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 第43章

“当然都是真的。”我的语气笃定,“你随时可以确认。”

方应琢越靠越近,用手臂环住了我的脖颈,独属于方应琢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听见方应琢再次开口:“那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还未等我回答,方应琢的嘴唇已经不由分说地贴上来。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同样用两只手抱住方应琢,与他接吻。

作者有话说

妈生可爱兔返场,甜一下(秦理,你是不是忘记了还要刑讯逼供来着……)

今天写了快一万字,更了好多章!请饱饱们用评论砸死我吧拜托了!

第57章 无处遁形

四片唇瓣分开,我看着方应琢的眼睛,对他说:“方应琢,亲都亲了,接下来不能再跟我说谎,也不许总是逃避问题。”

方应琢见我语气严肃,听话地点了点头,浓密细长的睫毛安静的垂下来。每当方应琢露出这样的表情,整个人就会显得十分无辜乖巧。哪怕现在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方应琢本质上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害。我同样很清楚的一点是,对于方应琢,我总是无法做到真正拒绝,总是一次次地忍耐,一次次地心软。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方应琢像是陷入到回忆之中,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道:“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我耐心地回答他:“没关系,你想从哪里说起都可以。”

“不然还是我问你答吧,”我问方应琢,“五年前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

方应琢眼底划过一丝诧异,眉头蹙得更紧,然后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我一声不吭地消失?”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我开始回忆那一天,“我们原本被锁在金缦会所的储物室里,没想到发生了火灾,怎么也打不开房门,我当时昏了过去,获救之后再睁开眼睛,你就没影儿了。”

“不、不可能……”方应琢立刻出声反驳,他用手触碰我的面庞,掌心贴着我的脸颊,睫毛与指尖同时微颤,“明明是我看着你走掉的……”

方应琢继续说:“我们在同一间病房里醒来,还见到了我的妈妈,她让你离开,你对她说‘我本来也不喜欢男的’,然后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眼前的方应琢,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方应琢坚定地认为先离开的人是我,他的记忆已经变得混淆,或许就是出于生病的缘故。我的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而后,我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方应琢的手上,沉声对他说:“方应琢,你记错了,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有主动离开你,也从来没有把你丢下。”我说。

不管我们以前经历过什么事,这句话都是实话。我问心无愧。

如果方应琢在这几年里一直把他错误的记忆当作现实,我似乎也可以理解方应琢对我的“恨意”了。

……也难怪他最常对我说的话是“别离开我”和“不要走”。

在小兔子心里,我是个抛弃宠物的主人。

方应琢误以为自己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个人,于是选择把我紧紧地拴在他身边。而我却不明所以,误打误撞地卷入了这一场相互纠缠拉扯的游戏。

“我记错了?”闻言,方应琢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神色,“怎么可能?”

方应琢的手慢慢从我脸侧滑落,无力地垂在身侧,他跌坐在椅子上,又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我真的记错了吗……?”

他曾经那么挺拔的脊背在此时慢慢地弓起来,整个人蜷缩着,看起来异常无助。

“我的头好痛……”方应琢的声音微微沙哑,语气挣扎、犹疑,却有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冀,“秦理,不会对我说谎,对吗?”

我又听见方应琢这样说。

“嗯,我没有对你说谎。”我走上前去,将方应琢轻轻地揽进怀里,让他的头抵着我的胸膛。

这个姿势或许可以让方应琢清楚地听见我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身体不舒服的话,那就先不想了好不好?”我像哄孩子似的问。

不出我所料,方应琢被心脏跳动的声音安抚,他先是习惯性地对我说了“对不起”,闭上眼睛,慢慢地开口:“我需要一点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我以为方应琢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睡着的时候,忽然又听见方应琢说:“秦理,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金缦会所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接走,我不知道你在哪,怎么都找不到你……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方应琢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做过Mect之后,我就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些被我彻底忘掉,有些能慢慢想起来,有些记忆是错乱的,跟现实发生过的情况不一样。我一共做过6次Mect,记忆力变得很差劲,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手抖,甚至在某次疗程之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样吗。”我的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不自觉地将怀里的方应琢揽得更紧了些。

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治疗方法,主要用于治疗一些严重的、对药物治疗反应不佳的精神疾病,如重度抑郁、精神分裂、双相情感障碍。

这是方应琢第一次对我坦诚他五年间的经历,尽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凿在我心上,心脏像是豁开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口子,向外汩汩淌血,鲜血淋漓。

我鼻头发酸,眼眶也一点一点变红。

我想了许久,终于认真地对方应琢给出我的承诺:“方应琢,我不是说过么,你只是生病了,这是很常见的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健健康康?没关系,我记性好,你记不住的东西我帮你记,你想不起来的事情我就陪你慢慢想,就算你忘记我……”

“秦理,你怎么哭啦?好像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方应琢轻声说着,抬起手,擦掉我的眼泪,“你看,我这不是没有忘记你吗?如果不是因为想着还要见到你,也没有办法熬过这么多次电击。”

缓了很久,我依然无法做到情绪完全平复,只能忍耐着哽咽道:“就算你忘记我,我们也会再次遇到,就当我们又重新恋爱了一次。”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了“恋爱”这个字眼,但我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震惊。

我的确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唯独与眼前的方应琢经历过太多不可替代的事,他像是刻在我身上的一道疤,无论方应琢会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在粟水镇遇见方应琢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忘记方应琢了。

“那我一定会重新对你心动,秦理,你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方应琢说,“从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知道你有多好。”

方应琢深呼吸了一次,指向我手上的金属手环,告诉我:“这个手环的密码是六位数,就是那一天的日期。”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对数字和日期更加敏感,于是,我立刻脱口而出:“2019年8月24日,所以是190824?”

方应琢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点开同步监测手环的软件,输入161211,手环同时被打开,从我的手腕上脱落,掉在了地板上。

2016年12月11日?

我一瞬间睁大眼睛,难掩惊讶神色。

那明明是……我与非北开始通信的日子。更准确来说,“2016.12.11”是我在写寄给非北的第一封信时,在最末端留下的落款日期。

那一年我刚上高一。

方应琢拉住我的手,从椅子上起身,“秦理,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就像你说的,放过我自己。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但你应该拥有知情的权利。”

方应琢拉着我向外走,到了走廊里。

我心里隐隐产生了某种预感,潘多拉魔盒即将开启。

隔壁住户的房门前,他在智能门锁的触摸屏上同样输入了161211,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与我那间出租房布局相同的屋子,室内很暗,厚重的黑色窗帘与那间别墅的卧室相同,打造出一个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像一座孤岛。

方应琢打开灯,让这间屋子的一切无处遁形。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照片墙。

位于照片墙顶端的那张照片我有印象,是在C市的相机店,店员为我和方应琢拍摄的一张合影,也是我和方应琢唯一一张合照。

其余的照片,则全部是我的单人照。

篮球赛,马拉松,毕业典礼,兼职模特时的每一张样片……甚至还有我与钟歆迪“约会”时的照片,图片把另一人裁掉,只留下坐在咖啡桌前托腮的我,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这些照片记录了我出现在公众场合那些大大小小的时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身处于漩涡中心的我牢牢围困。

原来我早就逃不掉了。

但我竟然丝毫没有惧怕,心脏反而跳动得愈发快速,我转移视线,看向另一面墙壁,感到更加震惊。

那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地贴满了我与非北的信,他寄给我的56封是复印件,我寄给他的54封是原稿。

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刺得我双眼发痛。

这两面墙上粘贴的一切,一共覆盖了我的八年。

房间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两本合上的日记,都是很厚的本子,看得出使用者记录了很久。

方应琢走过去,拿起日记本,将两本日记递到我手里,像是原封不动地奉上了自己的一颗心。

“我以前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也幸好坚持写了很多东西,让我翻看以前的日记的时候才能想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那些文字很陌生,有的回忆也让我很痛苦,我好像也不认识我自己了。”方应琢说,“秦理,如果你还愿意了解我的话,就打开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痛痛的,下一章开启小兔视角哦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3!

第58章 璞玉,顽石

我的名字是父母一同为我取的。

如果说每个名字都蕴藏了一份取名者的期待,那么不难看出,我的父母拥有控制狂的本性,在我出生前便已初见端倪。

我随父亲姓方,双字应琢,很多人夸过我的名字好听,方应琢——合乎声律,释义文雅,确实像是个好名字,但我却非常讨厌它——从我理解了它的含义那一刻开始。

在他们眼中,我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需要由他们亲手打造,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我只是一块顽石。

从小到大,父母没有对我说过什么重话,因为在他们长期的不着痕迹的打压与规训之下,我的确是一个听话又懂事的儿子。

起初,母亲怀孕时想生一个女儿,最好是结合了他们夫妻二人容貌上的所有优点、容貌美丽得如母亲一样可以做大明星的女儿,可惜事与愿违,她生了个儿子。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我长得很像她。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我与她是血缘意义上的母子关系。

于是,在童年时期,母亲告诉我:“应琢,你尝试一下把头发蓄起来吧,这样看起来会更漂亮。”

她说什么,我便做什么,所以我照做了。

尽管我不知道“漂亮”究竟有什么实际作用。

尽管我发现相较于其他男生的短发,长发有诸多不便,而且在夏天真的很热。

开始上学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究竟有多么怪异。原来其他父母不会在家中安装监控,原来那些小孩可以自由地选择娱乐活动,原来我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举止得体、成绩优异,实际上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异类。甚至,就连尽情品尝喜欢的零食这种小事,于我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我也曾向父母表达过我的困惑与不满,长长的餐桌旁,那两人的神色却愈来愈凝重,自那之后,他们开始更加严格地限制我的交友。

“不能让你被别人带坏了。”他们这样说。

我身边相识的那些人,能被称作普通朋友的人已经非常少,挚友则只有裴朔一个。我们的友情是父辈友情的延续,也正是因为如此,唯独在我同裴朔来往时,父母不会多说什么。

时至今日,我都发自内心地认为,能认识裴朔是件幸运的事。裴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裴朔看得出我在家中倍感压抑,常常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裴朔拥有所有人都会感到羡慕的家庭关系,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他的性格十分开朗随和,可以毫无保留地向他人散发善意于热意,而我显得就要寡言许多。

升入中学后,裴朔与同校的一位女生交往,我也频繁地收到来自别人的告白,也是在那时,我产生了新的困惑。青春期懵懂的恋爱在校园中很常见,而我对身边那些女孩没有任何感觉——我能够欣赏她们的优点,也会承认她们或漂亮或可爱,但是仅限于此,我不会设想与她们之间的任何人展开恋爱关系,相反,在我偶尔看到一些男生时,才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在信息并不闭塞的时代,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学名叫什么,不过,这种困惑并未持续太久——虽然我发现自己对同性更感兴趣一点,但是没有具体喜欢的人。

我没有对其他人讲过这件事。

高中某次月考结束后,学校提前放学,这是我在每个月里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逃学旷课,短暂地从牢笼里透气喘息。那天,裴朔向我提议,要不要去街里随便逛逛,他最近听说了一个集市,里面会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人觉得蛮有意思。

就这样,我和裴朔坐了二十五站公交抵达目的地,那是一条很长的步行街,盛夏的傍晚依然天色明亮,阳光慷慨地倾泻而下,皮肤被晒得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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