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 第40章

尽管他的言辞颇有羞辱之意,我还是没办法否认。

因为他说的没有错。

自从高中时撞破周敦行的丑行之后,我就鲜少产生那方面的感觉。

我自己纾解的频率同样极低,阈值也被无限拉高,有时心血来潮想看点小电影,无论屏幕里的画面进展到什么程度,我始终心如止水,像个修行多年的僧人。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面对方应琢的时候……那里才会变得正常一点。

无法靠自己获得的 忄夬||感,全部由方应琢慷慨赠予。

这算是我的一个秘密,除我以外,就只有方应琢知道。

方应琢的拇指抵在我的喉结上,慢慢地摩挲着,手法与他抚摸黑王蛇的蛇鳞时一致。

面对方应琢无声的施压,我正对上方应琢的视线,尽量使自己冷静地开口:“方应琢,可是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你的做法太自私了。”

“也许吧。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真正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事,你忘了么,当初还是你告诉我,每个人都可以有变坏的权力。”方应琢唇角上扬,更像是皮笑肉不笑,“秦理,你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到首都来,如果你离我远远的,可能再过几十年我真就把你忘了,可惜,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忘掉。我就想自私这一回啊。”

“你以为我很想来?”我只觉得荒谬,当即反唇相讥,“算我当初在酒吧里说错了话,方应琢,我玩儿不过你。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不该招惹你这种人。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秦理,你自己不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晚吗?”方应琢的声音越来越冷,手上的力度逐渐收紧。我感受到自己的脖颈被方应琢的手扼住,呼吸也变得很不顺畅。

方应琢的脸上没有表情,继续说下去:“至于你那份工作,我已经帮你辞掉了。”

如果说刚才的我还能勉强保持情绪稳定,那么此刻的我则彻底被方应琢的这句话激怒,怒气控制了我的大脑,我用一只手扯住方应琢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如果目光有实质,那么方应琢大概已经被我生吞活剥。

在以前,我也有很多想揍方应琢一拳的时刻,但没有哪次真正付诸行动,可是这回我简直无法克制心里的怒意,视线瞄准方应琢高挺的鼻梁,另一只手同时干脆利落地挥拳。

然而,变故也在这个时候发生——

我的身体不小心撞到桌面,桌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原本放在桌子边缘的剃须刀片被震得掉落下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抓住了锋利的刀片。

剃须刀片是我上午用过的,用完后就随手搁置在了桌子上,去抓它的时候,我好像还没意识到掉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出于本能做了这个动作,几秒钟之后,我才感觉到一阵清晰尖锐的疼痛蜂拥而至。

方应琢像是被吓到了,扼住我脖颈的那只手立刻松开。

我和方应琢一起低头看向我的手,我们同时看到了不断向外流出的鲜红色的血,顺着我的手指向下淌,正一滴一滴地砸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面,把纯白的地毯染红了一片。

“秦理……!”方应琢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第一时间握住我的手,想要检查我的伤口状况。

伤口有些深,或许需要缝针。

我算是忍痛能力很强的人,手被划破的时候,也只不过是闷哼了一声,但是随着逐渐失血,我感到轻微的头晕,脸色恐怕也不太好看。然而,方应琢的面色还要更加煞白,眼睛也迅速地红了一圈,他对我说:“秦理,我带你去医院。”

过了片刻,我又听见方应琢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握住我的那只手也在抖。

我闭上眼睛,暗自深呼吸了一次,但却感到自己的情绪变得更加混乱,几乎要把我整个人吞没。

其实我很想告诉方应琢,我刚才真的很想不留情面的揍他一拳,可是谁能料到那只手就变成了现在这个血淋淋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我不爽,存心跟我的手过不去。要么手指被人掰骨折,要么被刀割伤需要去缝针。

怎么就偏偏让我一个人这么命途多舛?

方应琢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大概是在联系医院的人。电话挂断后,方应琢让我跟他走,我朝方应琢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金属手环,问他:“喂,我还带着这玩意呢,怎么办?”

但凡我一靠近卧室房门,都会被电击,如果强行离开,我还能有命活吗?对此我必须持怀疑态度。

“……我会暂时开放权限。”方应琢说。

方应琢打开手机上的监测系统,输入一个新的指令,在未来24小时之内,这个金属手环与普通的装饰品无异。而后,方应琢输入密码,打开卧室的房门。

当我从室内窗户向外看的时候,大概可以推测出我所处的地方是深山中的一座别墅,不过,当方应琢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感到了惊异和震撼。

这是一座四层别墅,而我所在的卧室只不过是位于四楼的其中一间屋子。

在卧室待了太久,如今忽然来到更加广阔的空间,甚至让我产生了不太适应的感觉。

我慢慢地环视整座别墅,发现房屋的装修更像十年前的品味——虽然放到现在来看并不过时,但却显得过于严肃庄重。别墅一楼面积极为宽广,像宴会厅,能够容纳十分可观的人数。有几处地方挂着书画作品作为装饰,看笔迹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观赏眼前这一切景象的同时,我尝试为这座别墅估值,但很快便意识到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在首都这种地方,这样的住宅显然无法凭借一两代人的努力取得,不知背后究竟有怎样的积累,我旁边的方应琢却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在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我问方应琢:“这是你家?”

“算是吧。”方应琢简短地回答,“这栋楼是我外婆外公过世时留给我的遗产,大部分时间不住这边。”

我能想到一般人不会在这里居住的理由,无非是太过偏远。当然,也正是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才打造出这样一间华美的牢笼,让我完全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走。

电梯轿厢在一楼停稳,门向两侧拉开,我们向着别墅正门走去,期间,方应琢一直眉头微皱,脚步也比我更急一些。

对于我手上的伤口,方应琢看起来比我更加焦急,而我还沉浸在可以保外就医的喜悦中,短暂地忽视了这一点皮肉之苦。

作者有话说

今明两天会腹泻式更新——试图创造赶榜奇迹的啵蒸留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哦3!

第53章 诺亚方舟的唯一乘客

时隔数日,我再次坐上了方应琢那辆宾利添越的副驾位置。

空旷的山路上,方应琢默不作声地把车速飙到了110码,行驶了半小时后,我们才进入市区。

经过两个十字路口,车子最终在一栋楼前停稳,眼前的建筑物看起来不像是常见的公立医院,而是一家私立医院。

进门后,没有走常规的取号排队的流程,方应琢直接带我走进一楼其中一个房间里。

方应琢对屋内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麻烦你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看方应琢跟那人说话的神色和语气,两个人像是旧相识。不过考虑到还有伤患在场,两人之间并没有攀谈什么,医生让我坐在诊室的椅子上,随后走过来,开始为我仔细地清洗伤口。

这个过程产生的痛感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可是方应琢似乎不这么认为,他紧贴着我,站在我的身侧,还握住了我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我能感受到从方应琢掌心里渗出的冷汗。

在医生给我消毒的时候,我侧头看了一眼方应琢,发现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在诊室惨白灯光的照射下,已经完全不见常人应有的血色。相比起人类,方应琢更像一具没有呼吸的人偶。

我主动开口,问方应琢:“你晕血啊?”

“……不。”方应琢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这么紧张?”

面对我的问题,方应琢的回答意外的很坦诚:“不想看到你受伤。”

我一时失语,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答复。于情于理,我应该恨方应琢,无论方应琢对我的情感是真是假,无法否认的是,自从方应琢再次出现,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难以挣脱。

过了很久,我才叹了口气,准备跟方应琢算一笔账:“方应琢,这点皮外伤算什么,你不想看见这个,那我的精神损失又该怎么算?”

方应琢开始战略性地装聋作哑,不再说话了。

消毒完毕后,下一个步骤是打麻药,医生取来注射麻醉剂的针管,针尖对准了我的手指,将麻醉剂推了进去。让我没想到的是,打麻药的疼痛超出了我的想象,痛感比刀片划破手指时更甚。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头滚落,我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个过程是会有点疼,你还能忍受吧?”医生问我。

“嗯。”我点点头,示意医生继续。

医生先是在我的手指上扎了两针,或许是因为这些剂量还不够,紧接着,手指上更靠近伤口的地方又挨了新的两针,传来一阵更为剧烈的痛感。

好在接下来就可以准备缝合,这时我的手指已经没有知觉,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垂着头,开始看缝合的过程。

方应琢也注视着我的创口,看得比我还要认真,与此同时,我能感受到方应琢的手又在微微颤抖,仿佛正在经历这一切的人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被两道亮白刺目的闪电劈开,亮光映在窗户上,十分骇人。

我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雷声,地面似乎都被这阵声响震得晃了晃,这还是我在这些天里首次见到雷暴雨天气,难怪刚才出门的时候感到空气闷热得像是喘不过气。

见状,医生随口道:“听说最近有台风登陆,这一周都要持续降雨了。”

震耳的雷声过后,密集的雨珠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窗外灰蒙蒙一片,天地混沌,像是末世电影的片头。

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在这种时候,下一个剧情应该是什么?

可能是主人公开始了漫长的逃亡吧。

我又想,如果我是主角,我又会想做什么?既然已经是世界末日,那么一定不要做无聊的事,我思索许久,直到一段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在五年前,我骑摩托车载着方应琢在C市兜风,那一晚的我们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追赶着潮湿的夜风。那也是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自由的滋味。

天桥桥洞下,方应琢向我献出一个极为用力的拥抱,并且认真地告诉我,他想要去世界尽头。我问他,世界尽头在哪,他说就是在这里。

在我身边。

五年里,我一直避免让自己想起方应琢,好在我的大学生活很充实,足够让我产生很多难忘记忆,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我想到那辆红色的杜卡迪,想到桥洞下散落在地的喷漆罐,一颗心脏仍旧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围裹。

让我体会到什么是自由的人是方应琢,亲手将这份自由剥夺的人也是方应琢。

如果世界末日降临,如果的确存在诺亚方舟,如果我能有幸成为船长……我不得不承认,尽管我依然恨着方应琢,但我会邀请他成为唯一的乘客。

“好啦。”缝合结束。医生提醒我,“你在这里稍等一下,还需要打破伤风疫苗。”

伤口一共缝了五针,经过刚才那一番穿针引线,一次性使用垫巾上面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

打疫苗之前还需要做皮试,整个过程称得上迅速,很快就结束了。

最后,医生为我包扎好,向我交代了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比如伤口不要沾水,以及这段时间要注意清淡饮食。

等到伤口彻底处理完毕,医生说话的语气变得更轻松了些,他也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开始跟方应琢闲聊:“应琢,你回国之后我们还没联系过呢吧?你最近怎么样?”

方应琢说:“一切都好。”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医生将方应琢上上下下打量好几次,有点无奈地说,“说真的,你这种情况还是要按时吃药、积极配合治疗,不然……”

吃药?

治疗?

不然会怎样?

方应琢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话音未落,已经被方应琢截断。方应琢客气地笑了笑:“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你先继续忙吧,我们改天再聚。”

“喂,我已经下班了好不好……”医生撇撇嘴,放弃了跟方应琢沟通。他的视线又落回我身上,尝试着开启一段新的话题:“诶,我刚才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孔帆,是应琢的硕士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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