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在想,若是师尊的寒症永远解不了就好了,那自己就有理由一生一世都跟师尊同床共枕了。
李锦绣突然攥紧了兔子灯,深吸口气,刚准备跟师尊说点什么。
耳边蓦然传来宛如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师兄,快点,这里有猜灯谜的,你快来帮我猜!”
伴随着银铃碰撞的声音,一袭绿衣的少女,步伐轻快,和李锦绣刚好擦肩而过。
李锦绣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寻声追了过去,瞳孔瞬间怒张,竟是小师妹!
既然小师妹在此地,那么也就是说——
“小师妹,你慢点跑,别摔着!”
身后蓦然又响起一道男音,紧接着就是木轮转动的声响。
李锦绣一瞬间如受雷击,当场僵在了原地,他的脖子跟生锈的铁板一样,往后转动时,还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响声。
在看见熟悉的轮椅,以及轮椅上坐着的人时,李锦绣手腕一抖,啪叽一声,兔子灯就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江寒溯望着坠落在地的兔子灯,又望了望李锦绣煞白一片的脸,心也狠狠坠落。
第52章 锦绣的瞳孔失焦了
李锦绣做梦都没想到,和容成宣再相见时,会是这般局面。
他男扮女装和师尊出来玩乐,遇见了同样出来逛庙会的容成宣和小师妹。
李锦绣站在风口,身上石榴红的裙子,被风吹得飘扬起来,与之纠缠不清的,还有绸缎一般顺滑乌黑的秀发。
那兔子灯是用纸糊的,里面放了根红蜡烛,落地时灯骨折断一根,蜡烛也灭了,还被风吹得骨碌碌翻滚,不偏不倚就滚落至了木轮底下,刚好拦住了容成宣的去路。
容成宣停下轮椅,弯腰将地上的兔子灯捡了起来,见灯骨已坏,随手一拂,就再度恢复成原貌,蜡烛也噗嗤一声燃了起来。
无须手摇,这轮椅非凡物,乃是当年小师弟李锦绣不惜耗费巨资,从一处黑|市中替他寻来的,坐了这么多年,早与容成宣心念相通,只要意念一动,轮椅就会按照他的想法转向,或走或停也都随心所欲,与灵活的双腿没什么分别。
轮椅滚动至了李锦绣面前,来人身披鸦青色的锦袍,袖袍间用金线绣着成片的牡丹,黑发垂落,面容清疏,敛在浓密睫羽下的眼眸清浅,犹如浸在雪中的玉璧,气质冷清清的。
此刻坐在轮椅上,显得有些孱弱,眉眼在朦胧夜色和头顶璀璨耀眼的灯火中,显得格外柔和,似乎只要唇角微微一勾,就能瞬间荡漾起潋滟波光,让人心生涟漪。
“想来是我这轮椅转动声惊着姑娘了,灯已修好,还望勿怪。”
容成宣将兔子灯递了过来,宽袖滑落至手腕处,露出的皮肤在夜色中白到几乎发光,连手上的纹路都比寻常人浅淡。
因为常年喝药的缘故,修剪齐整的指甲失了正常血色,呈现出花|蕊一般淡淡的粉色,还散发出莹莹光泽。
李锦绣甚至都清晰嗅到了三师兄袖间淡淡的药香,甚至是三师兄床榻上时常熏的鹅梨帐中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很好闻,也很熟悉。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涌动,李锦绣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眼前视线模糊,天与地之间的一切景物和人,似乎都因为容成宣的突然闯入,而瞬息之间荡然无存了。
直到感觉有热|流滑过面庞,李锦绣才骤然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太过失态了,如今不好和三师兄相认,赶紧抬袖掩面,快速把眼泪擦掉,故作镇定地道:“风太大,被沙尘迷了眼……”
容成宣微微一愣,抬眸定定凝视着面前的姑娘,突然之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当他再想开口时,身后传来了小师妹略有点埋怨的声音:“师兄,你好慢啊!”
小师妹乌时灵折身回来,跟喜鹊似的,非常灵动地绕至了容成宣身旁,见兔子灯好看,眼睛一亮,竟一把抢了过去,喜道:“这不就是投壶的奖品吗?我刚刚投了七回,一次都没中,气死我了,师兄师兄,这兔子灯是哪儿来的?”
“小师妹,不得无礼,这盏兔子灯是这位姑娘之物,还不将灯还给人家?”
说这话时,容成宣的眼睛就没从李锦绣身上移开过,清浅明亮的眼眸,似能看透一切,安静又专注地打量面前的姑娘,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顿了顿,他又对李锦绣道,“抱歉,我家小师妹一向活泼。”
我家小师妹?
李锦绣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师妹何时成三师兄家的了?俩人莫不是已经成亲了?
可看着也不像啊,小师妹明明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型,可爱俏皮的包子头,用和衣裙同色的发带系了,垂落下来的发带很长,上面还缀着流苏一样亮晶晶的银片。
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宛如黑曜石一般乌黑明亮,仿佛会说话一般非常灵动。
此刻听了这个称呼,还有点不满似的,哼了一声:“都说了好多回了,别老是叫我小师妹,叫我灵灵就好!”
然后双手把兔子灯递了过来,乌时灵笑眯眯地说:“姐姐生得好美啊,是当地人吗,感觉姐姐气度不凡,不像普通人呢。莫不是跟我和阿宣一样,也是修真者?不知姐姐出至于何宗何派,师承何人?”
“小师妹。”容成宣冲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随便打听旁人的来历。
李锦绣心绪杂乱,也不敢再去看容成宣了,伸手接兔子灯时,竟惊觉小师妹握得很紧,下意识仰头望了过去,就对上了小师妹笑意吟吟的俏脸。
“姐姐有所不知呢,我和阿宣既是同门师兄妹,也是未婚夫妻。我见姐姐模样美,瞧了就心生欢喜,不若交个朋友,来日来喝我们的喜酒。”
乌时灵依旧笑容满面,声音清脆悦耳,瞧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只不过手下更用力了,根本就没有松开兔子灯的意思。
李锦绣被小师妹一口一声姐姐,叫得羞耻难当,心里琢磨出一点意思来,只怕小师妹误会了,把他当成那种举止轻浮的女子,竟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婿。
又不好坦白自己是男扮女装,见小师妹握着兔子灯不撒手,想来也是喜欢的,索性就送给她好了。
李锦绣慢慢松了手,才刚要开口,从后伸来一只大手,握上了他的手,与此同时,师尊刻意变换的声音传来:“我二人不过一介俗人,并非什么修真者,身后自然无门无派,也无师承,与二位并非同道中人。”
乌时灵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位白衣青年,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灵力,想来是用了幻术,或者佩戴了什么法器遮掩住了真实容貌和气息,只不过站着并未言语,就没太当回事。
眼下帮着意图勾搭阿宣的女子,与她同争这盏兔子灯,自然心生不悦,在她看来,只要是容成宣触碰过的东西,通通都得到手不可。
不管是物,还是人!
当即就拧了拧眉,目光才对视上此人,就顿觉一股寒意涌来,乌时灵神色一变,鬼使神差就松了手,心尖顿时跳得厉害。
方才有一瞬,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吃掉了。
容成宣自然也察觉到了,微微蹙眉,不动声色转动着轮椅,将小师妹护在了身后。
李锦绣拿回了兔子灯,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避开为好,刚要拉着师尊的衣袖走人。岂料小师妹又道:“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看出了白衣青年不好招惹,便转头对着软柿子捏,依旧笑容甜甜地叫着姐姐。
恰好方才投壶摊的老板找了过来,说是奖品除了一盏兔子灯之外,还有一枚发钗,方才两人走得太快,好不容易才找了过来。
说什么小本生意,童叟无欺。
还祝福江寒溯和李锦绣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江寒溯接过发钗,纯银打造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尾端镶嵌着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倒是个好兆头,江寒溯便当着二人的面,将发钗插在了李锦绣的鬓发间。
多亏了这个小插曲,打消了小师妹的误会,也未曾再做纠缠。
待两人离开后,乌时灵还有些心有余悸,望着两人逐渐消失在街尾的身影,沉声道:“绝非善类!”
尤其那个穿白衣服的,一定是个高手,而且实力远远在她和容成宣之上!
“师妹,下回可莫再这般胡来。”容成宣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行事不可鲁莽。”
“知、道、了!”乌时灵背着双手,伏身冲着容成宣灿烂一笑,“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快走吧,阿宣!”
“不知师妹还想去哪儿?”容成宣不动声色将身子往后仰。
“当然是去投壶啊,那兔子灯可爱,桃花发钗也漂亮!”乌时灵意味深长地说,“我啊,两个都想要!”
夜色渐深,可逛庙会的百姓们兴头不减。
李锦绣提着兔子灯,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河边,看着许多凡人围在河边放河灯,水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无数河灯从掌心滑入河中,顺着河道飘走。
人间素来有放河灯的习俗,多是对已逝亲人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期望,若是在七月半放河灯,则是为了祭奠祖先或超度亡灵。
可眼下人间早已过了七月半,又是在庙会上,入眼可见都是一群少男少女,只怕多是为了祈愿恩爱长久之类的。
江寒溯见他一直在看河灯,便去买了两盏来,李锦绣本来想推辞的,毕竟别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情人,一起放河灯,他和师尊算怎么个回事?
李锦绣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从前是师尊的徒弟,现如今是师尊的炉鼎!
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和准确的自我定位,否则就会像小丑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惹人耻笑。
“既到此处一游,不若入乡随俗,今夜也不算白来一趟。”江寒溯语气平淡,说这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小徒儿的眼睛,似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他倒是要看看,小徒儿能为容成宣魂不守舍多久!
穿着师尊亲手挑的衣裙,戴着师尊亲手簪的发钗,还提着师尊送的兔子灯,站在师尊身边却在想另外一个男人!
真是他的好徒儿啊!
李锦绣丝毫没察觉到师尊隐忍克制的火气,甚至都没发现师尊眼底的寒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河灯上写字,可提起笔来又不知该写什么才好。
如今的他,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和肉身,才得以回归阳间,真正的李锦绣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师尊不要他了,师兄们也不认他。
时过多年,李锦绣依旧还是当初那个没人要的小乞丐,四处飘零,如无根的浮萍一样。
他的将来会怎么样,他一无所知。
对将来有所期望,也有希冀,可他的期望和希冀注定是飞蛾扑火,一场空!
当炉鼎的,有几个到头来能有好下场的?
若是将来被师尊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个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的孽徒李锦绣,只怕还是会杀了他。
李锦绣心绪纷乱,脑袋隐隐发懵作痛,等再回过神时,已经在河灯上写下了一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待他解了师尊的寒症,与师尊真正分道扬镳了,不就正好应了这句?
河灯从掌心滑入水中,晃晃悠悠顺着河水远去,和其他河灯一道儿凑成了水中的万千繁星。
回去之前,江寒溯问他可还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买的,李锦绣心不在焉,胡乱摇摇头,师尊递给他什么,他就直接拿着吃。
不一会儿就把沿街最后几个摊子卖的当地特色美食吃了个遍,最后以一罐甜水结尾。
两人没急着回去,寻了个无人的山坡,幕天席地打起了野|战。
主意是李锦绣出的,他就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堵着一口气,憋得很,得狠狠发泄一下,在床上有什么意思啊,还是在山坡上,野草堆里,还有荒无人迹的林子里才有意思。
好在师尊也没有拒绝他。
两人正肢体纠缠,互相在对方身上狠狠发|泄|欲|火之际,远处竟隐隐传来了声音,被山林间的寒风压得听不太清。
李锦绣没放心上,觉得师尊定会设下结界的,等闲之辈哪怕就是路过此地,绝对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
直到听见了木轮转动的声音,李锦绣才突然从欲|生|欲|死的舒畅痛快中惊醒,抱着师尊脖颈的手臂猛然用力,眼睛也陡然睁大了。
心脏瞬间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之后,李锦绣下意识松手,想将师尊推开。