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清连忙收声,用手象征性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抱歉抱歉,平时刺激别人习惯了。”
他岔开话题,转而挑起女孩其它的不是:
“倒是你,不仅让我操心,还净给我添乱。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来来来,咱们一件一件挨着数落——我的那套厚册子,也就是‘熊偶系列案’卷宗的影印本,是谁乱动了?是你吧?藏得那么好,你怎么翻出来的?又因为什么,你不同我商量就擅作主张,跑来了天地生育儿堂?”
贯水楠小声嘀咕,“我想查案嘛。”
江河清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想查案嘛!”女孩索性耍起无赖,“我想查这个案子,怎么了嘛!”
江河清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女孩撇了撇嘴,理所应当般说道:
“太无聊了——学校很无聊,家里很无聊,最近和你一起时也很无聊——不是你说的吗?追逐乐趣天经地义。许你因为觉得好玩而当‘江河清’,就许我因为觉得好玩而扮演‘福尔摩楠’。”
“那你这回可真是玩砸了。”
江河清终归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贯水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第一次操作难免会有小失误!”
“这可不是‘失误’!”
见她犟嘴,似是没有全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青年的态度瞬间严厉起来:
“你一个小女孩,却要和一个成年男人硬碰硬,局面失控至此,说明你根本没能掌握事态发展——没有提前预想到所有可能的意外状况,没有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任由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还试图用自己的弱点对抗别人的优势——太蠢了,贯水楠,你这回表现得甚至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蠢,你必须从中吸取教训!”
说着,他伸指在女孩额前用力点了点:
“头脑才是你的过人之处,遇事多用用这里,行吗?”
对方低下了头,就像挨训的小学生,乖乖听他说完,才有些没有底气地为自己找补:
“干嘛啊,不是在安慰我吗,怎么又开始说教……我当然知道这次犯了大错,会反省的啦。”
见她这样,江河清微叹了口气,然后重露笑容,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我也不想这么烦啦,这不是怕你出事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而且,我这辈子估计就你这一个徒弟,不对你唠叨教育,我找谁过为人师长的瘾去——不过,你这次也不是完全搞砸,起码有一点,让我放心了。”
“有吗?”
江河清脸上笑容愈大,口罩都为此变形:“你是因为好玩才想破案,这我就放心了。”
“嗯?”女孩一时不解。
“不是出于对凶手恶行的义愤,不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仅仅是因为自己觉得这很‘好玩’——你做得好,这才是正确的表现。”
他用双手轻轻捧住贯水楠的脸,将自己黑瞳中的疯狂倒映入女孩微微懵懂的双眼。
“公序良俗、道德法理、正义感、怜悯心……你不需要这些东西,它们只是庸人制定出来的规则,目的是为了限制真正有能的人发挥才智,以维系这个社会的低水准稳定。你和那帮庸人不一样,贯水楠,你有天赋,别让它被任何条框束缚。”
到底还有些小孩心性,贯水楠虽然没有完全理解江河清的意思,但能听出这番话是对自己的夸赞,不免心生得意:
“我的天赋可多啦,你指哪一个啊?”
“当然是,”青年无声邪笑,“成为我这种人的天赋。”
“呀,这个天赋我没有,我可没法成为你这种人。”
对方一愣。
女孩随即露出坏笑:
“因为我肯定会超越你,比你更厉害。”
“哦?”
有一瞬江河清脸上肌肉扭曲,全靠口罩才挡下了这一闪而过的狰狞表情。
如此挑衅地和一个自恋的控制狂对话,若是其他人,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下场无外乎在水泥管和东埠湾中任选其一;恐怕只有贯山屏的女儿,才能有幸享受法外狂徒的无限包容,可以随意任性。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江河清随口说笑,压下了自己险些爆发的情绪。
“记住,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会的。”
——在女孩那双黑色的眼眸里,也开始有危险的光芒隐隐闪烁。
满意地在她头上又揉了一把,江河清接着站起身,活动了下蹲麻的双腿,示意女孩跟着自己离开。
贯水楠却再次摇头拒绝,“有始必有终,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隔着衣服,她指了指自己内兜的位置。
“既然参与了比赛,就一定要跑完全程。我发现了你的名片,你赢我一着,这次是我输了;可我不想输得这么难看,所以我要追回些比分。实话告诉你,我虽然错失了第一个找到凶手的机会,但只要再做一件事,就能对你一局翻盘,等着瞧吧。”
我可没有在跟你比赛,江河清在心里吐槽。
但他乐见贯水楠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随心所欲,所以没作阻拦,只是将自己的备用机放进了她的口袋,多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
“我就在附近,去吧,别再吓得哭鼻子就行。”
贯水楠跑向接待室,脚下不停,回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随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以外,江河清旋即褪去了脸上的温柔笑意,重新踱回老冯头旁边。他俯看地上双眼紧闭的人,如同在看一件不可回收的大型垃圾。
“论坛账号‘爷爱小美女’,IDuser478,你个老头挺‘时髦’嘛,还会上暗网。”
青年语气冰冷,从帽衫兜里抽出一条纤维绳:
“你以为我没发现你早就醒了?装死都不会,果然是个只能欺负小女孩的渣滓。懒得去找你,你倒自己来送死,既然你活腻了,我就成全你。”
听到这句话,老冯头不敢再装晕,连忙翻身起来重重在地上磕头,叫爷哭天以求活命。
江河清无动于衷,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纤维绳结成绳套。
“给自己留点儿力气,省得待会儿失禁。”
作者有话说:
润色了一下,改了改词句,剧情没变。
一开始以为跳下墙头来救人的青年是老王的人请举手!
之前说囡囡是小天使的人现在还这么想吗hhh
顺便,请不要在评论区剧透本章的情节,尤其不要出现小江的名字,谢谢!
PS:中期考核过去了,社畜瘫倒,大概得到本周末更新。
第59章 长柄斧
——是谁假冒我,将贯水楠乔装改扮,送进了天地生育儿堂?
“王楠”照片旁的附注里,“父亲”一栏所填写的内容均冒用了王久武的个人信息,并无有关这个神秘人物的有效线索;刘蓉那时未在接待室当值,自然亦对其毫无印象。见此行难有收获,青年便设法找了个理由,脱身离开。
变故横生,一时间千头万绪无从解起,原本拟好的行动计划也被彻底打乱。王久武走回到那条换装用的僻静小巷,冷静了下头脑,重新度量起现状:
贯水楠会出现在这里,恐怕是遭人挟持,只是不知那人动机为何;重点是,她在育儿堂作过义工,而“熊偶系列案”的凶手据推测就在职工之中,她一定会被认出。到时局面变化再难把控,眼下情势紧迫,不能再被动地在外蹲守。
必须尽快进入育儿堂内部。
于是基金会顾问打定主意,要在直面凶手之前,先找到贯水楠,将她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最后还是得冒险翻墙。
原先那一身衬衫长裤碍手绊脚,因此王久武就没换回装束,依旧穿着这套便于活动的工装,只简单抹了把脸,好让女孩到时能认出自己。
不过在正式行动之前,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给贯山屏去个电话。
事关孩子安危,总该让家长知情。
青年这么想着,拨通了那串早已偷偷记熟的号码。
却迟迟无人接听,直到电话因超时自动挂断。
也许贯山屏正在开车回单位的路上,不方便接打电话。
王久武收好手机,同时微妙地有些庆幸,亲生女儿可能正身处危险之中,就算是贯检,恐怕也难以理性应对——至少他不用代为面对一个父亲的诘问与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怪诞的念头突然从王久武脑海中一闪而过:
会不会,那个将贯水楠送进来的神秘人物,就是贯山屏本人?
……不,再怎么渴望重回一线,贯检身为孩子父亲,总不能为了查案,便不惜让自己年幼的女儿协助侦查、以身涉险。
这不仅是违反规定的问题,时间也根本对不上。王久武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他沉下心,集中精力准备行动。
根据前期调查,这片临迁居民区中的住户多为老人,因此一天之中,除了清晨和傍晚遛弯锻炼的时间,这附近都十分安静,鲜少有人四处走动。谨慎起见,王久武来到背街的后院墙,听过里面的动静后,又左右观察了一会儿情况,确认四下无人,方才放心行动。
他穿戴好手套鞋套,小助跑几步,纵身一跃,牢牢扒住了院墙的上沿。
接着凭一个类似引体向上的动作,青年探出半个脑袋,悄悄观察起里面的情况。
此刻小院无人,只听得树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
一棵大树静静守在沙坑旁边,正替粗心的孩子看管遗忘在沙坑中的皮球。院子当中还留出大片空地,供孩子们肆意嬉闹玩耍。
似是怕他们磕绊摔碰,院里地面没做硬化,裸露的松软泥土铺了一层落叶,成了天然的缓冲垫。于是王久武瞅准时机,轻松翻越过两米多高的院墙,并以与魁梧身形极不相称的柔韧动作轻巧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多余声响。
成功进入了天地生育儿堂的“里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贯水楠的行踪。
小院东西两侧分立两栋矮楼,其中一栋外墙绘有褪色的卡通漆画,应当就是孩子们的住处。心中记挂贯山屏女儿的安危,王久武没有犹豫,立刻前去这栋矮楼探查情况。
一楼有一间屋开着窗户,淡蓝色窗帘显眼地瓢出窗外,随风舞动。
于是青年停下了走向楼门的脚步。他猫下腰,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半扇没关严的窗户,偷眼向屋里望去。
这像是间大活动室,只是未见任何器材可用。许多张简陋小床拼成了一张大通铺,十几个孩子正睡在上面,两两共盖一床薄被,互相依偎着沉沉入睡。
估计是为了方便看护才把孩子们集中到一起午休,但王久武没有看到哪怕一个职工在场。
被送到育儿堂的大多是女孩,彼此年龄相近,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王久武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发现贯水楠并不在孩子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