿上那身新娘的霞帔,戴上凤冠。
这时侍女进来通报,说有一群贵妇人来了,正在院门口候着。
梅姑听了,立刻让明景宸坐在床边上,盖好喜帕,并叮嘱他千万别出声,自己会想办法尽快打发那些来看谭小姐这个准王妃的人的。
明景宸点点头。
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说笑声,十来个穿金戴银的贵妇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气进了这间屋子。
在喜帕下只能看到好几双绸缎面上绣着花鸟图案的绣鞋步入视线,有的还镶了珍珠宝石,精致华丽,泛着光泽。这些女人七嘴八舌地向他道喜,一口一个王妃娘娘,还有几个自称是谭小姐的姑母伯娘,上来就想拉扯他。
梅姑吓得冷汗直冒,连忙挡在前头,笑道:“亲家夫人们勿怪,新嫁娘脸皮薄经不住打趣,眼看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不如先移步前厅。”
谭家的几个女眷却有些不依不饶,“我们都是看着婳若长大的,知道她脸皮嫩,今日绝不会没眼色地与她打趣玩笑,只是一年多未见,我们着实想她,想和她叙叙旧说点私房话罢了。”
她们越难缠,梅姑越不敢让步,忽又听她们其中一人道:“奇怪,怎么不见珠云那丫头?”
梅姑正要开口,此时救星就来了,只见绿蜡从门外进来,说谭妃娘娘已经到了前厅,邀各位夫人前去品茶闲话。
众人虽然也想留在此地奉承,但谭妃的颜面还是要给的,只好又简单说笑了几句,簇拥着一道走了。
人走后,梅姑赶紧将门关上,回头就见明景宸掀了喜帕一脸郁结,“梅姑,做新娘子真难,高炎定他怎么不自己来做这个破新娘?”梅姑只捂着嘴笑并不真敢接他这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门口一串爆竹噼里啪啦响个没完,鼓乐丝竹声越发赫赫扬扬,侍女仆从们在门外喊道:“来啦来啦!王爷来接王妃啦!”
明景宸面上一热,只觉得随着那喧嚣热闹的迫近,自己的心也跟着咚咚跳个没完。
梅姑朝他福了福身,脸上喜气盈盈,“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大喜,奴婢祝公子与王爷白头偕老,芝兰千载,琴瑟百年。”
明景宸听了这话愈发窘迫,连忙将喜帕盖在头上,免得脸上的羞赧又教梅姑笑话了去。
梅姑将门朝两侧大开,没过一会儿就见高炎定带着许多人龙行虎步地朝这边走来。
今日是镇北王娶亲,又是在听雪堂送嫁,加上前头有谭妃待客,倒是无人敢在此时仗着是王妃娘家人干些为难新郎官的事。
高炎定顺利地走到屋内,见一人身着大红新娘喜服、头盖喜帕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像是命中注定的那样一直等待着自己,而他自己也命中注定是为了这么个人降生于世,只为他一个眼波流转而心动不已。
此刻他心底的期待喜悦像是春日融化的冰川,从雪山之巅奔腾倾泻而下,声势之浩大几乎无可言说。谁都不会知道,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运筹帷幄的镇北王现下竟会如毛头小子一般激动紧张得双手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