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12章

虚实莫测间,笔锋在景平脸颊一带而过,毛烘烘地有点痒。

“怎么?被本王看穿心思,不说话啦?”

模样实在是浪。

浪得景平一时看呆,又纵容地笑了。

“王爷这副风流模样,只因对面是我吗?”景平上前一步,把笔从李爻手里抽/出来,把自己的手塞进人家掌心,又觉得还不够,十指相扣地与对方掌心交抵。

李爻左掌内一道凸起,磨着他。

是前些日子阵前落下的伤。

景平捧起他的手,见掌心横断一道像蜿蜒的红色爬虫。

他看得蹙了眉头,片刻合上眼睛,深情又虔诚地吻了伤痕。

第100章 赴边

吻落在掌心、指根、手腕, 像星星碎了跳进汪洋又散开。

从前李爻觉得景平在情事上是白纸一张,一切是寻着本性而为,小把戏再多到了床上必会原形毕露。

谁知经上次一回, 这臭小子虽然确实生疏, 但已能看出潜力无限。

并且, 小流氓总在不经意间摸出让人瞬间上头的鬼把戏, 实在不知他这些招数是从哪儿学来的。

后来李爻问过。

景平笑着说是他悟出来的,见李爻顶着一脸不相信,他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笑了笑。

确实是他悟出来的, 在景平看来,医术、刑罚、还有床上的事儿有共通之处,低能者是折腾人的身子,高手则是要攻心的。论其根基, 由身到心也皆相通。他想让李爻喜欢,自然是要花精力想想的。

但他不想掰开揉碎给李爻讲他的心得理论, 显得他怪不务正业的。

李爻不是圣人,身体不好欲/望之说略微浅淡,但顶不住景平的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自己都不知为何, 被小妖精勾得上了瘾。这两天稍闲下来, 他脑子里便是当日种种……

那天景平不让他看, 可他能感觉到, 景平那么小心翼翼、又那么努力讨他开心喜欢。

这实在让人动容。

正如现在, 对方吻他掌心的伤, 像要把疤痕擦去。

掌心敏感,吻痒痒的, 却让人觉不出野心。

每个轻落都在告诉他:我没想攻城略地,只是想你快点好起来。

李爻最顶不住这个。

比性/欲更让人上头的,是爱欲。

这一点,景平当然早就发现了——

李爻这人在情事上很割裂。他游刃、浪荡、甚至轻挑的调戏话,往往是不过脑子的,仿佛有丁点气氛,就能脱口而出,没气氛自己烘托,也能皮三句。但说完就算完了,这么多年没见谁追他负情债,便是好证明。流氓显然只是在过嘴瘾。

之后,景平渐渐发觉他是在掩饰。掩饰的东西跟“癖好”、“欲念”甚至“性”都没关系。

起初那流氓气怕是李爻的保护色,为了让他融入众人想象中的世族门第里。

装着装着,就成了苦中作乐,成了习惯。

而其实呢,李爻越是真心想做的事情,花活越少。他不反对蜜里调油的小情趣,但让他真正喜欢的、心动的,是简单到没有粉饰的温吻和拥抱,是把他放在最珍贵的位置去爱。

最初景平只看到了表象,想不通这人为何有这般反差。

后来随着他年龄增长,才明白了——把李爻放在心尖上在乎的人,全部早早离他而去,所以纯粹的、无有索取的温情才最让他动容。

当然,眼下二人都年轻,没到只论悉心陪伴,不论肢体交流的的年纪。

李爻被景平攻心地吻着实在受不了,捧起对方的脸不让他亲了,指尖勾着对方衣领把人往怀里带:“正使大人近来操劳,深更半夜还不累么?”

景平坏笑:“不是得看对谁么?”

“洗澡去,一会儿帮我看看后腰的伤口怎么了,皱吧得很,我又不敢挠。”李爻狎笑,把他往门口推,趁机在人家腰侧掐一把。

景平轻抽一口气,不甘心,转回来搂他:“只看伤么?”

李爻被扑得往后仰,看对方欲求不满的小表情,答道:“视乎你洗澡的速度,我去看看你汪兄怎么样了。”说完,他撇下人家,看狗去了。

可惜,好事多磨,景平刚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一身风尘洗掉,要钻去太师叔屋里行“看伤”大计,被松钗的一封夜半来信拌住了脚。

他和松钗暗中帮嘉王侧妃脱困后,一直在放双线钓鱼。

嘉王侧妃被他们藏着,也盘问过,除了问出她与豫妃的身世,没有重要线索。

而世间之事,多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从前,景平确实以为无夷子是个纯良的修道之人,直到他和松钗听到那货在经阁与嘉王侧妃的对话……

松钗一直派人坠着他。

发现老道看押嘉王侧妃不力,跑路之后一路逃去鄯州,一改道士装扮,大大方方在城里住下了。

景平拿着信心道:好啊,看来孽缘断不了,马上能“他乡遇故知”,正好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又小忙一遭,给松钗回信,才得以去李爻的卧房。

李爻给他留了门。

景平进门见人侧趴在床上,脸朝里,直到他到床边,李爻才鼻息顿挫,转身迷糊着眼睛看他,略带责怪地含糊道:“哎哟,我都睡着了。你在浴池泡豆芽么,这么久……”

景平:……挑衅?还是我想多了?

他翻身上床:“来了无夷子的消息,所以耽误了。”

李爻“唔”一声,没后文了。

放平时他八成要接下茬的,现在看来是真的很困,恹恹的,已然神游四海了。

小伙子憋得慌,但看对方的模样,又不忍心跟他计较那疑似的挑衅了。

景平搂他在怀里:“睡吧,醒了给你看腰伤,今天太晚了……”

两天后,康南王王驾启程,离开都城这乌漆嘛遭的地方,往鄯庸关去。

大军一直留在边关,王爷和贺大人的轻骑车马脚程极快,行路六日,已入鄯州境。

二王子依旧在押,搁古军也还在与晋军对峙。

常健老将军恢复帅位,主持军务。

上次他阵前病发,醒来正赶上李爻破釜沉舟地守城,而后大局暂平,他才知昏睡数日,膝下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残了。

他本就风烛残年,经此一遭皮囊里的灵魂像给抽空了,只靠一口军人的气魄吊着坚持。乍看上去,像个人皮灯笼,空心点着枯灯。

风一吹怕就灭了。

他特别盼着李爻回来,嘴上不说,心里顾虑,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体就支撑不住了。他担心搁古军疯起来,甩开二王子不要,强攻城池。

虽然城关被轰出来的裂痕已经修补了,但若再来一次,还是不知这破城头子能顶几颗炮弹。

到时候,又要多少将士结同心索去填炮口?大晋疆域内,又有多少寻常士兵家要塌下半边天?

眼下李爻回来,主心骨来了。

边域的日常事务是花信风在帮忙操持。

他与王爷相熟是私交,场面上的礼待,也向来周到。

前日他接到行令官的消息,说康南王今日到边关,是以他早早整肃军仪,列队迎驾。

个把月不见,李爻精神好了太多,只是人更瘦了。

回到军中,未待接风,李爻先道:“虚礼不必了,近来对方有何动向?”

“十日前,敌军试探过一次,”常健引着李爻进帐子,“咱们绑了二王子上城,对方撤了。若是……”

他的顾虑一言难尽。

李爻点头,表示不用说,问道:“和谈怎么样了?”

花信风和常健对视一眼。

花长史是多么温文又内敛的性子啊,翻了好大个白眼,跟着谨慎地扫视帐子里的人,见李爻身边有景平、亲卫小庞、杨徐和一名从没见过的雅致年轻人。

那人见花信风目光落在身上,折扇一合,倒提在手里行礼:“在下秦松钗,是贺大人的随侍,帮着日常跑个腿儿。”

花信风不着痕迹地打量人,说不出他哪里违和。

军中都是糙老爷们,他太精细了?

好像不是。

李爻也很好看,穿上文士袍,稍微装模作样便能矜贵出世家公子的矫情。可即便如此,花信风也不觉得李爻格格不入。

反观眼前这人并不矫情,反而让花信风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愣神的功夫,景平像是看出师父心里有别样情绪:“师父,松钗先生是很有能耐的人,不必避忌。”

花信风点头,言归正传:“陛下旨意上派去议和的是监军铎公公……”

这道旨意来时,李爻已经离开边关了,但眼下他只听开头,就能想到议不出个所以然。

他离开前交代过,无论最后议和使派谁去,条件都不能提得严丝合缝。这是种你来我往的手段,同不同意是对方的事,提什么条件则是为了表明己方立场。不能过于“贴心”。

谁知,挺大个事派了铎公公这个囊膪。

花信风说他每次都是哆嗦着回来的,有一回搁古人使坏,用人骨杯子请他喝酒,快谈正事了才告知真相,把他吓得大吐特吐,堆在场上——当日的结果肯定是“还谈个屁”。

众将士们在沙场上拼命挣回来的脸面,彻底被甩在地上,和成一滩稀泥。

景平见花信风说得眉毛倒竖,蔑声笑了。

“铎公公起码拖住了时间,让太师叔缓一缓,”他又向李爻道,“我想见见二王子。”

李爻示意花信风安排。

众人又说了些常务,便散了。

李爻迈腿往外走,被花信风一把拽住,拉到角落里。

他莫名奇妙:“想我啦?要叙旧?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花信风看他:能不能正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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