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昭沉默了半晌,倏而又笑起来,边笑边咳,抬起手用指腹擦了擦唇边的血渍,感叹:“果然自古美人都没有心。”
“不过本王也独独喜欢你这模样。”呼延昭撑着树干站起身,话锋一转,又朝方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道:“许大人,本王期望有打动你的那一天。”
天色由暗转明,临近中午时却又阴云密布,下了场暴雨。
方喻和呼延昭赶在被雨淋成落汤鸡之前,终于叩开了山脚一家农户的门。
“借宿?”来开门的是一个农妇,包着看不出颜色的头巾,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个人,视线扫过方喻时愣了一下:“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走在前面的呼延昭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方喻就从他身后绕出来,对那农妇弯了弯眉眼,微微一笑:“我与家兄出来游玩,不小心失足跌下了悬崖,所以才到此地。”
农妇犹豫了片刻:“俺这屋里头没地儿了,你们再找……”
方喻轻轻蹙起眉,语气担忧:“但我兄长他……”
他一边慢吞吞说着话,左手沿着呼延昭的背部往上,继而猛地朝前狠狠一按,呼延昭脸色一白,张嘴就咳出了一口血。
农妇:“……”
方喻不动声色收回手,眉心微拧,垂着长长的睫道:“他看上去快不行了。”
呼延昭:“……”
一盏茶功夫过后,方喻和呼延昭顺利进到了这户农家最东边的一间平房里。
呼延昭进了屋反手关上门,抬手就将上衣解开脱下,俊美的面容在疼痛中变得有些扭曲,咬牙低声道:“许大人,你是不是存心想谋害本王?”
方喻随手挽了挽湿漉漉的长发,语气淡定:“事急从权。”
呼延昭看着面前安之若素的方喻,对自己能否安稳活过今晚开始产生了怀疑。
屋外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方喻起身打开门,见那农妇提了桶热水过来,另一手拿着晒干的草药和干衣物,小心翼翼道:“你们……俺见你们身上都湿了,打点热水暖暖吧。”
“多谢。”方喻道了谢,忽而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玉,递过去道:“今日叨扰你们实属无奈,这是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农妇慌忙摆手,吓了一跳:“俺们用不上这东西,你收回去吧。”
她面对生人似乎非常拘谨,也抬眼多看方喻半刻也不敢,急匆匆地放下木桶,又转身离开了。
呼延昭围观完了两人交谈,赤.裸着上半身,若有所思道:“听闻中原人多狡诈,这农妇是不是不太对劲?”
方喻闻言拧了下眉:“你从哪里听来那么多谣言?”
“她一直待在这小村子里,见到生人害怕是正常的。”方喻把木桶提进来,散漫道:“若是刻意表现得淡定大方,反而有异样。何况……”
方喻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何况许容和呼延昭都是世间少有的容貌出色,瞧起来就身份不一般,寻常村民见了自然惊疑不定。
“行了,”方喻在床边站定,把热水桶放在旁边,对呼延昭随意招招手,“过来,我帮你的伤上点草药。”
呼延昭赤着上半身,却始终停步在不远处,看看方喻,红眸里神色一言难尽。
方喻反问:“怎么了?”
“不太好吧。”呼延昭神情诚恳道:“你用手在本王身上摸来摸去,本王应该不是很好受……”
“……”方喻冷冷道:“那你自己解决吧。”
作者有话说:
呼延昭:就是客气一下
明天中午双更~
第63章 新科探花郎
(一更)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玩物
(第一更)
呼延昭见方喻真不想继续理会他, 忙凑过去说:“本王开玩笑的。”
他走近两步转过身,把背上的伤口给方喻看,又补充了一句:“下手轻点……许大人, 本王还是想活着回去的。”
方喻拆开那农妇送过来的干草药, 指尖捻了几支细细看了看, 淡淡开口:“药效估计不怎么样, 你多忍两天吧。”
呼延昭不甚在意道:“小伤,不要紧。”
男人的背坚实有力, 肌肉线条漂亮又不夸张, 在低头弓起背的时候, 姿态就如一匹碰见猎物时蓄势待发的野狼。
在肩胛骨往下的位置, 布满了发白的凌乱旧伤痕, 最深的一条从腹侧划过,延伸至前胸,若是刀锋再锐利些,呼延昭或许可以被从中砍成两半。
“本王的肉.体好看吗?”呼延昭突然出声问。
方喻挑了下眉, 语气轻飘飘道:“没什么观赏价值。”
他将草药给呼延昭敷上,站起来用湿手帕擦了擦手, 而后从床上几件干衣物中随意挑了一件。
呼延昭在地上蹲了片刻,才从“没有任何观赏价值的肉.体”打击中回过神来,一回过头,就发现方喻正抬手脱下里衣。
呼延昭怔了一下,随即饶有兴趣地盯着方喻瞧,眸子炯炯发亮。
方喻视身后快要凝成实质的目光如无物, 淡定万分地把湿透的雪白里衣丢到一旁, 换上粗麻布织成的短衫, 在要换裤子之前, 动作稍停了一刻,微偏过脸看向身后。
呼延昭正蹲在床边,目光火热。
方喻垂了下睫,弯腰捡起刚刚丢下来的里衣,而后在呼延昭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反手一丢,巧之又巧地落在了对方头上。
呼延昭:“……”
等他把头上遮住视线的衣物扯下来时,发现方喻已经换好裤子了。
呼延昭神色遗憾道:“许大人,你动作太快了,本王连个影子都没能看见。”
方喻把另一套干衣丢进呼延昭怀里,闻言,俯身轻掐住他的下颌角,似笑非笑道:“呼延大王子,如果你想安稳活过这几天……就先闭上你的嘴。”
*
两日后,呼延昭背上的伤口结了新痂,两人告别了农妇,在小村子里雇了辆牛车,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抵达最近的安成县。
“不留点东西给她吗?”路上,呼延昭略显困惑,问方喻道。
方喻这两天有点不知从何而起的精神不济,正以手支头在牛车上昏昏欲睡,平静回答:
“贵重的东西留给她了也没有用处,还会平白招人妒忌,等回去之后自然有人会寻到她。”
安成县人口不多,但因面积小,因此城内还是人流熙攘。呼延昭去当铺当了方喻的佩玉,又找了家客栈住进去,等一切收拾妥当后,转眼就发现方喻靠在榻边睡着了。
眉尖很轻地蹙着,唇色比前两日还显得苍白。
“两天没吃就饿成这样。”呼延昭看了看方喻,一边笨手笨脚铺床,一边暗叹道:“中原人果然大多娇弱不堪。”
铺好榻,呼延昭又试图把方喻弄上床,但因背上的伤限制,几次都没能成功。
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转身出门去楼下大堂买晚膳。
在客栈大堂,呼延昭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吩咐小厮用食盒装好,而后看似不经意地打听道:“最近安成县里有没有来什么面生的人?”
那小厮看了看他,赔笑道:“这位爷,说实话最面生的……就是您了。”
呼延昭:“……”
他生着一副异域长相,褐发红眸,不言不语时气势逼人,早就招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除了本……除了我呢?”呼延昭问:“还有其他人吗?”
小厮站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
呼延昭从袖中取出块碎银,上下抛了抛:“有话直说,说好了有赏。”
那小厮心思活络,目光在碎银上掠过,立即应了声好。
“这几天咱们县里来了不少人,”他细细寻思着,一一数明道,“先是前天,有几个据说是大将军府上的家仆过来,像是在找什么人……不过咱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人?找了一天没收获,就离开了。”
“还有就是今晨,”小厮又说,“来了一行人,抬着软轿,那轿帘上都绣着金纹呢,倒说是来游玩的。”
呼延昭眉头一皱,立即道:“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小厮一愣,挠了挠头:“就在咱们这家客栈里啊。”
呼延昭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那小厮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这位爷,咱们这家是县上数一数二的客栈,凡是外来人,都……€€,爷您这!”
呼延昭倏地起身,反手将那碎银丢进小厮怀里,推开他就大踏步往楼上。
小厮接过银子,下意识追着上去,喊道:“爷,您点的菜还没上呢……”
呼延昭上到二楼,脚步忽然猛地停住了,小厮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伤口刺痛,但呼延昭脸上半分表情也没有,直直看向过道里站着的几人。
已经入春许久,为首的少年仍旧披着狐毛披风,两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银色暖炉,面容俊秀,一双乌黑的杏仁眼尤其惹人喜爱。
呼延昭眸色微沉:“崔公子。”
崔竹唇角很轻地勾起来一点,语气漫不经心:“呼延王子真是吉人天相,没想到还能看见你活着出现。”
呼延昭笑了起来:“本王若是死了,你日子也难过吧。”
崔竹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道:“许容我带走了。”
呼延昭红眸略冷:“好端端的,掳走本王的人做什么?你要带他回京城?”
少年用纤长的手指拂过小暖炉,微笑道:“与你无关。”
*
方喻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发冷,眼皮既重且酸,无力地伸手探了下额间,触感滚烫。
竟然生了高热。
眼前一片昏暗,方喻烧得难受,下意识想撑着床榻起身,才动了一动,手臂上忽然缠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那人轻声唤道:“许容哥哥。”
方喻一怔。
……崔竹?
有朦胧月光从掩着的窗下泄入,方喻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突而发现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之前那间客房了。
崔竹只穿着一件里衣,墨一般的长发散开,正趴在方喻身旁,见他醒了,立即像藤一样黏上来。
“许容哥哥……”少年的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喻,语气委屈:“我等你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