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13章

李爻笑眯眯的:“行了,快说到底什么事。我还想跟景平一道看看那倒霉催的阴险小人呢。”

“景平……”花信风压着声音道,“怎么感觉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咳,就这?”李爻知道花信风待景平格外上心,“他现在平步青云,只待宏图大展,自然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了,你身为师父,该老怀安慰。”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他整个人状态不一样了,好像眼角带桃花,之前生人勿近的冷肃模样浅了好多,”他声音压得更低了,像咬耳朵,“我好像看他手腕子上系了条红绳,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谁家姑娘……那个什么?咳,他跟你更亲近,有消息吗?真有这么回事咱好着手张罗准备。仗得打,国得护着,日子也得照常过不是么?”

李爻:……

“倒也……不必过于忧虑着急。”

花信风眼睛一亮:“真有了?!什么叫不必过于忧虑着急,当年拜师礼我就被你比下去了,这回他娶媳妇,我这师父不能再那般庸俗。”

李爻无言以对,没想好说辞打算直接遁走。

他高深莫测地一笑,要掀帐帘出去,好巧不巧,景平出帐子半天没见他跟上,又回来了。

眼看俩人要撞满怀。

李爻反应向来是足够快的,垫步一措,身子往旁边让开。

可门帘隔档之下,景平视线不好,没看清他是躲开还是没站稳,扬手勾住他的腰,一把带进怀里稳住,笑问:“没事吧?”

目色柔和,何止带春意,简直花开烂漫、满山遍野花蝴蝶。

“咳,”李爻不动声色退出对方怀抱,“能有什么事,你太师叔还没老到要平地摔跤。”

说罢,不经意扫了花信风一眼。

花信风先看见景平拦腰一抱,又被李爻的欲盖弥彰当头一棒,深呼吸:我的眼睛和脑子,定是有一处坏掉了。

第101章 离间

李爻的扭捏只有一瞬, 他一脑门子官司,眨眼功夫把刚才的事当插曲扔脑后了,心心念念赶快去会那搁古二王子。

上回景平离开后, 他去见过二王子一面, 可那货算是个狠人, 知道两国将要和谈不想被套话, 直接一脑袋把自己磕晕了。

李爻挺无奈,他当时没空跟对方泡蘑菇,就暂时作罢。

眼下景平来了, 他心生出别样的期待, 想看景平如何对付那油盐不进的玩意。

这是种阴晦的撑腰,让李爻觉得有意思。

而景平此刻的心思分开好几瓣,他惦记着正事;惦记李爻是否被自己误伤;还意识到他对李爻的感情师父还蒙在鼓里呢……

看花信风的模样好似是刚察觉,然后噎着了。

花长史确实噎得慌。

他前一刻开心徒弟终身大事有着落, 后一刻被真相碾压认知,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来及做, 直接劈头糊了满脸。他瞬间想拽住眼前这俩货问个究竟,可一转眼……

帐子里还有第四个人。

那叫秦松钗的年轻人正挂着一脸微笑,仿佛是个世外高人:看透你们的心思, 就是不吱嘴。

闪念间花信风觉得他那张文雅不争的脸, 有点讨厌。

说不清道不明的。

松钗折扇轻摆, “啪”一声打开了。他迈着秀步路过花信风身边, 缓声道:“花将军为何瞪着在下, 是在下碍了将军的眼吗?”

花信风懵了:我瞪你了么?我怎么可能把好恶挂在脸上?

松钗将他他片刻的反思迟疑瞧在眼里, 挺开心, 摇着扇子,轻笑出声, 掀开帐帘出去了。

花信风在心里把“有点讨厌”换成了“确实讨厌”。

更甚,这么一打岔李爻和景平也前后出去了。

花信风只得非常有眼力价儿地“大局为重”。

再说那搁古二王子,他差点被景平拿湘妃怒炸死,伤胳膊断腿地被俘,一直被单独关押,锁在主城关的碉楼里。

碉楼窗子很小,为免战俘诡计多端设法逃跑,加铸了粗铁栏杆。

本就不多的天光斜打进来,仿佛搭起一道虚幻的登天梯,待他咽气,接引他的魂魄飞出困厄。

李爻几人进门时,二王子正在那束天光里静坐,坐出种出尘高人的超脱。

值守们向李爻齐行军礼。

威仪振奋人心。

可那二王子入定似的,眼都不睁。

他头发蓬乱,衣裳也脏,只是气度沉稳,没了当日看见李爻便一头撞墙的疯癫。

藏在牛头面具下的面孔暴于众人眼前,脸色在天光中显得苍白,面皮似一张脆蜡纸,轻轻一碰就会皲裂。他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独有脸盘子不算粗犷,且棱角分明。这般拼凑出来的人模样不难看,甚至算得上英俊。

“奥单王子被夺舍了么,”李爻开口就呛他,“今日不寻死腻活了?”

奥单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嘴角扯出笑意:“原来是王爷来了。多日不见,尊驾气色恢复不少。”

他汉话不标准,无心奚落也自带着阴阳怪气。

李爻懒得跟他废话,直言道:“老相识来看你了。”

他往侧让开,露出身后的景平。

景平看这人就想起他联合羯人对李爻的算计,恨不能一刀刀刮了他,但是他自幼便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地看着阶下囚。

对视片刻,他转向李爻道:“太师叔,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昭之带兄弟们出去。”李爻吩咐花信风很利索,自己却没动。

不经意间没拿自己当“外人”。

景平低眸浅浅笑了,没说什么。

二王子鄙夷地看二人,嗤笑道:“想不到王爷这般看中这位大人,他当日把我炸成这副模样,怕是罗刹转世投胎,你还担心我能对他不利么?”

他没断的手脚被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上,是以他只能在限定区域内行动,确实对景平构不成威胁。

李爻没理他,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撕魂往地上一戳,大马金刀俨然一副你有半点异动,老子就劈了你的架势。

“奥单王子,闲话少叙,两军阵前各为其主,而现在……”景平声音里居然带出了温度,“我让诸位将军退出去,是想问你几句私心话。”

他无论对谁说话多是持着礼的,但脸太冷,语调没波澜,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而现在,即便李爻知道他别有用心,依然错觉他实诚得不行。

二王子奥单横眉压眼,摸不清对方的路数,戒备问:“何意?”

景平背着手,开始来回溜达:“尊驾在尊邦声望甚高,尊邦又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是以下一任搁古王上,花落你与大王子家都有可能……”景平不经意间抚着手腕上的红绳,“至于你另外几个兄弟嘛,不提也罢。”

搁古确实如此,王子中只有老大、老二拿得出手,剩下几个,不是整日沉迷美色,便是研修秘术。

“听说前几日大王子来了阵前,带兵来试探过一次,你被绑上城头他们便撤兵了?”景平站住了,定定看着奥单,“也对,大庭广众之下,他当然要做出顾念兄弟情义的模样,但我若是他,定然不会放弃让你折在晋国的机会。”

“你不是他,也少挑拨离间,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奥单冷哼,淡淡道,“搁古与你们中原不同,尊王之位向来能者居之,若是大王兄能耐高于我,我必然心悦诚服,反之亦然。”

景平非常夸张地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明目张胆地笑话对方。

片刻,他止了笑,定声道:“是吗?那二殿下说说,你被擒月余,他们为何紧紧攥着关外几座贫瘠小城不放?你的命在你大王兄眼中,还敌不过几座边城,这是如手足?我看是为了王位,舍弃手足毫不可惜。”

“定是你们所提条件过于苛刻。”奥单王子道。

李爻一挑眉毛,顺溜接下茬:“城池换你平安,就这个条件,”他说到这一哂,“提到这个我就来气,铎戌那没用的东西,去一次被你们吓一次,都快破胆了。”

他睁眼说瞎话,顺便骂几句铎戍。

景平笑着附和:“太师叔别气,议和的事情已经交到我手上了。”

“你到底想怎样?”奥单看不懂对方耍什么心眼子了。

景平“啧”一声,无言地嘲笑他不开窍:“这么问吧,二殿下是想做个俘虏死在这里,在国史中被记成一个有勇无谋的悍夫,还是想平安回去,争一争大统?”

奥单瞪着景平:“我把你家王爷伤成那样,你不希望我死么?”

当然希望,但不能说。

景平阖了阖眼,沉声道:“比起私仇,我更在乎他的心血。死你一个,不知要有多少无辜人为你陪葬,你还不配。”

最生硬轻蔑的话,给了对方希望。

景平很会察言观色,漫不经心的几眼,他知道对方动心了,即刻又道:“想回去的话,咱们就好好论论。”

这日,李爻和景平从碉楼出来时,已经星汉漫天,鄯庸关的旧城墙在银灿之下为大好河山描出一道残破却坚/挺的轮廓。

这夜不知是谁在城关吹了一首悲凉的歌,无言地与战死未归的魂魄对话。

第二天一早,景平作为议和使出鄯庸关。

他由杨徐护送,正待吩咐启程,身后城防哨位突然高喝:“贺大人等一等!”

景平撩开车帘,杨徐等人也带马回头。

只见城门敞开,李爻一身戎装,带着清一色的银乌战甲骑军出城。

打眼看,约是五千人的队伍。

杨徐纳闷了:王爷要整个仪仗送行?昨儿晚上接风宴都免了,不是说一切从简么?

然后,李爻径直骑马过来,到景平马车侧面停住,把杨统领挤一边去了。

杨徐终于反应过来了:王爷这是要一块儿去啊!

景平也惊了。

从昨天到刚才,李爻没露半点要同去的端倪。

“太师叔,你……”

“与你同去,以示……”李爻舔了舔嘴唇,别有深意地看景平,“重视。”

景平被他一眼看酥了一半骨头,要不是有太多人在,他能直接从这窗户窜出去,飞到李爻马背上抱人。

但眼下他只能在心里过过瘾。

他压着惊喜,矫情地口是心非道:“你……你这样擅离,不大好吧,对方若是将你我都扣下……”

“扣下?他们有那本事么?”李爻坏笑,“第一,和谈之地是咱们已失的城池,昨夜斥候回报,城内敌军不过万,我就是为免他们设防,才没告诉任何人打算与你同去;第二,若是对方借机挑事,五千人足够与之抗衡到大军来援,到时候正好不用谈了,直接将奥单抹脖子祭旗,失城七日之内都收回来。”

景平:……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