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牢房又在哪。」
石涅回首瞪他一眼:「闭嘴。」
陈青获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生气了吗。」
「......」
「生气了?」
「......」
「真生气了。那你罚我吧。」
石涅回首把他按在墙上:「给我安静点。否则...」
陈青获得逞的笑藏都藏不住:「否则你罚我啊。」
石涅仰首逼近他,牙齿气得打颤:「否则...」偏偏这时冒了个哈欠,「哈......我杀了你!」
陈青获一愣,轻轻笑开:「你看上去真的很困。」
「......」
石涅摔开他,继续闷头往深处走。
陈青获难得安静了片刻,而只要他安静,整座狭长的回廊就接近了无声息:「好空旷。囹圄一直这么安静吗。」
「......」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守着囹圄六万万只妖祟,独自,万年。」
石涅勉强应了声:「......嗯。」
不可思议。陈青获皱起眉:「他们说每逢冬天,肥遗、相柳...所有蛇属妖怪都各回各家冬眠,只有巴蛇——典狱长大人您坚守岗位。」
「......」
「囹圄密不透风,是比外面暖和些...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抽个冬天给自己放假。」
「你是说放你这样的妖怪,去往人间为非作歹。」
「我哪来得及为非作歹。我爪子不过刚刚越界,你的兵器就来逮我了。」
石涅不再理会,实际上他已经困得快死了。囹圄紧闭,温度也只能稍稍保持他极限往上一点点。
他从胸口掏出一块坚冰,咔嚓咔嚓开始啃了起来。顺便把对陈青获的反感也发泄进去。
陈青获眼看他啃得满嘴是血,碎冰与血滴落了一地,瞠目道:「你...在干嘛。」
「......」
「你不会想靠这个,解困吧?」
「......」
「你也没有想过,冰块越吃越冷,你越啃越困?」
石涅一愣,把冰块丢了:「闭嘴!」
陈青获气笑了:「喂...我好心提醒你。」
吴砚之忽然打断:“他爱吃就吃。你多嘴什么。”
陈青获轻轻笑:“我是怕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妖怪告诉他冰块是解不了困的。那他真的也...太可怜了。”
彼时,新生的九尾狐终于隐隐察觉了妖怪界那股兽性的残酷。那么多妖怪,就这样放石涅啃冰块啃了一万年。不,不是旁观,而是...把石涅当作笑料。
毕竟无聊,要找找乐子啊。
妖怪们治不了这个冬天不睡觉的蛇,只能在背后嗤笑石涅所作出的任何顽固努力。且那嗤笑一定是变本加厉。
他轻声问:「不会真的,谁都没提醒你吧...典狱长。」
却不知触到石涅哪片逆鳞,后者猛地回头,一言不合就掐脖子:「你什么地位,敢妄议我!?」
陈青获喃喃:「典狱长。其实今天也是他们让我...」
摇摇头,覆住石涅黑鳞成片的手背:「你的手好冰。一定很冷吧。」
「你再说话。」石涅嘶吼,几近歇斯底里,「你再敢开口!」
他好像一只被威胁的蛇,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扑起。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靠近,一点点侵犯他的自留地。而他要咬碎毒牙,把所有毒液都注入入侵者身体。
他发誓他会。
石涅似乎真的想掐死他。陈青获抿住唇瓣,抬起双手,搭上石涅肩畔。而后用力,将他拥进怀里。
他以为石涅会挣扎,会暴动。然而石涅在他怀里悚了一瞬,就安静下来:「这是什么。」
「什么这是什么。」
「现在,这是什么。」
「这是拥抱。」陈青获按住他后脑,九条狐狸尾巴悄悄从身后包裹上来,「我想你需要它。」
头一回,石涅被九条尾巴和一双臂膀包裹了。尾巴是柔软的,双臂是结实的,无一例外是温暖的。
「拥抱。」石涅说,「好温暖。」
“不可能!他才没有任你抱去。”吴砚之立刻反驳。
“呵呵...”陈青获轻轻笑,“仔细一想,他确实激烈反抗了,好像还一口狠狠咬在我的肩膀上。可不重要,不影响那个拥抱确实发生过。”
“......”
“我啊,应该是近百年,唯一一个抱过他的妖怪。”
何止。是千年,乃至上万年。
是小蛇一辈子收到的第一份拥抱。
蠢蠢的巴蛇第一次知道,温暖不一定要来自日光。他双臂逐渐环上陈青获赤裸的胸膛,手指埋进尾巴的柔软,他想这只狐狸果然很怪,他想除了这只狐狸,还有谁在被他掐住脖子时送上过一个拥抱?
答案是没有。
石涅是囹圄典狱长,是[上面]的妖怪,习惯了发号与施令,习惯了用淫威与暴力胁迫囚犯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陈青获在他心里的位置,那么重。重到陈青获抽身时留下的陷与空,竟时过千年都难愈。
吴砚之莫名生出一股冲动,自爆身份,而后把陈青获碾死的冲动。
他要告诉陈青获,是的没错,他吴砚之就是石涅。
他要告诉陈青获,你怎么能擅自搭建起一切,又擅自把一切都摔碎。
几乎就要开口,却又止住。「石涅」那么不堪的代名词,他不要认领。
陈青获等了他很久,都没等到想要的回应,只能叹气继续往下说去:“哎。我真的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固执。抱都抱了,还是把我一脚踹进牢房。”
“你该。”
“是是。毕竟是我们公正严明的典狱长。该关还是得关。”话锋一转,是说书人语气,“但是刚刚那一抱,早已让他彻底食髓知味。”
“......”吴砚之忽然不想听了。
“所以在一个黑灯瞎火的晚上,石涅悄悄摸进了我的牢房...”
“......闭嘴。”
“石涅听我呼吸沉重,踹了一脚也没反应,想我一定睡得很死。而他立刻本性毕露,一扑抱住了我的大尾巴使劲吸。”
“你!你!你睡着了怎么知道!”
“因为我根本没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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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获获在一起之前,涅涅就是一头未被驯化的野兽
希望有传达给你!
第42章 他们像动物一样
陈青获的讲述未免过于添油加醋。
明明没有月黑风高,也不是黑灯瞎火。无风无光、无声无息,连空气的流通都难以察觉的囹圄牢房,本就是石涅的酷刑之一。
当然也没有一个偷偷摸进牢房吸尾巴的典狱长!
——怎么想石涅都不可能心心念念那九条狐狸尾巴搞得自己精神无法集中而做出这种事嘛。
根据吴砚之的回忆,事情是这样的。
一轮专心致志的妖祟清点结束,典狱长决定对囹圄牢房进行例行视察。
没有妖怪敢在冬天招惹石涅,所以陈青获是那个冬天唯一的囚犯。
石涅切开牢房一道开口,指尖青蓝色的萤火光簇摇曳着涌入。陈青获像深眠似得蜷缩在角落逼仄的黑暗里,只留给他一道弓起的后背与九条耸拉的尾巴。
幽蓝的曦光勾勒出九条尾巴的轮廓。石涅从胸口掏出判书:「青丘九尾狐。擅闯人间。越界半根爪子三寸加九分。刑期三、三月...刑罚三百零九鞭......哈...已罚一百零二鞭,余二百零......七鞭。」
越念越困。」
他念任他念。黑暗里只回响着陈青获沙哑的喘息。
「呼...呼......」
石涅皱起眉,妖怪们被关进囹圄牢房,不出十天半月就会因为极致的黑暗而发疯,他视察时必定扑上来求他放过。睡得这么香,陈青获是第一个。
——一千多年后陈青获竟然敢对吴砚之提「特别」。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于石涅而言,一直是最特别的际遇。
石涅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他的地位让同胞畏惧,他的责任让他不得不为其畏惧。其实他只是一条爱岗敬业的小蛇而已。
他困得要死睡不得,九尾狐居然敢呼呼大睡。
一脚踩在尾巴上:「起来受刑。」
狠狠踩了两脚:「起来!」
意犹未尽,再踩一脚:「九尾狐!」
毫无反应。九尾狐竟然睡得这么死。好啊,好啊九尾狐,是你自找的。石涅趁没人注意倏地拾起那条尾巴,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